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元旦這天下午, 一中附近熱熱鬧鬧,學生們陸續返校, 班長委員們騎着車, 打着鈴呼嘯而過, 車把上挂着采購來的瓜子花生糖果飲料, 雖說離農歷新年還有一陣子, 但已經有了點年味。
言澤出現在學校大門口時,引起了一陣騷動。
他一身八十年代複古打扮, 梳着背頭,架着副蛤蟆鏡, 穿着寬闊的襯衣配牛仔褲, 褲腰提得很高, 一手提着咖色翻領外套,搭在肩膀上, 一手提着一塊巨長的錄音機。
百分之二百的回頭率, 連保安室旁的狗都盯着他看。
“言澤, 要演什麽啊?唱歌嗎?”十班的學生問,“等會兒回咱班讓我們也開開眼?”
言澤笑道:“沒問題。”
言澤提着錄音機出現在七班門口, 顏亞茹看見後,捂着嘴帶頭尖叫起來:“快!!喊起來!!”
後排幾個膽大的女生真的喊了出來:“言澤你最帥!”
聽慣了十年後比這個狂放百倍彩虹屁的言澤淡定擺手, 放下錄音機, 幫忙挪桌子打掃衛生。
“好不容易來了個男生……”陳暢搬來椅子,抓起一把彩帶塞給言澤,“這個就交給你了, 我幫你扶着凳子。”
班裏人還沒來全,陳暢動員了幾個閑着沒事幹的女生做衛生。數學課代表許璐問陳暢:“後面黑板報要寫嗎?要寫就快點來幾個人辦了!”
陳暢喊:“顏亞茹,別聊了,過來幫哥把黑板報畫了!老班等會兒就來了!別的班的早辦好了!”
顏亞茹說:“這活兒是謝汀雪的,幹嗎叫我。”
陳暢仰頭問言澤:“你家小謝呢?趕緊叫過來啊!”
言澤笑眯眯道:“我家小謝要跟戴眼鏡的大尾巴狼一起來。”
陳暢嘎嘎笑了起來:“讓梅檢聽見不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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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蔡興奮過頭,也忘了黑板報這回事,等他到教室轉了一圈發現前後兩塊黑板烏黑發亮什麽都沒,立刻着急了,抓起粉筆在前面那塊黑板上寫了四個字元旦快樂,焦急道:“學習委員呢?快,女生們畫一下後面的板報!”
老蔡找了一圈沒找見謝汀雪,點了顏亞茹:“那個誰,顏亞茹你去把黑板報畫了!”
顏亞茹拖着聲音說:“老師我不會呀……”
“我上次是見誰在本上畫畫來着的……”老蔡越着急越想不起來,無奈之下急病亂投醫,“後面低着頭閑坐着的是誰?李羽洋?去去去!!快去!還有誰?我看看……許璐!都去!顏亞茹去!”
顏亞茹嘟起了嘴,說道:“老班,我在做抽獎簽。”
“沒任務的都去!快點,學校今天還有檢查!”老蔡急出一腦門汗。
正說着,謝汀雪到了。
七班的文藝委員要去學播音,于是耍了個小機靈,給學校請了一學期病假,文藝委員一直由謝汀雪這個學習委員代班。
老蔡沒有布置任務,謝汀雪也沒想到要問。她進班時,班裏氣氛詭異,老蔡終于看到了救命稻草:“謝汀雪,快組織女生們辦黑板報!!”
謝汀雪一愣,看着教室後面幹淨的黑板報,愧疚不已。
她到講臺找粉筆,卻發現彩色粉筆只剩下幾根粉筆頭。
言澤從桌子上跳下來:“我去給你借。”
梅檢跟在後面進門,拿起白色粉筆,一言不發走到教室後,沖着幾個學習好的學生招了招手:“搭把手,找個元旦摘抄什麽的。”
許璐翻出一本《讀者文摘》,扔給了他。
梅檢問謝汀雪:“怎麽分塊,你大概跟我說一下。”
謝汀雪:“前面已經有元旦快樂……後面就搭配這個寫點祝福語吧。”
“抄滿?”梅檢問道。
謝汀雪:“可能時間上……”
“抄什麽,直接畫。”言澤拿着從各班小弟那裏收繳上來的彩色粉筆,和一大堆畫材:“給,尼龍筆和水粉,從四班借的。”
謝汀雪懵道:“可我不會……”
她也只是會排版畫花邊。
言澤:“……等我,我給你借個人。”
言澤又跑到了四班:“水粉是誰的?”
