第18章
??開完會已經七點多了,陸念送走股東們回到辦公室,發現娜娜早早就替他點了外賣。他看着打包盒裏不知道窩了多久的蔫青菜,和飄着一層薄油的葷菜,實在提不起來什麽胃口。
??冬天天黑的早,外面冷飕飕的。娜娜還在喋喋不休,“今天的會怎麽開了這麽久?陸哥,你趕快來吃點東西,小心等會胃又不舒服,外賣我剛放微波爐裏加熱過,你快趁熱吃。”
??陸念的胃病是老毛病了,倒也不新鮮。這年頭開個公司當個高管的,沒有丁點胃病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愛崗敬業。
??他應付了幾句,好說歹說地讓小姑娘放下心,承諾忙完手頭的事兒一定按時吃飯。娜娜這才三步一回頭地打卡下班了。
??娜娜走後,陸念拿起筷子,意興闌珊地在飯盒裏戳戳,一丁點食欲都沒有。
??秉持着不能浪費糧食的原則,陸念決定找一人替他解決。他走到隔壁辦公室,門一如既往地虛掩着,敲門沒人應。他推開門,瞧見他的飯桶先生躺在沙發上睡着了。
??飯桶先生一條腿搭在沙發的扶手上,另一條腿踩在地上。他身上披了件羽絨服勉強當被子,腦袋底下枕的啧是一件疊起來的衛衣。
??一米四的沙發哪兒容得下近一米九的人?
??陸念啧了聲,又走近了些,這才發現柏炀睡得極不安穩。柏炀的手背覆在眼皮上,透過指縫可以看到他皺起的眉頭,和剛冒出來的青色胡茬。
??陸念踢踢柏炀的腳,“怎麽在這兒睡着了?醒醒,去卧室睡。”
??聞聲,柏炀指尖微動,緩緩睜眼,雙目從渙散到對焦不過兩秒。眼珠更是紅的吓人,比上午那會更嚴重了。他坐起身,揉揉眼睛,“不用。”
??陸念一把拍開柏炀的手,又去找上午買眼藥水,找了半天才在柏炀辦公桌下的角落找到。
??怎麽就這麽不省心?
??他把眼藥水抛給柏炀,“自己上藥。”
??柏炀懶散地靠在沙發上,半阖着眼,在沙發上摸索着勾過藥水。他單手打開眼藥水,又把眼藥水胡亂往眼裏怼。他給眼睛裏擠了多少不知道,反正臉上是留下長長的兩條淚痕,跟被人欺負了似的,看着怪可憐。
??陸念知道這病就是得靠多休息,少用眼才行。他道,“行了,你進屋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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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柏炀扔下藥,接着躺在沙發上。
??陸念無奈。只得轉身打開柏炀辦公室休息間的門,想着最起碼給柏炀抱床被子出來蓋着。可是門開後,他卻意外發現休息間裏整整齊齊,像是一直沒人住過似的。陸念愣了下,正要抱起床上的被子,卻發現被褥上皆是一層浮灰,明顯很久沒人用過的樣子。
??陸念眉頭輕蹙,放下被子,猜測這八成是柏建國之前用過的床品。
??他猜,柏建國死後,柏炀火急火燎地上任。柏炀要學的東西很多,加上他也一直沒助理。所以,他沒工夫也沒人幫他更換被褥。可能也是邁不過心裏那關,柏炀一直也沒在床上睡過,這一個來月都是在沙發上湊活睡着。
