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今天就到這裏, 明天休息,後天八點準時集合。”梅檢收拾好課本, 并把下周的時間安排表貼在了桌上, 之後他問謝汀雪, “休息日去哪?”
“在家待着。”謝汀雪說, “你呢?”
梅檢道:“我到醫院照顧爺爺, 你去嗎?”
“不去。”謝汀雪說,“要過年了, 明天需要掃房子,我打掃衛生。”
梅檢又問:“你明天怎麽吃飯?”
謝汀雪臉突然紅了, 眼睛不敢看梅檢, 偷偷瞥了眼言澤, 敷衍道:“家裏有飯。”
梅檢沒再說什麽。
許璐家裏有個哥哥,是燕大的學生, 現在放寒假回了海市, 每天晚上都會等在門外, 送許璐的同時,還會順路送謝汀雪。
她倆在一個方向。
今天, 許璐哥哥說:“同學今天就不送你了,我跟璐璐我倆回外婆那邊, 不順路, 你自己一個人回去可以嗎?”
謝汀雪說:“沒關系的,走一會兒就到了。”
她家老房子位置不偏僻,附近有銀行有學校, 街兩旁都是小吃店,晚上燈火通明,人氣很足。
許璐跟她再見,擺了擺手跟着哥哥走了。
謝汀雪買了個烤紅薯,一邊吃一邊走。
過了會兒,她察覺到有人在跟蹤。
謝汀雪回過頭,身後卻沒人。兩旁賣圍巾帽子小飾品的小商販笑嘻嘻的看着她,也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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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汀雪繼續向前走,裝作毫不知情地拐進家屬區大門,接着來了個“回馬槍”。
言澤躲閃不及,嘿嘿笑道:“被你發現了。”
謝汀雪小聲道:“我就知道是你。”
如果是梅檢,他要說送,絕對會正大光明的送。馮飛家跟她不在一個方向,而且馮飛是最先離開的。
言澤說:“我今天聽璐璐說要回外婆家,所以跟來看一眼。”
謝汀雪沒說話。
言澤道:“我看你上樓。”
謝汀雪原地站了會兒,說道:“言澤,謝謝你。”
“別,我自己挺開心的。”言澤道,“你在慢慢接受好意,不管是我的還是別人的,我真的挺開心的,有一種心拿出去,你好好收下的幸福感。”
謝汀雪一低頭,慌張跑上了樓。
言澤在身後喊:“小心點,看着路別摔了。明天中午我還來給你送飯啊!”
每到休息日,言澤就會給謝汀雪送飯。剛開始,謝汀雪并不接受,連最外面的防盜門都不給他開。但再強硬的人也怕纏,在言澤厚臉皮的撒嬌中,謝汀雪心軟開了門,這之後,休息日的早中晚,言澤都會來送飯,并投喂成功。
他做飯的水平飛速提高,謝汀雪有次問他怎麽做的,言澤就說:“我出鍋前就嘗,嘗到你會喜歡的那個味道後,我才敢把它們撈出鍋,給你盛好送來。”
言澤知道謝汀雪一個人在家吃飯是個大問題,她自己做的飯都是敷衍了事,能吃即可,這怎麽可以呢?一想到她自己連飯都吃不好,言澤晚上都合不住眼。
謝汀雪不在他身邊,他只要一閉眼,就想起之前,他跟謝汀雪表白的事情。
他那時決定要和謝汀雪交往,于是搞了一次盛大的表白儀式,并且對她說:“要不要和我戀愛,奔結婚去的那種?認真的。”
一開始,她是不同意的,哭着搖頭說不行,言澤還以為她是覺得自己不靠譜,後來才知道,她是因為心髒的問題嚴重了,不願意拖累他。
“方方面面都要重視。”言澤請來的護理團隊說道,“吃的住的,包括天氣變化,平時感冒之類的小病,而且……她現在不适合懷孕生子,你要考慮好。”
謝汀雪媽媽說過,她之前沒這麽嚴重,小時候做了手術,休息好能好很多,可因為這些年家裏變故,過得苦,汀雪這幾年遇人不淑,自己外出打工,累成這個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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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休息日,言澤帶着早餐和午餐需要的飯菜來了。
“帶的水果。”言澤剝開香蕉給她,“要不我就不走了,中午用你家廚房做飯。”
謝汀雪道:“那怎麽好意思呢,我請你吃吧。”
“你還是歇着吧。”言澤溫柔道。
“我就不歇。”少女此時非常容易被激将。
言澤愣了一下,命令道:“你歇着。”
他去掉了語氣詞。
謝汀雪:“在我家我說的算!”
言澤:“我是客人,你應該尊重我!”
本來以為會是一場“歪理惡戰”,沒想到謝汀雪很快妥協:“好吧,那你做。”
上午,她請言澤看了部動畫片,以前謝爸租的碟子。
十一點,言澤戴上圍裙進廚房洗鍋洗碗。
謝汀雪跟進來要幫忙,言澤:“你出去。”
“我不出去。”
言澤:“那行,那你在這裏站着吧,我不管你。”
謝汀雪又覺得站着是聽他的指揮,退到了門口。
言澤倒上油,說道:“去客廳吧,油煙大。”
“我想看看這幾天的飯是不是你自己做的。”
“不然呢?”言澤笑道,“還不信我?”
