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蟑螂沒有出洞時, 你永遠不知道你将會面對多少只蟑螂。
當體校、三中,以及少量一中的男生們湧出包間時, 言澤簡直要笑出聲了。
辍學的, 早退的, 受過處分的, 幾乎把海市不怎麽學習天天在街上游蕩的混混和打架專業戶全都聚集了起來。
言澤:“……你們是在這裏開慶功會嗎?”
這麽吊炸天?
他把錢包扔給梅檢, 手背後擺了擺,說道:“先說好, 我這次是來找人的,大家玩好吃好, 各不相幹啊!”
對方陣營領頭的男生喝醉了, 直接道:“各不相幹, 今天老子就搞死你!”
這個字,髒得很。
言澤向後退了幾步, 笑問:“不對勁啊, 好像走錯了……這地方連個站門外的服務員都沒。”
他提示了梅檢, 這個地方不正常。
顏亞茹步履不穩,拎着半瓶酒飄了出來:“言澤, 言澤你變心了!”
言澤頭疼。
李羽洋在包廂裏大喊:“顏亞茹,你沒謝賤人會勾!哈哈哈哈哈!”
包廂裏的姑娘們不少, 醉的也不少。
有一瞬間, 言澤血一股腦湧上頭,耳朵裏的鼓膜都脹了起來,要炸一樣, 一跳一跳的疼。
“女孩子,心跟嘴巴幹淨點。”言澤臉色不好看了,“再多說一句,我就把你們當男人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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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嘻……”顏亞茹說,“你看上那小賤人什麽了?除了你,你見那個男的還對她有興趣,她爸剛剛還給我們跪着提前拜了年……”
這句話像是當頭棒喝,梅檢輕輕一愣,說了聲:“我知道了。”
言澤:“糟糕了……”
體校的男生把煙吐了,腳在地上一蹭,雙手插褲兜,走上前來:“年底了,算算賬呗?”
言澤:“我們真的走錯了。”
他推着梅檢下樓。
“想走?”混混們把他們圍住了。
聽見聲音,樓下開廂房的混混們也出來了:“卧槽,言澤!”
是,過年大禮包是吧?
言澤頭皮一緊,說道:“這樣好了,我身後這個是好學生,沒幹過架,而且也是個麻煩……讓他出去,咱們有什麽慢慢說?”
樓下的混混們看着為首的那個小男生,小男生挑了挑下巴,輕蔑哼了一聲,示意可以讓梅檢走。
然而,混混們當然不會這麽簡單的就讓梅檢出去。
梅檢轉身下樓,在到達門口之前,有個光頭跟他面對面,他走一步,光頭就退一步,表情很挑釁。
梅檢沒理他,手放在了門把手上,在他開門前,這個光頭卻突然伸手打了他的臉,且努着嘴朝他身上吐了一口:“乖乖滾走,聽懂了嗎?”
言澤:“喂你幹什麽?!手賤是吧?!”
包圍他的人把這句話當做導、火、索,直接打了起來。
梅檢拽着那光頭的脖子朝牆上狠狠一推,轉頭,見言澤長腿一邁,跑出了包圍圈,沖着滅火器跑去。
樓下幾個混混發現同伴被揍,立刻轉頭要修理梅檢。
梅檢門一關,直沖佟興的車跑去。
後面那群混混追到中間,看見路旁有梅檢的接應,剎住腳:“你他媽再敢來試試看,老子開了你的頭!”
梅檢拍着車窗:“報警報警報警!!打架鬥毆!!性質嚴重!幾乎所有的混混都在了!把他們關進去一個個叫家長!”
佟興打了電話:“小李,值班呢?來輛警車,把警鈴開了給我到時光傳奇,街頭混混打架,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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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澤不是以前的愣頭小子了,拿起滅火器也不敢真地砸他們的腦袋,他邊跑邊抽安全栓,能噴泡沫了,才轉身對着身後的一群混混猛噴。
顏亞茹叫了起來:“你們別打架啊!言澤,言澤快跑啊!”
