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運動會并沒有圓滿結束。
跳完繩, 班主任們去參加拔河比賽,賽前, 老蔡叫住言澤:“你來, 你別跑出我的視線, 今晚乖乖回班上自習, 不要在外面瞎逛聽見了沒?”
言澤笑道:“老班你是想抓典型嗎?”
老蔡說:“跟外校那群不學習的拉開點距離, 有女生都說了,外校有人盯着你。”
言澤懵了會兒。
老蔡語重心長道:“別給我找事啊, 聽見沒?”
老蔡說完,帶着言澤去拔河, 然而賽事正激烈時, 有學生跑來叫:“七班班主任, 校長找,你們班男生跟外校學生在男廁所打起來了……”
這一屆運動會是一中建校史上第一個沒有結束儀式的運動會, 原因很簡單, 現任教育局局長家的兒子, 被一群體校和社會無業人士堵在廁所裏打了。
周六的家長會,七班也沒有照常開。
老蔡和教導主任帶着東西去醫院看望, 梅檢媽情緒還算穩定,三分鐘表示感謝, 三分鐘表達對老蔡工作失職的不滿, 三十分鐘表達對那群不務正業的體校學生的強烈譴責!
言澤也找去了,他聽說梅檢住院,又聽學生說梅檢這次受傷嚴重, 連忙來探望,結果進了門,發現梅檢也就磕破了皮。
“……你這算哪門子嚴重?”
梅檢啃着蘋果,問他:“小雪呢?”
“你家。”言澤說,“她這周沒去我那裏……沒心情。你又不跟人說你傷得如何,她現在愧疚死了。”
梅檢說:“不關她事。”
言澤:“她聽許璐說那群體校生要找我麻煩,但她見我一直也沒出去,就只跟老蔡說了聲,老蔡估計也沒當回事,就提醒我規矩點來着……誰能想這群臭小子還搞連坐制。”
Advertisement
梅檢說:“我不擅長跟這群人對話,他們不會思考,就會使用暴力。”
言澤反坐凳子,問道:“看你這樣子,沒吃虧,往嚴重了說,是你媽的意思吧?”
“我覺得這樣也行。”梅檢嘴角一勾,說道,“往嚴重了說,他們才能重視體校的這個問題。體校再發展下去,估計就是混混集中營。我爸這次挺生氣的,最輕也是開除學籍,教育局那邊也該找人好好給那群小傻子上課了。”
言澤笑道:“我知道你想說的是小傻逼,不用這麽文明。咋樣?挨了幾下?”
“我揍回去了。”梅檢說。
“吹吧你就。”言澤說,“你這沒經驗的,就是被按着腦袋揍的,你放心,我不會跟汀雪說你有多狼狽……”
“你別提。”梅檢正經道,“她很怕暴力……她爸每次找上門來,她整個人都是僵的。”
梅檢做了個動作,手放在胸前:“就像這樣,她肢體是僵硬的。你有跟她吵過架嗎?”
“沒。”言澤說,“老子都是哄的。我爸媽沒教過我跟女孩子吵架。”
“切。”梅檢也學會這種語氣了,他道,“我就跟她吵過一次,因為刷碗的事……小事,但她當時突然歇斯底裏的,僵在那裏一邊哭一邊跟我吵。後來吵完,她跟我說她害怕……連帶沖突都害怕,說她根本不知道怎麽辦,只會這麽發洩……所以你別說了,她聽見打架兩個字都會刺兒。”
言澤沉默了好半晌,忽然說:“特奇怪,這話被你說出來,我覺得特奇怪……”
“所以我才說,她不會看上你這個打架出名的校園一霸。”梅檢道,“你有幸跟她到談婚論嫁那個階段,那是因為她那時候沒見過你打架,看見的就是成年後人模狗樣的你,賣大暖男人設……”
言澤受不了了,決定告辭:“吃你的蘋果去!”
梅檢住在幹部病房,言澤撇了撇嘴,走出病房,梅檢媽還在走廊訓話,把老蔡訓的跟個兒子似的,一臉內疚,不停說:“是我班主任工作沒做好……”
言澤在電梯口等老蔡。
過了一會兒,老蔡颠颠跑來。
言澤:“老班也不容易啊。”
老蔡氣道:“千算萬算,沒想到那群外校生這麽膽大包天!”
言澤感慨:“班主任工作不好做,您看這倆月,咱班出了多少岔子。”
老蔡氣郁在胸口:“啊!這不還是你們嘛!你們說說要是你們那心思都用在學習上,能這麽多事嗎?跟你說,老師也不容易,三百六十行,哪行都不好過。尤其是老師,上輩子刨人祖墳,這輩子當人民教師……”
言澤:“那不至于,老師還是很受尊敬的。”
老蔡擺擺手,推着他上了電梯。
“不等地中海?”
