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從上午喝到下午三四點,身邊的人進進出出,桌上的菜加了又加。
??劉希平靠在椅背上,面紅耳赤,喘着粗氣,襯衣上的扣子一連解開了好幾個。他對柏炀擺擺手,大舌頭道,“小...小柏,裏流逼...我們...下次我在...在找裏喝!”
??“好。”柏炀坐下,順手脫了夾克,塞到椅子後面。他動作幅度大,裏面的襯衣本就不合身,哪兒經得了這麽折騰。只聽“撕拉”一聲,胸前的扣子就被崩掉了兩顆,流露出一片好風景,引得在場女士悄悄偷瞥。
??一顆扣子彈到陸念臉上,他下意識去看扣子來源,正對上就是柏炀的前胸。陸念喉結一滾,眨了下眼,啞然失笑。
??“操。”柏炀心中暗罵,又白了眼陸念。
??襯衣已經開到了前胸口,柏炀不習慣這樣,他想去拿外套遮一下,但要想夾克遮住胸前,就得把夾克拉鏈拉到頭,看着傻不唧唧的。
??陸念起身,把公文包塞給柏炀,又把自己的圍巾随手扔在柏炀肩上,圍巾邊角恰恰遮住柏炀的前胸。
??他對衆人笑笑,“時間也差不多了,那我們就先走了。”他又走到劉希平身邊,半蹲下身,拍拍劉希平的肩,“我回去等劉董好消息。”
??柏炀也披上夾克,提着陸念的公文包,任陸念的圍巾随意地耷在他胸前。
??“诶诶...好。”劉希平點頭,又拉住柏炀的衣角,說是下次必須還得約。柏炀不喜歡一身酒氣的人,這次喝酒完全是為了替自家公司拉生意,又或者是幫陸念擋酒。他掙脫開劉希平的手,象征性地點了點頭。
??出了飯莊,陸念臉上的笑頓時消失。
??終于不用裝孫子了,他腦袋裏漲呼呼的,走路有點七扭八歪。柏炀在手機上約了代駕,兩人不想在飯莊門口等,怕等會在遇到酒局裏的人,還得假笑客套寒暄。他倆便走到飯莊百米外,并肩坐在長條凳上等代駕。
??柏炀酒量再好,也經不住這麽喝,多少也有些暈乎。他從兜裏摸出煙點上,叼在嘴裏,有一口沒一口的抽着,以此保持冷靜和清醒。
??陸念側眸看柏炀,淺灰色的煙灰一下一下地往下掉,落在他的圍巾上。煙霧缭繞下,柏炀的五官立體又鋒銳,危險又迷人。
??陸念眨眨眼,伸手就去撩開圍巾下擺。他的手被柏炀一握,柏炀皺眉冷哼,“你又要幹什麽?”
??“全羊絨圍巾,經不起你的煙灰這麽糟踐。”陸念嘴角翹起,眼神迷離,臉上有酒後的紅意,嗓音慵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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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炀權衡了下在大街上□□前胸的模樣,亦或者是把皮衣扣子系到最上頭。無論哪一種,都格外傻缺。
??他甩開了陸念的手,滅了香煙,把煙頭扔進街邊垃圾筐。
??他回來的時候,陸念正雙手撐在身後,仰着腦袋看天,身體一晃一晃的。風吹來的時候,他一縮脖子,整個腦袋卡在衣領上,又淺淺的呼吸,腦袋頂上面湧起一團小白霧。
??“弟弟。”柏炀輕嗤一聲。
??不是在公司很厲害嗎?折騰起他來一套一套的,怎麽還要在外人面前裝孫子,那麽小的酒量還要和人拼酒。
??柏炀坐回陸念身側,和陸念一起擡頭望天。陸念一搖一搖的,偶爾碰到柏炀,柏炀只是白他一樣,懶得說話,任陸念去了。
??一會功夫,代駕就來了,兩人一前一後的上了車。柏炀在副駕駛,陸念在後座。陸念報了個小區名,柏炀報的是公司地址。
??按照導航順序,司機先送陸念回家。陸念縮在車裏眯了會就到家了,他下車目送着車開走,他又慢悠悠地上電梯往家走。
??今天雖然被王經理放了鴿子,但是卻見到了劉希平,也算是因禍得福,後面酒桌上雖有不愉快,但好在也還算順利。順利的想讓人睡一大覺,睡到地老天荒的那種。
??陸念如是想到,他簡單洗漱後,撲到床上,酒的後勁一下就上來了,他整個人像踩在棉花上似的,眼皮沉沉,一下就睡着了。
??陸念做了個夢,夢到小時候。
??他的母親是S市某五星酒店服務生,不知道怎麽着,就和來出差的富豪陸威名搞上了床,後來就有了他。陸家當然不認陸念這個“野種”,小時候陸念就和母親擠在貧民窟的巷子裏生活。巷子裏的女人愛拉家常,看陸念和他母親孤兒寡母的,久而久之眼神就都不對了,人前人後地議論陸念是“野孩子”。
??他不忿,他怎麽就“野”了,他的爸媽是他能選擇的嗎?小孩有樣學樣地跟着大人喊,上學放學路上追着陸念喊,“野種”、“沒爹的貨”。某天,剛上一年級的小陸念,在巷頭按着一個正在起哄他的男生胖揍。他一拳一拳地往下打,打的小男生鼻涕橫流,嗷嗷大哭。