李羽洋醉的不輕,扒着門邊看着這群男生鬧,尖着聲音喊:“活幾把該,他被那個喪氣賤人運帶衰了!”
言澤扭頭對着她噴了一身:“缺家教嗎你?!”
無處可退,言澤推開一個門,想進去躲躲,趁機拿點什麽在手上,等佟興來鎮場子。
結果一推門,看見裏面的場景,他整個人都愣了。
音浪襲來,蓋住了一陣陣奇怪的聲音。
有幾個人正圍着桌子,臉低低的貼在桌面的某個東西上,掰着鼻孔用力吸着什麽。
其中有幾個熟悉的臉孔,金振宇,還有顏亞茹的那個體校前男友郎哥。
而旁邊的沙發上的人,連衣服都脫幹淨了,男女都有,正在相互摸着。
房間裏,煙霧缭繞,酒味臭味混合着奇異的甜膩味道,仿佛魔窟。
“艹……”
言澤驚出粗口。
他們吸了白-粉!
那一刻,言澤湧上心頭的第一個想法是——謝天謝地,沒讓謝汀雪來。幸虧遇見了她,萬幸,萬幸……
追在他身後一身泡沫的體校生們看見屋內的情形也都愣了。
他們只顧玩自己的,這個房間是“老大”特批才能進來的,所以就算在身邊發生這種“刺激”的事,他們也毫無察覺。
言澤轉頭就跑:“佟叔!”
報警!!不是打架!
言澤的突然闖入也驚醒了包哥的幾個跟班,他們愣了一下,立刻興奮地甩出了折疊刀:“小崽子們,一個都別想跑!”
頓時,廊上反水的,聽令的,怔愣的,關燈開燈的,尖叫的,像個混亂的地獄,妖魔鬼怪光怪陸離,混合着KTV裏不同的歌聲,在一陣陣音浪中扭曲旋轉。
佟興進來時,看見言澤跪在樓梯拐角,身後幾個人勒着他脖子,襯衫上都是血。
“佟叔!!吸毒!!他們有白_粉,是毒品!!”
在女生的尖叫聲中,言澤身後的男人握着小刀,捅了進去。
“警察!!!”佟興渾身的血頓時凝固了,三步跨上去大聲道,“雙手抱頭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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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澤失去意識後,整個人就像躺在一輛正在行駛的火車上,他知道,自己躺在醫院的床上,火車載着他,一次又一次穿過牆,在長鳴聲和軌道的撞擊聲中,不停颠簸着。
是走馬燈嗎?
我死了?
原來,死是這樣的感覺?
世界慢慢亮了一些,就像開啓了夜間模式,言澤漸漸聽見了聲音,腦海中也出現了畫面。
他“看見”了謝汀雪。
看到她一個人圍着KTV轉了好久,最後找到了門,走了進去。
“別……”言澤急着大喊,“別進去!”
可他發不出聲音。
她怕極了,一個男人跌跌撞撞向她走來,沖着她招手。
她說了些什麽,哭着說,又怕又怒,那時,發出的聲音很難聽。
那個男人伸手打了她,給了她好幾個巴掌。
言澤憤怒至極,簡直要噴出火來,可他無法動彈,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麽視角……
他轉了視線,看見了好多熟臉。
有金振宇,也有顏亞茹,還有李羽洋。
他們看着謝汀雪,臉上挂着扭曲的,恐怖的笑。
他看見謝汀雪躺在地上,半個身子抖了起來。
再然後,她被送往了醫院,他看見謝汀雪的媽媽坐在醫院的走廊,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的借錢。
護士站的牆上挂着一個電子鐘,日期為二零零八年二月五日。
他聽見了護士們的閑聊,聲音很輕:“今年過年發什麽年貨?”
“我兒子今年要高考了……”
言澤想哭。
謝汀雪和她媽媽走投無路的時候,他在哪?