“禮貌點!”老蔡板着臉道,“別以為學習進步了就能跟我們開玩笑,我知道你們私下裏管我叫什麽,你要讓我聽到,我就記你過!”
言澤哈哈笑了起來,笑完,嘆了口氣。
老蔡:“你們有什麽好嘆氣的?我們才嘆氣,你看你們,出點什麽事,耽誤了學習進度不說,還得讓學校上下忙活,老師真不好當啊,什麽都得罪不起,累的半死,連個節假日都過不好,周六還要跑醫院。”
言澤忽然想起,有次劇組殺青後,他媽來了個電話,問他要不要組織捐款,說一中有一個老師抑郁症自殺了,之前還有個老師得病去世,一中老師集體罷課,反映一中的領導層跟一個醫療機構有經濟交易,一中老師們每年的體檢都是那個醫療機構組織,結果那個醫療組織非常水,十分不負責。
言澤問:“老班,學校給你們組織體檢嗎?做做心理疏導什麽的。”
“有。”老蔡伸出三根指頭,說,“我血壓一年比一年高,我今年才三十四!可怕吧?!”
言澤說:“是三甲醫院嗎?”
老蔡說:“你幹嗎?你家是有什麽業務想跟學校開展?那你跟我說沒用,你得去找管理層。”
言澤:“我就問問。”
下了電梯,老蔡要給他掏錢讓他打的回家,言澤推辭:“你自己拿着,跟我不用客氣,我零花錢多。”
老蔡豔羨又感慨,拿錢拍他肩膀:“你就顯擺吧!”
言澤:“我真的,以後班裏有什麽活動,班費我出。”
老蔡:“唉,你們這些小崽子不懂家長賺錢的辛苦。诶,我發現這點啊,女生普遍比你們男生們強……”
他絮叨着,言澤的目光卻飄到了慢慢走來的謝汀雪身上。
她拎着一兜吃的,打眼一瞧就是謝媽做的。
言澤跑了過去,問她:“阿姨讓你來看梅檢?”
謝汀雪神色恍惚,猛地被攔住,吓了一跳,回過神,她點了點頭。
她不開心。
言澤說:“沒事,梅檢屁事沒有。”
謝汀雪癟癟嘴,看見班主任在,乖乖過去叫了聲老師。
言澤:“那我陪你再上去。”
----
如果時間能倒退,言澤發誓,自己絕不會說出這句話。
謝汀雪進了病房後,情緒一直很低落,她坐在床邊,小聲哽咽着,梅檢掰着頭上的紗布輕聲說:“你看我沒事,這是我自己磕到的,你別哭了。”
謝汀雪擡起頭,紅着眼流着淚惡狠狠說:“我才沒哭!”
梅檢就笑,然後揉她的腦袋:“真不可愛。”
言澤半張着嘴,愣了一會兒,起身走了。
他兩耳充血,搖搖晃晃跌跌撞撞恍恍惚惚回了家,渾身就像浸在了涼水中。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對話,但不知為何,真的讓他看見了梅檢和謝汀雪之間的互動,那種似家人的親密感,讓他悲傷的透不過氣來。
言澤媽追着問他怎麽了,言澤晃晃悠悠上樓,癱在床上,直愣愣睜着兩只眼睛,呆呆望着天花板。
那種……家人的感覺,他還從沒在謝汀雪身上體會過。
真的是初戀無法擊敗嗎?他那麽用力去表達喜歡,去慢慢接近她的喜好,可真的清醒時,卻發現謝汀雪最關心的還是梅檢。
他受傷時,滿頭都是鮮血時,謝汀雪并沒有心疼到流淚。梅檢就磕破個皮,她就那麽傷心。
言澤渾身發冷,縮在床上,欲哭無淚。
----
言澤發燒了。
周日的學習計劃取消。
當然,原本因為梅檢的意外受傷,這周也沒組織學習,但言澤媽媽還是盡職盡責通知到了每一個人:“言澤生病了,這周就不去了,你們要想學,就找阿姨來拿鑰匙和通行證。”
言澤感覺自己就像被人架在火堆上烤,烤的天地模糊,他也是混沌的,似是被人泡在水裏又撈出來烤幹,再扔進水裏,如此反複。
混沌中,房門打開。
光透了進來。
言澤費力睜開眼,謝汀雪蹲在他床前,抱着書包,睜着大眼睛,怯怯又滿是關心地看着他。
言澤手伸過去:“你是真的嗎?”
謝汀雪往後避了避,打開了他的手。
言澤無力笑了起來:“……看來是真的。”
他笑着笑着,忽然拉着謝汀雪的手嗚嗚哭了起來。
“全都是徒勞的……你根本就不會喜歡我。”
謝汀雪露出了一個複雜的,有點嫌棄的表情。
“打不過初戀的……”言澤越說越委屈,淚水蜿蜒下來,濕了枕頭。
謝汀雪手足無措,慌亂中掏出一片皺巴巴的紙巾遞給他。
“你別哭好嗎?”