謝汀雪倚在門口,一邊吃水果一邊看他做飯。
言澤做起飯來,動作十分生疏,但生疏的好看。下油鍋時,他恨不得戴上防火面罩,離鍋十分遠,幸虧手長腿長,還能夠得着竈臺翻菜。
謝汀雪一臉驚奇:“原來你這麽做飯的……”
言澤:“這麽做出來也能吃。”
言澤嘗了一筷子,稍微放了點鹽,又嘗了一筷子,啧啧兩聲,說道:“你可以吃了。”
他盛飯出鍋,那邊的米飯也基本熟了。
言澤又剜了勺米飯嘗了:“嗯,軟,你可以吃。”
等飯端上,謝汀雪道:“現在參賽的是青菜肉絲,選送人言澤,我們來嘗嘗一號選手。”
言澤笑看着她玩。
謝汀雪嘗了一口,說道:“青菜肉絲選手上一屆似乎也來參賽,還是一樣的味道,給你封個第三名吧。”
“我們再來嘗嘗番茄炒蛋選手,選送人言大廚。”謝汀雪扒在碗裏,邊吃邊說,“番茄炒蛋選手用的竟然是北方的作法,放鹽法!看來我們的炒蛋選手是北方人。”
她擡頭問道:“是嗎?”
言澤說:“基本算是,老一輩天南海北哪裏都去過,祖籍這裏的,但住所不固定。”
“那你外公是什麽兵種的老幹部?”
言澤說:“他是空軍,我爺爺是海軍,外婆還在時,我家海陸空都集齊了。”
“好厲害。”
“他們都是後方的。”言澤道,“沒有一個是前線的,我媽以前也在,後來退役了……她說她的性格不适合在部隊待着,我其實也是。”
“什麽性格?”
“很跳脫但責任感使命感很重。”
“……那不更好嗎?責任感使命感很适合做個軍人。”謝汀雪自己玩了起來,“軍屬光榮,使命召喚!”
言澤笑了起來:“這樣不好的,如果做不好,沒有達到預期,整個人都會很無助。就像我之前在那個學校,我其實想做很好,我跟我媽非常像,看起來很随和,其實是一個很好強的人,什麽都想做到最好,可人本身做不到……我媽喜歡戲劇,但她唱不好,她的嗓音不管怎麽練習,都天然差天才們一大截。”
“那就去做天才。”
“不是每個人都是天才的……”言澤道,“活時間長了你就懂了,那些閃閃發光的人,有個別會是個人努力加上運氣,但更多的天賦,老天爺賞飯吃的。如果天沒賞這碗飯給你,你有特別想吃,可能這輩子都要一直不停地努力,很累很累,做到最好……卻只能到達天才們的出發點。”
謝汀雪道:“不要妄自菲薄,言澤你很優秀的!只要學……”
“我媽也是這麽說的。”言澤道,“學習這方面還瞧不出來,大多數只要努力,都能取得不錯的成績。但其他的……不一定了。”
“言澤,你長大後想做什麽?”
“我一直想做一個創作型歌手。”言澤說,“別人能靜靜聽着我唱歌,誇我的歌寫得好,又能傳唱大江南北,又能拿到高口碑的歌,不僅一首,以後每一首都能……”
“……”謝汀雪不了解這個,她幹巴巴安慰道,“會的,你唱歌那麽好聽。”
言澤笑了笑,說道:“錄音棚裏的水平和現場的水平,聽一耳朵就能聽出差別。很有可能兩三年過去後,我也沒混出什麽名堂,可能就會有人說,你入錯行了,你這個形象去拍戲,錢來得更快,到時候人氣起來了,再出唱片,你夢想不就實現了嗎?”
謝汀雪愣了一下,說道:“那怎麽能一樣呢!”
“對啊,那怎麽能一樣呢。”言澤說,“我還是希望大家接受的是我的歌。可我……真的寫不出來。”
“你當然寫不出了,你連八百字作文都寫不出感覺。”
言澤愣住。
謝汀雪說:“但我覺得你有潛力,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你會思考。不了解你時,以為你跟別的混混一樣,腦袋空空,什麽都沒有……後來發現不是,你比他們真實多了,你一直在思考人生。”
言澤神情怔怔的。
謝汀雪說:“言澤,你一定會成功的。你有時候說話給人的感覺很成熟,還是那種……好像在仰望星空的成熟,有點像古希臘的智者,聽起來像喝醉了酒,前言不搭後語,但仔細想想,你說的都很有意思,有點大智若愚的感覺。”
言澤道:“我忽然知道我那時為什麽成不了名了。”
他那時空有一顆想作曲的心,可自己的學識水平,包括對語言的敏感程度駕馭程度,都無法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
于是,只能和作詞人合作,于是,只能寫一點幹巴巴的,無法打動人內心的歌曲。
謝汀雪:“嗯?”