四班指着後面的畫畫的高個男生說:“我們班長請三年級的學生來畫的……咳,靠面子請來的。”
言澤厚着臉皮過去:“師兄,借你雙手一用!”
三年級的高個男生冷冷瞥了他一眼,言澤嬉皮笑臉,心裏卻咯噔一聲:“這學生是個傲的……”
“幾班的?”高個男生添上最後一筆,拿着手帕仔細擦着手,說,“要畫就快說。”
峰回路轉,言澤心花怒放,連忙把大神請回班。
“就畫的熱鬧點就行。”
高個男生說:“那我就随便畫了,給你們在左下角留個空隙寫點東西應付。”
說罷,揮毫潑墨,動作快速又優雅。
謝汀雪撤到一旁,抱着兩盒粉筆木呆呆看着,滿臉欽羨。
這位師兄也是個妙人,冷着臉幫他們畫完,收拾畫材後就走,也不跟他們多說。言澤追出去說要給錢,師兄嘴角微微一抽,冷眉冷眼笑了一下,昂頭走了。
言澤奔回班,謝汀雪站在凳子上抄祝福語,梅檢就在旁邊站着看。
言澤看着色彩搭配舒服,漂亮鮮豔的黑板畫報,舒心道:“這種果然是專業的做得好,效率也高,二十分鐘,齊活兒!”
“那人哪來的?看着臉熟。”
“三年級的,我見過他,但沒說過話,聽說成績挺好的,是四班的班長蹭着老臉從一樓請上來的。”言澤說,“聽說他情書收過的比我還多。”
梅檢嫌棄道:“給他送情書的女生比給你送情書的女生眼光好多了,起碼人家有真才實學。免費?”
“免費,反正沒要錢。”
“不是缺錢的。”梅檢說,“他用的畫材不是咱學校門口賣的那種。那個畫着龍頭的牌子是燕大文具店放在最後面的,我看過價格,就是藝術生買的也少,經常看見有學生站在貨架前咬牙切齒。”
玩藝術的确實燒錢,這位師兄高中就敢用高價錢畫材給他們撲棱黑板報,看來是錢燒習慣了,看淡了。
言澤:“怪不得不要錢。”
謝汀雪抄完了祝福語,小心從椅子上蹦下來:“言澤,你今天穿的是什麽?”
她剛做完任務就惦記着問自己,言澤手肘頂了下梅檢,得意道:“複古風!今天給你唱首歌!”
“你不是要自彈自唱嗎?”謝汀雪問,“吉他呢?”
“沒買。”言澤說,“我爸說要等成績出來看情況買,我也沒再要,準備一次性坑他個貴的。”
謝汀雪啧啧出聲:“資本主義大地主階級。”
“哪能。”言澤哈哈笑着說,“我現在是資産階級初級階段,随時能遭遇經濟危機,掏空我的口袋。”
梅檢看見座位已經基本排好,圍成了圓,提醒道:“你想好你今天坐哪裏。”
言澤:“當然是要成為snow公主的左膀右臂了!”
謝汀雪:“想得美,我今天跟璐璐坐。”
言澤看見班裏幾個女生偷偷換上了短裙,散了頭發,忍不住問謝汀雪:“你今天不表演嗎?”
謝汀雪語氣有點酸澀:“我什麽都沒學過,還是當觀衆吧。”
“你會彈鋼琴。”
“不會。”謝汀雪說,“我只在小時候學過半年的電子琴……”
後來,她做了手術,爸爸也迷上了賭博,不要了工作,她也再沒學過這些閑東西。
言澤:“我教你,寒假就教!老梅,提上日程!”
梅檢直接開怼:“累不死你。”
文藝演出開始時,謝汀雪坐到了許璐旁邊,離梅檢很遠,言澤卻拖着凳子,坐在了梅檢身邊。
梅檢一挑眉,調侃道:“你是要來追我?”
言澤:“你可別把我惡心死。你自己玩的小心思以為我看不出?這個位置看她最方便。”
謝汀雪就坐在對面,只要她一擡頭,準能視線交錯。
顏亞茹帶着幾個女生,穿着小裙子,散了頭發帶着妝走進教室。
言澤又看了看謝汀雪,感慨道:“這麽看,她是真的土。”
梅檢抓起一把瓜子,猶豫着要不要甩到他的臉上。
言澤說:“不過這種是學生的土,總說腹有詩書氣自華,我現在看着她,我就知道她未來肯定會是這個班裏最耀眼的……”
“那兒還站着十年後的宅男女神呢,你說話小心閃舌頭。”梅檢努眼道。
言澤:“這次就不一定了。”
梅檢随口問:“怎麽說?”