言澤拿起來擦了鼻涕,坐起身來,似乎正常了點,問她:“你怎麽來了?你不是在醫院陪梅檢嗎?”
“我幹嘛要陪他?你怎麽說話呢!”謝汀雪氣道,“你是什麽意思!你就是說我對他有意思是不是!你們思想怎麽都這麽龌龊!”
言澤嘿嘿笑了起來,聲線發癡,然後皺着眉嫌棄:“這紙好皺。”
謝汀雪要被他煩死了:“給你你就擦!”
言澤軟綿綿應道:“诶。”
他小心又仔細地擦了眼淚,又問:“那你來我家,是來看我嗎?”
“不看你我看誰?”
“你為什麽來?”
“阿姨說你生病了。”謝汀雪說,“梅檢比你輕多了,也沒縫針,但都住院了。你那腦袋是被酒瓶砸的,雖然平時活蹦亂跳,但萬一跑完五千米複發了呢?”
“你擔心我。”
謝汀雪直翻白眼,她從書包裏掏出一沓試卷。
言澤:“拿走,我不學,我頭暈。”
謝汀雪:“不學你上學幹什麽?混日子嗎?!”
言澤委屈巴巴道:“你別兇我。”
謝汀雪龇牙咧嘴看着他,半晌憋出一句:“嬌氣包。”
言澤耷拉着肩膀,說:“我很傷心,我是不是永遠比不過你那個初戀了。”
謝汀雪狠狠一怔,紅着臉說:“就你們還想跟我初戀比?”
她豎起一根指頭,撇嘴道:“半根頭發都比不上!”
言澤直覺不對。
梅檢在謝汀雪心裏不是這個地位,至少現在不是。
難道她還有別的初戀?自己有別的競争對手?
言澤頭也不昏了,眼也不花了,追問道:“你初戀誰?”
謝汀雪憋了好久,憋出來一句:“青葙子……要你管!!”
言澤狠狠怔了證,一拍大腿興奮到蹦起:“啊!青葙子?《仙者道》裏的那個!!”
“你也看過?”謝汀雪有些不好意思,仿佛被人逮到她看閑書。
言澤心想,我不僅看過,我還演過,我演的還就是你這個初戀——青葙子!
四舍五入,老婆初戀是我啊!!
言澤哈哈大笑起來。
謝汀雪看傻子一樣看他。
“沒事了?”謝汀雪說,“那我回去了。”
仿佛她來就是給他送作業。
言澤連忙抓住她胳膊,說道:“不忙不忙,我還沒好,不信你看我還燒着。”
他的額頭貼在謝汀雪額頭上,沖她一笑,紅口白牙,精神抖擻。
在他額頭貼上來的那瞬間,謝汀雪整個人愣了,血呼啦一下,沖進了腦子裏,兩眼發昏。
心,砰砰亂跳。
作者有話要說: 說起來女主,我知道很有争議,就跟梅檢這個角色一樣,很多小朋友會生氣棄文。其實開文前基友們就提醒過,幻言女主現在受歡迎的是很厲害的那種,要爽得直來直去,不要寫這種複雜敏感又軟弱的,讀者很容易棄文。
開文時我也想過改變一下女主人設,但最終沒舍得,我覺得這樣的女主成長起來會更有力量感,只是現在幻言确實不吃這種讓女主慢慢成長的類型了。
我對這種外表堅硬不柔軟,內心自卑卻要硬裝堅強,不會撒嬌拒絕好意,想獨立自主又天然妥協的女孩子帶有同情……生活對她們很不友好,女孩子嘛,受大家歡迎的要麽是嘴甜的要麽是直爽厲害的,相比之下,女主就像文中男生們評價的那樣,臭清高,傲,硬的跟長胡茬了一樣,還鈍鈍的,顯得卑微又笨拙,放古言可能就是個不開化被人打死都活該的丫鬟設定,唉。所以怎麽能不心疼?
之前梅檢遺憾過女主的鈍,她笨笨的,如果換成其他小姑娘,嘴甜一點,會哄一點,可能梅檢家的氣氛就不會那麽僵硬。
生活閱歷會改變一個人,言澤看到的女主其實已經學會把自己的傷包裹起來,沒青春期這麽臭硬,青春期嘛,每個人都在急劇變化碰撞,家庭學校沒有教,都是自己摸索着來,表現的笨拙不讨喜,或者是大家現在安的标簽矯情作,其實都是正常的。
但這樣的女主,只要能成長起來,改正軟弱的缺點,就很容易成事業。她們有自己的原則,剛硬不圓滑,不輕易妥協,敢得罪人,或者說不怕得罪人。
所以,你們猜我給女主安排了什麽樣的職業?大膽猜測。
猜對的,結局會送上滿分紅包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