??當大人把倆小孩拉開時,小男生臉腫的老高,鼻子也出了血。小男孩母親一巴掌要扇下來時,是他媽媽替他擋下的。他的母親一遍又一遍地被巷裏的人辱罵,卻一次又一次地彎腰道歉。他不解,想要開口反駁,是母親一把按住他,告訴他,“是我做錯了事在先,他們說的都是對,所以這些罵名你和我都得背着。”
??母親能忍,他忍不了,但看着母親淚眼朦胧的模樣,他還是暗暗壓下心中怒火,做起母親眼裏的乖孩子。院裏小孩看他逆來順受,欺負起他時也更猖狂了。從被偷走的課本,到教室黑板上的“野種陸念”,再到校園霸淩,無所不用其極。
??他策劃了一場行動,只有他一人參與的行動。他用了一年,在巷裏德高望重的爺爺奶奶面前裝乖,幫着老頭老太倒個垃圾掃個地。對所有冷言冷語,他都選擇默默承受,只是偶爾會在爺奶面前微微紅個眼眶,一臉的敢怒不敢言的小委屈樣,分外惹人心疼。
??終于時機到了,二年級的陸念,笑眯眯把壞孩子的頭頭騙出巷子。只是一到巷外,他就紅了眼,按住對方可勁地揍。
??當對方的母親帶着被打成豬頭的男孩,找到陸念家時,他一臉詫異地摸摸對方的頭,眨巴着大眼,奶聲奶氣地詢問,“小李哥哥怎麽了?”女人一巴掌要打在陸念身上時,是巷裏的老人們出聲阻止的。老人們堅信,乖孩子陸念不會做這樣的事,并替他做了不在場的僞證。女人的那巴掌最後落在了自己兒子身上,怒氣沖天地罵道,“看我打死你這個愛撒謊的崽!”
??後來,巷裏再也沒小孩敢欺負陸念,沒人敢說他是“野種”,見了陸念都繞着道走。那些愛嚼舌根的大人們在老人的呵斥下,說話也收斂了些。
??他12歲的時候,他的母親死了。派-出-所打電話給陸家時,他們才想來還有這麽個崽子流落在外。接回本家不可能,陸家想了個折中的辦法,讓他搬到陸家一不住人的宅子裏,又派了個阿姨去照顧陸念。總歸算是給了他一條活路。
??後來他搬到湘南別墅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10歲的小柏炀在花園揍人。明明被揍得人14歲,算是個少年,但10歲的小柏炀還是把人按在地下,揮起拳頭,打的對方毫無還手之力,只能痛苦嚎叫。小柏炀身上那股狠勁,連陸念這種“老狠人”看了都發憷。
??他血液裏某種因子瞬間就沸騰了,男孩天生就會崇拜武力值更高的人。陸念知道自己不是柏炀的對手。于是,他又布了個局,等着柏炀悄悄上鈎。接近賀暮就是他做得第一件事,他要自己在柏炀心中的地位和任何人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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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念睜眼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冬日裏暖洋洋的陽光灑進卧室裏,很是惬意和舒服。陸念揉了揉浮腫的眼睛,盯着空氣裏的浮塵發了會呆,才給娜娜撥通了電話,讓娜娜把電話轉交給柏炀。
??“什麽事?”
??電話那頭只有柏炀低沉的聲音,和“沙沙”地翻文件聲和敲鍵盤聲,看樣子柏炀已經在辦公了。
??年輕真是好啊,這麽快就緩過來了。
??陸念略帶羨慕地搖搖頭,一邊走去洗漱間,一邊懶洋洋地命令道,“接我上班。”
??柏炀質問,“憑什麽?”
??“憑我的車是被你開回公司的。”陸念控制着沒讓自己笑出聲。
??“你不會自己打車?”
??陸念不覺得有任何問題,“不會。”
??“我給你叫車。”
??陸念開了免提,把手機扔在洗臉臺上。他一邊不疾不徐地刮胡子,一邊道,“陌生人的車我可不敢上。”說着,他又好心提醒道,“柏炀,兩個小時後有個董事會。”
??柏炀扔下筆,心說,就你陸念屁事多。
??董事會陸念必須得出席。一來,陸念是董事。二來,沒有陸念,以柏炀現在的水平要完全控場還是有點難。
??“小區地址昨天你就知道了,我就不贅述了。”陸念不緊不慢地交代,“記得問娜娜要我手機號,然後保存好,到了給我打電話。”
??說完,陸念挂了電話,想着柏炀吃癟的模樣,“噗嗤”一下笑出聲。他不慌不忙地洗漱穿衣,又不忘喝杯黑咖啡,消消水腫。
??一切事都處理完時,一個電話打進陸念手機,是個陌生號碼。陸念掃了眼沒接,決定再去喝杯咖啡。直到電話打到第三個,陸念才接起接起。他提着公文包,進入電梯,沒等柏炀開口,便搶先道,“下樓了。”
??又搶在柏炀暴怒之前,他挂了電話,嘴角噙着笑,把柏炀的號碼存進通訊錄裏。
??得來全不費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