??陸念抿了抿嘴,轉身拉開衣櫃,發現衣櫃裏也沒挂衣服,只有角落有一只黑色的行李箱,是屬于柏炀的。陸念又去到洗漱間,裏面也就幾個簡單的洗漱生活用品,多的東西一樣都沒有。
??從裏卧出來時,陸念再看着蜷縮着躺在沙發上的柏炀。一想到柏炀這一月就湊活着睡在沙發上,他心裏不由酸了下。他蹲下身,用手背拍拍柏炀的臉,“行了,去我那兒睡吧。”
??“不用。”柏炀翻了個身,後背對着陸念,全身寫滿了拒絕。
??陸念拽了幾下柏炀,柏炀跟個石頭似的都沒動靜,擺明了不想去。陸念“啧”了下,走到櫃子上拿了兩罐紅牛,扔在手裏一颠一颠的。他走到柏炀邊上,半坐在茶幾上,又朝柏炀身上扔了罐飲料。
??易拉罐的飲料可不輕,砸在身上有夠疼的。
??柏炀不知道陸念又安的什麽心,也懶得搭理陸念。他向沙發裏側挪了挪,等着陸念玩夠,自己滾蛋。誰知陸念毫不氣不餒,從地上撿起剛扔出的易拉罐,又連着手上還剩下的那瓶,接連不斷地朝着柏炀地砸去。
??“你到底要做什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擾,柏炀到底沒忍住,憤怒起身,紅着眼睛怒視陸念。
??陸念笑吟吟的,“去我那兒睡。”說着,他又颠颠手上的易拉罐,嘴角一彎。
??雖沒說話,但那股子壞水勁傻子都能看出來。
??兩人對視兩秒。
??柏炀暗罵一句,起身拿起衣服,憤憤不平地往陸念辦公室走。兩人進入辦公室後,陸念拉開裏卧的門,又打開燈,側身讓柏炀走進去。
??柏炀看到床的一瞬,就睜不開眼了,多日的疲憊終于湧上心頭。但礙于陸念在場,他沒明顯表現出來,只是靠着牆,看着陸念彎腰收拾床鋪,露出一截窄而緊實的腰線。
??陸念把床上自己私人的眼罩、睡衣拿走,又點燃床頭助于睡眠的香薰蠟燭,這才滿意起身。他剛一擡頭,就對上柏炀不帶善意的目光。陸念懶得再招惹柏炀,徑直往出走,“睡去吧。”
??柏炀心裏再怎麽糟心,但也抵不過身體上的困乏。他猶豫了兩秒,脫衣拖鞋上床。聞着被褥上陸念的味道,他嫌惡地閉上眼,沉沉睡去。
??-
??辦公室。
??陸念處理完公事已經11點多了。他輕手輕腳地推開裏卧的門,見柏炀整個人埋在被子裏,睡得正香。他不想打擾,從衣櫃裏取出一只備用枕頭和一條毛毯,想着他今晚就在沙發上湊合一下。
??陸念剛躺下,手機就響了,一看來電人,他眼角一彎,接起電話,“暮哥。”
??“小念,這麽晚沒打擾到你吧?”雖是問句,賀暮的聲音卻帶着篤定的笑意。
??陸念抱着枕頭,“暮哥的電話什麽時候算過打擾?”
??賀暮笑的輕快且優雅,“我們小念可真會說話。對了,你最近過得怎麽樣?”
??陸念笑道,“還不錯,你呢?最近是在研究弗洛伊德,還是安東尼羅賓?”
??“停停,我說停停。我覺得,或許我們可以探讨下安東尼奧尼,和德國新浪潮電影,當然法國新浪潮也不是不可以。”
??兩人對着電話哈哈大笑。之前陸念是影視專業,而賀暮主攻心理學。上大學時,兩人就經常互相拿對方的專業課開涮。
??賀暮笑夠了便問,“小念,小柏最近怎麽樣?上次聽你說他回柏氏了,你們相處得如何,沒吵架吧?”