“沒什麽。”言澤笑道,“快吃,要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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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澤留到了晚上,吃過晚飯才走。
他交待謝汀雪:“關好門,別人敲門別給開,明白了嗎?有事我們都會打電話,晚上睡之前檢查好門窗廚房煤氣,跟媽媽打個電話。”
謝汀雪撇嘴:“言澤,你好啰嗦。”
“不放心你嘛。”言澤笑了笑,“那明早我來接你?”
“好。”
“對了,還有……”言澤說,“明天晚上我爸……不,是我媽,要帶着我去挑吉他,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又不懂。”
“我教你。”言澤說,“下周休息日,我教你,以後咱們組個樂隊。”
“我才不跟你組樂隊。”
“組樂隊玩的嘛!”言澤道,“不是你想的那種死亡搖滾樂隊,安安靜靜唱歌的那種。”
“……像雅典城邦那種嗎?好。”雅典城邦組合就是言澤所說的,安安靜靜唱歌的樂隊,而且因為作詞充滿力量感,是大多數高中生們最愛的音樂雞湯。
言澤看着她關上門,聽見她從裏面反鎖後,放心下樓。
到樓梯口,忽然見旁邊一星橘色火。
“你再不出來,我就要上去了。”梅檢倚在樓道口抽煙。
言澤要被他吓死了:“……什麽時候來的?”
“六點多。”梅檢說,“從醫院回來,就來這兒看看,結果從這裏看見你在廚房。”
言澤道:“你适合去做地下黨。”
“我現在心情很不明朗,最好不要再跟我講話。”
言澤勾着他肩膀,哥倆好似的笑道:“你上去呗,我又不是不歡迎。”
“不想。”梅檢說,“有你在的地方,我就不想去。”
“是因為被我比較,心裏嫉妒嗎?”
“是因為有人會拉我下水比傻。”梅檢道,“我怕智商被你拉低。”
言澤哈哈笑了起來。
梅檢回頭看了一眼,在牆邊擦滅煙,把剩下的煙頭丢到了盒子裏,放進口袋。
“你回家把煙藏哪?”
“我三歲開始拉小提琴。”梅檢道,“學到初二,換了三把琴。”
言澤:“嚯。”
“一般放在第一把兒童練習琴的琴箱裏。”梅檢道,“我媽不會去碰我的琴,出門再帶上。”
他倆正聊着,迎面走來一個穿着駝黃色舊夾克的男人,他抽着煙,雙眼通紅,看起來年紀不大,但很疲憊的樣子。
那個男人佝偻着背,和他們擦肩而過時,側過頭看了他們一眼。
言澤駐足,見那個男人拐進了三單元。
言澤問:“你見過謝汀雪爸嗎?”
“見過。”梅檢說,“你沒見過嗎?”
“沒,當時我提過,媽說都離婚了,管他死活,就當沒這個人,我也就沒再問……”
梅檢知道他想問什麽,說道:“剛剛那個不是。”
“……那他像這裏的住戶嗎?”言澤道,“氣場不對。”
言澤折返回去。
謝汀雪家住五樓,言澤一層一層慢慢上樓,到四樓時,聽見那個男人敲門:“嫂子,嫂子,我是謝哥的朋友,嫂子在家嗎?”
言澤冷着臉上樓:“幹什麽的?!”
那個男人:“诶?你是這樓的住戶嗎?工商的老謝是在這裏住嗎?”
“不知道。”言澤說,“你敲的是我家。”
那個男的愣了愣,收回手。
“搞錯了?難道不是這個單元?”他自言自語下樓。
等他走了,言澤敲了敲門:“我,他走了。”
好一會兒,謝汀雪開了門,鼻頭粉粉的,看起來是哭了一會兒。
“……認識嗎?”
謝汀雪搖搖頭,恨鐵不成鋼道:“怕是我爸又在外面欠了錢……都找上門了。”
年底了,讨債的只會越來越多。
言澤沉默了好久,語氣酸澀問道:“汀雪,梅檢在樓下,我家和他家……你選一個,別待在這兒了。”
謝汀雪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言澤也蹲了下來:“汀雪,沒事的,以後都會好的,這都是暫時的。”
“我恨死他了……”謝汀雪哭着說,“他死了病了,躺在床上需要我們伺候,都比現在強……”
“我知道……我知道的。”
謝汀雪擦了眼淚,拿上鑰匙:“我……”
“我把鑰匙給你。”言澤說,“如果你不想去他家,又不放心我的話。我把鑰匙給你,你拿着,暫時住在那裏,我今晚會回我家,不會到那邊去,你放心。”
謝汀雪低着頭穿好外套,言澤把部隊家屬院的鑰匙和通行證都給了她。
謝汀雪接過,低着頭,好久沒說話。
“那……我們送你到那邊去?”
謝汀雪突然抱住他,很快又放開,小聲說:“言澤……謝謝你。”
言澤使勁點頭,不敢說話,他怕一開口,此時此刻在體內狂蹿的心就會蹦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