言澤說:“顏亞茹進圈子是跟着我進的,高考後我媽請老師來教我唱歌,之後比賽出道也都是疏通好的,顏亞茹吧,她媽一直跟風我媽,聽我要進娛樂圈,她媽也就跟着湊熱鬧,給了她參賽機會。我倆最初的團隊都是一個。後來她被對家公司挖走,營銷力度大了,吹出來的,其實她資源還不如我。但這次,我可能不會這麽走……”
梅檢:“一群關系戶還炫耀。”
“瞧你這話說的,跟小孩兒一樣。”言澤淡淡道,“人活着不都靠人脈嗎?你這麽着急把汀雪往高平臺上湊,不也是為了讓她建立起更高規格的人脈關系嗎?人脈的規格決定她未來的上限,這就是社會,沒什麽好鄙視的。”
梅檢看了言澤一眼,說了一句話:“小看你了。”
他以前是把言澤當成繡花枕頭看的,以為他不會思考也不會說出有道理的話。
“你小看了所有人。”言澤說,“不要太高看自己,你其實一點都不獨特。你們這群高材生,都是對自己期望太高,以後未來生活過不好,會比我們更挫敗。”
梅檢郁悶地嗑起了瓜子。
言澤又看向謝汀雪,謝汀雪恰巧也看過來,出乎意料的,她沒有臉紅也沒有回避,而是做了個口型:“騙子。”
言澤疑惑地指着自己:“我,騙子?”
謝汀雪寫了張紙條,扔了過來。
“騙子,說好的主持人呢?自彈自唱是假的,主持人也是假的。”
言澤對着紙條笑了出聲。
梅檢一把奪走紙條,舉起來看。
言澤:“哈哈哈哈哈,你沒看錯,就是給我寫的……”
梅檢重重給了他一掌。
言澤:“哈哈哈哈,不疼,我有高興做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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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亞茹帶着幾個女生跳起了現代舞,轉着圈甩長發,班裏的男生瘋狂歡呼。
梅檢剝開第三枚橘子,打了個哈欠。
言澤:“老梅,老梅起來跟着跳一跳!不要老氣橫秋的,快點!”
梅檢用橘子扔他:“給我像橘子一樣圓潤的滾。”
言澤哈哈笑着:“你真無聊,連流行語都用上了。”
對面許璐問謝汀雪:“梅檢是在幫言澤補課嗎?”
謝汀雪猶豫了一瞬。
許璐:“班裏一半人都猜到了,不僅言澤,你還有馮飛,梅檢自己筆記不做,給你們做筆記,還做三份。”
謝汀雪說:“他說相互合作,及時反饋更容易提成績……”
“加我一個。”許璐說,“你跟梅檢說,我不需要他給我記筆記,只讓我跟着你們一起學就行。”
謝汀雪為難。
許璐:“又不讓你做決定,你去問梅檢。”
“好吧。”謝汀雪,“我只負責問,他要不同意你不要怪我啊……”
“我不會。”許璐哼聲道,“你當我那麽小心眼?”
過了不久,各科老師們都來了,做主持的那個學生說道:“好,下面我們有請咱們一中叱咤風雲的言佛爺言澤為我們帶來《護花使者》!”
英語老師帶頭歡呼起來:“言澤言澤!”
學生們笑了起來。
梅檢吐槽道:“《護花使者》?你四十嗎?!”
言澤披上外套潇灑轉了個圈,跳到中間,在此起彼伏的尖叫歡呼聲中,揚眉道:“不,看好了,我一百分!”
錄音機按開,前奏響起,言澤跳起來黃金年代懷舊風舞蹈。
七班的溫度狂漲,玻璃上騰起白霧,趴在窗口的學生換了位置,湧進七班教室,一起跟着節奏搖擺起來。
“我已決心一生護着心中的她!”
言澤指向謝汀雪,她跟着拍着手,等他看過來,謝汀雪就笑,笑得很甜。
梅檢托着下巴,看着謝汀雪開心的笑臉,眼中帶着笑意,輕聲道:“幼稚。”
言澤表演完,隔壁班的女老師揮手,讓班裏的男生把他架走:“蔡學興,你班這個學生我借走了啊!”