??陸念從沙發上坐起,下意識地看了眼卧室的門,低聲笑笑,“我倆就...還好。”
??當着柏炀白月光的面,說這些事,陸念有些不自在。哪怕賀暮在對待他和柏炀上,從未有過差異。并且以他對賀暮的了解,賀暮也不可能和柏炀在一起。但基于柏炀對賀暮的感情下,他也得注意分寸。
??他陸念從不屑于去挑撥別人的感情。
??知道兩人沒在鬧着要打架,賀暮松了口氣。他又和陸念聊了些有的沒的,才着急去上課挂了電話。陸念看着黑着的手機,心裏有些不舍。
??憑心說,他最開始接近賀暮,确實是為了引起柏炀的注意,畢竟誰都知道柏炀喜歡賀暮。但越是和賀暮相處,他越能感受到賀暮身上特有的魅力。
??11歲的小陸念還是個盲目崇拜暴力的小男孩,充其量是有點小聰明罷了。但在賀暮的治愈下,他開始反思暴力所存在的意義,漸漸收斂起周身的戾氣,慢慢蛻化為青年人該有的模樣。
??賀暮于陸念而言,既是良師亦是益友,是他人生中不可多得的一束光。
??這樣的賀暮,陸念覺得,沒有人會不喜歡。柏炀的白月光如果不是賀暮,他反而會覺得詫異。
??“咔嚓”卧室的門被打開,陸念撩起眼皮掃了眼,是柏炀。柏炀睡了一覺,衣服垮垮地挂在身上,眼睛雖然還是難受,但最起碼沒剛那會那麽紅腫了。柏炀接了杯水,倚着牆,嗓音沙啞,“賀暮?”
??一句廢話。
??陸念進卧室取枕頭的時候,他就醒了,後面的對話更是一字不漏地聽了個清清楚楚。
??陸念“嗯”了聲。
??柏炀沒說話,定定地看了會陸念,不知道在想什麽。半晌後,他把手裏的水一飲而盡,一晃一晃地往出走,“走了。”
??“你折騰什麽?”陸念喊住柏炀,“趕快回去睡覺。”
??柏炀頓住腳,沒回頭,“你去卧室睡,我回去睡。”
??“你回去繼續睡沙發?”陸念輕嗤。
??柏炀轉頭看着陸念,又點點頭,“不然讓你睡沙發?”
??陸念那種商務精英,壓根就不是睡沙發的人。說句難聽話,柏炀甚至都能想到,今晚他敢讓陸念睡沙發,明個陸念就能像金貴的豌豆公主似的,在他面前抱怨找茬,哼哼唧唧說沙發下的一顆螺絲,刮花了他嬌嫩的肌膚。嬌氣又矯情。
??陸念腦子裏繞了兩圈,才明白柏炀是不想讓他睡沙發。可他也不想讓柏炀一病號去擠沙發,柏炀的體格窩在沙發上就是受罪。
??場面争執不下,柏炀推門要走。陸念喉結一滾,“那...一起?”
??...
??柏炀臉上浮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陸念靠在牆上,舌尖舔過薄唇。他擡眸看向柏炀,嘴角噙着笑,“明天還要去綠地開會,你覺得你眼睛這樣可以去嗎?”
??‘行了,要麽你睡床,我睡沙發,要麽一起...”陸念抓了把毛毯,聲音低不可聞,“睡卧室。”
??說着,他又打了個哈欠,雙手抱在胸前,“困了,快點決定。”
??柏炀一瞬不瞬地看着陸念。半晌,他走回陸念的辦公室,關了陸念辦公室的燈,朝着露出點點黃色夜燈的卧室走去,聲音壓得很低,“一起。”
??他太了解陸念的性子了,只要陸念想做的事兒,就沒有做不成的。至少,在他這裏是這樣。
??陸念慢騰騰地抱起沙發上的毛毯和枕頭,走進卧室。柏炀躺在床上靠裏一側,枕頭也放在裏側,外側給陸念留足了空間。
??見陸念來了後,柏炀順手接過陸念手上的毛毯,把原本他蓋着的被子移到外側,自己則是裹着毛毯,背對着陸念躺下。
??陸念鑽進被子裏,也背對着柏炀,擡手關了夜燈。
??靠着左邊睡會壓得心髒不舒服,半晌後,柏炀翻了個身,正對着陸念的後背。看着面前裹成一團呼吸淺淺的人,這一月以來的疲憊感再次湧上大腦,柏炀閉上眼,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之間,他的長手落在陸念的腰間?,把人帶向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