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借你電話一用。”梅檢說道。
“幹嗎?”言澤這麽說着, 還是把電話給了他。
“給我爸打個電話,我的沒電了。” 梅檢道, “我昨晚跑出來的。”
“你怎麽不跟你媽打?”
“我們家做主的是我爸。”梅檢道, “你體會不到, 言澤, 你們家, 說話最有權威的是誰?”
言澤毫不猶豫道:“我媽。”
“我家是我爸。”梅檢晃了晃電話,說道, “我媽歇斯底裏的逼我,其實是因為她做不了主。所以這種事情, 只要我跟我爸商量好, 她就不會着急。”
梅檢去跟父親打電話攤牌了, 言澤捂着眼睛,說道:“唔, 眼皮總跳……老梅, 要不等會兒叫上汀雪, 咱們去看看手機吧?”
梅檢講着電話,轉過身, 遠遠地比了個OK。
該給謝汀雪配一部通訊工具了,不然總要猜她人在哪兒, 但問題的關鍵是, 如何讓這個家教嚴格又倔強的小姑娘收下這份禮。
“就說先賒賬嗎?”言澤揪着頭發,“唉……真是要愁死我了。”
回到老婆的少女時代,卻發現正處在青春期的她, 渾身長刺,軟硬不吃,且把戀愛當做洪水猛獸,真能把人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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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了,各處都在做年終財務總結,放貸的也是如此。只不過,今年的形式翻新了,叫來了腦袋空空只知道暴力打架的愣頭小子們,一來是他們這些小孩兒聽話,請他們吃個飯喝杯酒,稱兄道弟後,他們就能熱血沖頭幫你做事,說什麽就去做什麽,而且絕對盡心盡力。
二來,就算下手重了,鬧出事了,這群愣頭小子年紀不大,關幾天或者賠個錢就出來了,非常巧妙的能大事化小。
今天放貸的成年人小頭目就在做第一步,叫來街上的以游手好閑出名的混混老邢,找來這些傻頭傻腦的半大小子,請他們唱歌,玩完了好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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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校的男生們從後門進了這家叫時光傳奇的KTV,老邢正一個個招呼:“去大包,貴賓大包啊!大家随便玩,今天光哥包場,包哥是老板,郎兒,來,弟弟,跟哥哥去見見包哥,再帶一人,郎兒,你跟誰關系好?”
郎哥扭頭:“振宇,過來。”
老邢勾住金振宇的肩膀,捏了捏他的膀子,喲呵一聲:“喲,挺壯實啊。”
老邢上下一打量,金振宇的長相氣質雖然看起來不聰敏,但身上穿的衣服鞋子都是牌子貨,盡管髒,看起來很掉價,可這小子身上穿的衣服實打實的是牌子。
“弟弟,我怎麽看你眼熟?”老邢套起話來,“你爸是開出租的嗎?”
如果家裏有錢,那就不敢安排這傻小子跟着這群小混混們去催債,這種有錢家庭,兒子寶貝得很,萬一出點狀況,他們砸錢可沒辦法讓家長閉嘴。
所以說,就算是要利用這些愣頭小子,最好也是找郎哥這種家貧,爸媽在外地打工,家裏只有老人的小子。
金振宇果然被套出話來了,他憤怒道:“去你媽的,你爹才是開出租的!再哔哔讓我爸開寶馬碾死你!”
這個時期的孩子,自身極其脆弱,卻又急需要周圍人的關注和豔羨,因而,相當喜歡通過爸媽的工作,家庭的經濟狀況借來優越感,仿佛這樣就能站在高等群體,滿足自己的炫耀之心。
“他爸是開廠的。”郎哥道,“哥,振宇人大方,出手相當闊綽,特講義氣!”
老邢問:“你在學校學什麽?”
金振宇罵道:“學你媽個蛋。”
郎哥嬉笑道:“振宇原先是我們學校的,後來轉到一中,被一中的狗屎校長開除了,媽的。”
“喲,原來在一中上過啊?”老邢道,“那你學習還不錯啊?”
“笑死我吧!”郎哥大笑着拍金振宇的肩膀,“他老子掏十萬建校費給他塞進去的,結果被開除了,他老子找人都不好使,哈哈哈哈哈,氣的他老子把他揍了一頓,現在振宇在我家住。”
老邢大概了解了情況。
包廂坐着一個穿條紋西裝的男人,光線昏暗不影響他戴墨鏡,手指上套着金戒指,手腕上挂着金表,正拿着話筒唱《愛拼才會贏》。
這就是放款的老板,也是這家KTV的老板。
老邢跟他說了幾句話,那老板裝模作樣點了點頭:“都來了是吧?先玩,先吃。”
他卷了根煙,扔給老邢。
老邢遞給郎哥,給足了這個小兄弟面子:“拿着,老板給的。”
老板手搭在沙發靠背上,抽着煙說:“國外進口的,好貨。你們誰識貨?等會兒讓你們開開眼。”
他說的開眼,就是嘗試新的毒品。
當然,這群小子卻輕信着這種剛剛流進來的新型東西并不會成瘾。
老邢激動到手指抖動,哆嗦道:“快點謝謝老板,這東西輕易不給別人,等會兒別跟他們說,叫你們來你們就進來,一起嘗嘗,曉得了不?!”