老蔡紅光滿面,笑得得瑟。
堵在後門的學生們就又跟着言澤去隔壁班,再看一次。
之後,十班的班主任搶走了言澤:“這是我們班的我們班的!!快回來!快快快,唱一個!”
言澤玩笑道:“老師,您在門口設個收費處吧,不然我太吃虧了!”
二年級每個班言澤幾乎演了個遍,小班的文藝彙演接近尾聲後,學生們又跑到禮堂去看。
言澤也被地中海叫走:“跟我去禮堂。”
體育館二樓是一中的禮堂,是每個班選送的優秀表演,不僅有二年級,還有高三學生。
言澤到場時,臺下二年級的學生開始歡呼:“來一個,來一個!”
教導主任:“下一個就是你。”
言澤滿頭汗:“你們也不怕把我累死!”
好在他是開過個唱的人,現在的體力還能應付。
校長夫人架起了錄像機,校長的那個在海市教育臺工作的記者女兒也回來了,脖子上挂着相機,幫忙拍攝做宣傳欄。
言澤的上一個是個小品,一年五班的學生自導自演的,挺好玩的,大家笑完,氣氛也剛好,教導主任把言澤推了上去。
“來來來。”
言澤站上臺,看着臺下烏壓壓的腦袋頂,一種熟悉的感覺從腳底升到頭皮。
他笑了起來,露出一口白牙。
言澤摘下蛤蟆鏡甩手一抛,轉了個圈,随着旋律唱跳起來。
體育老師兼職燈光師,胡亂搞着舞臺上的燈光,最後竟然把幹冰放了出來。
臺下的師生們瘋了一樣,老師們跟着唱,學生們跟着蹦,熱熱鬧鬧。
言澤跳完,走出禮堂時,冷風一吹,襯衣貼背。
他喘息着,忽然覺得不安。
“跳得挺好。”幫他們畫板報的三年級師兄從他身邊走過,拍了兩下手。
“師兄別走。”言澤說,“我想讓你指點一下……”
“不接單,不補課,不教畫畫。”師兄可能是被人問多了,這句話不打磕絆說了出來。
言澤道:“就是看看,我畫了點小畫……封面上色。”
“怎麽畫的,電腦畫?”
“不是……手畫的。”言澤說,“畫在紙上的。”
他跑到宿舍,小心翼翼打開個盒子,拿出一沓紙,給師兄看最上面那一頁:“就是這個封面上色,怎麽樣能做出下雪的感覺?”
師兄:“你在畫漫畫?”
“也不算。”言澤說,“是給喜歡的人準備禮物。”
師兄也沒多說:“給我張紙,我寫下來你參照。”
“謝謝!真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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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澤到學校超市買了瓶汽水,起了瓶蓋,咕咚咕咚灌了一瓶。
超市大叔的電視鑲嵌在櫃臺裏,沒扯線,只能看本地的幾個臺。
言澤瞥了一眼,剛好看見英語大賽。
“叔!”言澤趴在櫃臺上說,“聲音大點,這個選手之後就是咱們學校的學生……”
“我知道。”大叔說,“晚上的新聞剛播過,放的就是咱一中的倆學生,我剛剛還看見他們了。那小姑娘,還有那個男生。來這兒買玉米,小姑娘還買了一袋地瓜片。”
言澤笑了:“喲,是吧,他們上哪去了?”
“人家倆學習去了。”大叔說,“你是剛從哪兒野回來嗎?看你那一腦門汗。”
言澤:“我這是學習的汗水。”
他放下空瓶,準備殺回教室也加入學習大軍。
然而到了教室,只看見許璐一個人在。
“言澤!”許璐看見他後,焦急道,“梅檢讓我看見你了跟你說一聲……”
“嗯?”
“梅檢說謝汀雪生他氣了,好像很嚴重,現在找不見謝汀雪了,她沒在寝室。梅檢說他在教學樓找,要是你來了,就讓你去外面看看……”
言澤愣了片刻,交待:“你留在教室!”
他說完飛奔下樓,跑向黑漆漆的操場。
天上飄起了小雪花。
梅檢把教學樓的每個角落都找遍了,他摸着嘴唇,神色難明,頓了頓,慢慢垂下手。
作者有話要說: 讓駱明鏡出來打個醬油,這個時間線是正确的。
但楊鶴的那條時間線就有點小瑕疵,按理說,楊鶴應該還沒那麽有名,應該還在劇場跑龍套,時楚也還沒一見鐘情癡迷終生。
ps:蛋糕說馬頭有真實存在的牌子,所以我改成龍頭神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