高三那年的春節,他在外公家,全家團圓,外公發着牢騷,而他關上房門,在屋裏彈着吉他。
之後,畫面換成了陰暗的胡同,他看到幾個體校生正在路燈下低頭吸着毒品,神志不清。馮飛從網吧裏出來,路過他們。
他們攔住了馮飛,起了争執。
他看見寒光一閃,刀捅進了馮飛的身體,然後,他們跑了,一個男生轉過頭,是一張熟悉的臉——金振宇。
言澤看見馮飛扶着牆走了一會兒,最終倒在了胡同口。
言澤哭了,再有意識時,還是那個熟悉的時光傳奇KTV,時間似乎又過去了一年,門口迎接奧運的牌子字跡已經模糊不清。
“警察!”言澤看見佟興推開門,和他那時一樣,被屋內的情形震驚,愣在原地,“……毒品?!”
下一個場景,他看到佟興倒在地上,支援的警察同事們圍着他,而佟興嘴裏重複着:“八百克,至少八百克……八百克……”
八百克。
毒品大案。
佟興倒在血泊中,一直重複着,然後,漸漸沒了聲音。
忽然,言澤眼前,又變成了醫院的太平間。
那時,謝汀雪出事那時,他看到她躺在這裏,想的是什麽?
“我什麽都不要,只要你活着。”
言澤蹲下來,流淚了。
他聽見了鐘聲,他的視野再次明亮起來,這次只能看到一雙戴着白色蕾絲手套的手,他握着那雙手,聽到牧師問:“你願意用你的健康來換她一生安康?”
“我願意。”
“你願意用你的生命來換她長壽無憂?”
“我願意。”
“你願意用你的職業生涯,換她順利順遂?”
“我願意。”
言澤睜開眼,說:“我願意。”
刺鼻的酒精味襲來,言澤好久之後,回了神,張了張口,說:“媽……這是什麽味兒,辣眼睛。”
他的腹部沉沉的,隐隐有些疼。
是真實的世界。
他回來了。
“澤澤!”言澤媽媽捧着他的臉笑了起來,“男子漢,你醒了!媽媽就知道你會扛過去的!”
言澤慢慢轉過頭,看見坐在病床邊的謝汀雪,她眼睛紅紅的。
言澤眨了眨眼,笑了。
“撿回一條命……”他說。
見他睜着眼睛看着自己,還對自己笑,謝汀雪罵了一聲神經病,低頭掉起了眼淚。
“你沒事吧?”言澤慢悠悠問道。
他好像說話有點不是很熟練。
謝汀雪拼命搖頭,她能有什麽事呢?
言澤道:“嗯,你沒事就好,你吃好睡好……身體要好好的。”
言澤媽媽轉過身去,一邊小聲罵他一邊心疼的掉眼淚。
“所以,我是傷到了哪裏?”
言澤媽媽深吸口氣,說道:“肝髒受傷了,別的沒什麽事。所以別裝了,早點好起來。”
言澤:“輕傷,沒事,那刀……不長。”
頓了頓,言澤補充道:“媽,這次真的不是打架。”
謝汀雪拼命點頭,證實他說的話。
言澤笑了起來,輕聲說:“可愛。”
言澤又問:“佟興叔叔呢?他們……在裏面,聚衆吸毒……”
言澤媽媽說:“受了點傷,跟你差不多,但人已經被抓獲了,那個地方也查封了。澤澤,你們這次很棒,佟興叔叔說,等你們出院了,還要給你發錦旗。”
言澤滿意地閉上了眼。
這就好。
他想起昏睡時,看到的像夢一樣的畫面,想起那三問。
“我願意。”言澤笑了,“我真的願意。”
上一世,是個錯誤。是我錯過了,所以,很多人,很多事,都錯亂了,滑向不好的結局中……
如果可以彌補我因為錯過造成的種種結果,那麽今生今世,我願意親自糾正錯亂的果,哪怕需要我付出代價。
我真的願意,并且永遠不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