郎哥開心地就像受到了承認,找到了組織,大聲感謝這個在他眼裏成功又霸氣的KTV老板。
“傳奇網吧也是大哥的!”老邢說,“以後你們想來玩,就報包哥的名字!”
郎哥雙眼發光,謝的更大聲了。
包哥見老邢籠絡完這群小子,問起了生意。
“收回了幾個?”
“三個。”
“這麽少……”包哥抽了口煙,說道,“收回了多少?”
“二十來萬,還有一輛豐田,開了有兩萬公裏了。”
包哥啧了一聲,一撇頭說:“怎麽才這麽點,這都不值錢。誰還欠着呢?今年那個謝楓還了嗎?”
“沒呢,一分沒還。十一月又跟我陸陸續續借了六萬。”
“怎麽回事呢都?”包哥抖了抖腕子上的金表,漫不經心道,“他家有東西抵押嗎?”
“他抵押的房子。”老邢說,“昨天剛去看過,他原先單位的老房子,八十多平,也不值倆錢。家裏老婆孩子還占着……他說可以讓老婆孩子們搬走,先押給我們。”
“這可不行。”包哥直截了當道,“單位的房子又沒證,賣不了,我要他房子有屁用?謝楓那腦子長到屁股上了嗎?他媽的一個鴿子房就想把我給打發了?”
“就這還想借呢。”老邢道,“說是讓我在寬限幾天,過年前他把錢還上。”
“欠了多少了?”
“欠了四十多萬。”
包哥哼了一聲:“那我寬限個幾把!你自己掐掐指頭算算還有多少天過年?!”
門外有人叫:“邢哥,有人來找。”
老邢:“誰啊?”
謝汀雪的父親拎着幾條煙進來,臉上迅速堆起笑,拆了煙,一盒一盒發。
“哥,哥,好煙。”
他把煙遞到包哥面前,包哥只是瞥了一眼,手指頭動都沒動。
謝楓讪笑道:“哥,咱認識都半年多了,你了解兄弟我,我會是賴賬的人嗎?這一陣子運氣不好,手頭實在是有點緊……”
包哥說道:“別跟我扯廢話,你那房子什麽時候給我騰?”
謝楓點頭哈腰道:“我今天回去就給你騰,我把房子押您這兒,咱就當息,押這兒……”
“身份證給我押這兒。”包哥擡了擡下巴,“你要跑了,謝楓,老子找到你,斷你條腿。”。
包廂內的小子們一個個白眼看着謝楓,滿臉鄙夷,仿佛在看某種下等生物,活該被宰似的,眼神一個比一個冷漠。
“哪能呢,我不跑……”謝楓掏了掏口袋,沒找到身份證。
老邢賠笑道:“老謝你這人……大哥問你要證呢,別磨蹭,快點的。”
謝楓是真的沒找到。
他也沒想那麽多,擡頭讪笑道:“哥,我昨兒喝大了,證給撇家了,沒帶。”
包哥冷笑一聲,捏起玻璃杯,砸了口酒,說道:“騙我呢?”
“真沒有,真在家。”
“打電話,讓人送。”
謝楓一個勁賠笑。
包哥跟閑聊似的,又問:“你老婆做什麽呢?”
“就一黃臉婆,啥都不會……”謝楓滿臉老婆拖後腿的懊悔表情,姿态低的令人作嘔,“比不得嫂子。”
包哥道:“娘家人幹什麽的?”
“丈人死的早,就剩丈母娘,在外地小縣城支了個燒餅攤兒,仨瓜倆棗掙個棺材本,就一窮鬼。”
包哥嫌棄道:“謝楓啊,你是想拖欠我的錢,故意這麽說的,還是真窮?”
謝楓道:“是真窮。哥,以前條件還行,我爸媽還在世,也都能幫襯,可我運氣不好,生了個丫頭片子,心髒還是個有病的,早年我就說不要了,把她送走再生一個得了,我媳婦不樂意,錢全砸醫院,給那群大夫了,治個病花了我三十來萬,哥,那年頭可不是小數目,我當時那點工資,哪出得起?這不全是借的……同事親戚借遍了,我媳婦還說還,你說能還上嗎?這些年要不是靠我一把一把的贏點錢回來,日子還怎麽過?”
一個大男人講起這些來,竟然自己先落了淚。
包哥也不打算問了,這男的渾身上下,值錢的也就那套單位的自住房。
包哥扔來電話,讓他打電話,再次警告道:“謝楓,你要敢跑,我真就不客氣了?明白沒?”
謝楓擦了眼淚,接過電話:“不跑,哥,我給身份證押你這兒,你放心吧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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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汀雪在樓下碰見了媽媽,她皺着眉頭,捏着一個錢包,匆匆下樓來。
“媽,去哪?”
媽媽黑臉道:“你爸在長陽路的KTV請人唱歌,沒帶身份證,讓我給送去。”
“不給他送!”
媽媽說道:“你回去吧,把身份證給他,讓他快點回來,回來咱再好好說。”
“我去!”謝汀雪拽過錢包,氣道,“他就會折騰你是吧?!還算人不算!”
“小雪,小雪啊……打個車去吧,別心疼錢。”媽媽說着要給她塞錢。
“我有,媽,你回去吧!”謝汀雪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