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謝汀雪回到教室,下一節是歷史課,同學們都在大聲念課本,顏亞茹豎起書,說道:“月考卷子發下來了,我放你桌上了,你去哪了?”
謝汀雪道:“倒垃圾。”
顏亞茹:“你跟老班說啊!這麽欺負你,太猖狂了吧?”
謝汀雪撇了撇嘴:“有用嗎?我要現在去老班辦公室說,她們指不定罵得更髒。”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自己又有什麽辦法?
梅檢走了進來,他的座位在謝汀雪斜前方。
顏亞茹眼球跟着走,梅檢坐定,回頭對謝汀雪笑了笑。
顏亞茹看了一眼謝汀雪,問她:“你媽怎麽樣了?還住梅檢家嗎?”
“……回家了。”謝汀雪垂下眼,“梅叔叔跟阿姨說家裏有事,等月底再讓她過去。”
“能有什麽事,這是避風頭,外面傳什麽的都有,梅家肯定也糟心。”顏亞茹打抱不平,聲音大了點,“你爸真是顆老鼠屎,大晚上的喝了酒跑人家家裏鬧,還把阿姨趕到大街上……鬧這麽難看,阿姨以後還怎麽在梅檢家幹活兒?你們吃什麽?”
歷史老師進來,讀書聲停了,顏亞茹的後半句話聽得一清二楚。
謝汀雪腦子一熱,耳朵裏嗡嗡響。
狀況外的歷史老師儒雅笑着:“你們啊,聽着哇哇讀得響,其實就是在裝模作樣……上個月摸底測試成績出來了,卷子都發到你們手上了吧?”
“發到了——”下午上課,學生們正困。
歷史老師拍了拍手:“那就先來刺激一下,咱從成績倒數後十名開始念?”
班裏同學:“不要嘛郝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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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老師:“騙你們的,我今天只表揚前十,後十自己努力,今天就先不批評了,咱們來日方長哈。”
同學們給面子的笑了起來,哄哄哈哈。
梅檢舒展了雙腿,懷念地聽着這些他曾經熟悉的聲音,看着講臺上這位老師。
歷史老師郝峰,這時候也才三十七吧?以前沒察覺,如今仔細一想,郝峰的知識儲備量,和他不相上下,觀點也成熟客觀,上課幹貨多,私貨少,講課也有特色,難得的人才。
只是,2016年的時候,因為腦部腫瘤去世,發現時已經是晚期了。
如果有意提醒他,讓他注意檢查身體,他的未來會不會有所改變?
郝老師喜氣洋洋道:“第一名,98分……你們猜誰?”
班裏稀稀拉拉提名梅檢,也有人小聲說:“謝汀雪。”
謝汀雪看着自己試卷上的成績,搖了搖頭。
“梅檢。”郝老師道,“謝汀雪,97,第二。”
謝汀雪輕輕吸了口氣,慢慢吐了出來,眉頭舒展開,挂上了幾分喜色。
還好,生活并不是那麽糟。
梅檢撚着試卷,用現在的眼光再看,這試卷簡單的過分。
以他現在的水平,完全可以教這些高中生所有的課程。
梅檢拇指抵着下巴,自言自語道:“不過,你們請不起我。”
言澤因為不懂,每次都會着重強調他只是個副教授,意圖羞辱他,但梅檢自己知道,二十七歲,知名大學管理學副教授,懂行的都清楚他多稀有,也只有那個文盲會拿頭銜取笑他。
下課後,梅檢敲了敲謝汀雪桌子,把她叫到拐角處。
謝汀雪:“什麽事?阿姨說什麽時候讓我媽去了嗎?”
梅檢愣了一下,明白過來:“啊,原來是這個時候,我想起來了……”
他回憶了會兒,笑了起來,溫聲道:“放心,不會解雇她,你媽媽做事細致,人又好,我爸媽早離不開她了……小雪,以後的難關,我們一起渡過。”
謝汀雪耳朵一熱,用手冰了冰。
不知為何,她覺得梅檢似乎也有點不一樣,似乎比之前親近了些。
以前他冷冰冰的,在學校和她講不了幾句話,一副和她不是很熟的樣子,維持着同學關系,似乎不想讓人知道她和她媽媽住在他家。
她被人說閑話,真的過分時,梅檢也會幫忙講兩句,但一般都是打擾到他學習了,才會爆粗口說一句:“都給我安靜,不想學滾出去。”
謝汀雪換位思考過,覺得梅檢能替她發聲已經很不容易了,所以,對于梅檢邊邊角角又不露痕跡的關心,她非常感激。
“還有事嗎?我回去了,下節體育課,你快去吧,他們都走完了。”謝汀雪說道。
她很怕被人看到兩個人單獨說話,怕被老師誤會,怕被那些人起哄,如果把梅檢也卷進去,事情會變得更糟糕。
梅檢道:“我請假了,等會兒教室見。”
他說完,轉身去了班主任辦公室。
打了上課鈴,謝汀雪回教室時,無意中往欄杆外瞟了一眼,立刻頓住了腳。
校園裏很安靜,言澤嘴裏叼着銀色的十字架墜,蹲在國旗臺下寫字,地中海背着手站在旁邊。
“言澤,嘿,你這字寫得還不錯。”
“那是,我花大價錢練的……”他說,“以後字體庫還有我的手寫體。”
地中海:“給你點陽光你就給我燦爛,半點都不謙虛,你反思清楚了嗎?”
“嗯,剛剛寫字靜下心想了想,有些事好像有點眉目了,謝謝。”
地中海接不上他這個神經病的話,揮手道:“想清楚就滾回去上課!”
“OK!”
言澤喜氣洋洋放回粉筆,地中海又叫:“你給我站住!”
言澤轉身倒走:“嗯?”
“脖子上戴的什麽?給我摘了!還有,拿個拖布把字擦了!”
謝汀雪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她送作業時偶爾會聽到老師們聊起十班的言澤,她對言澤的印象不是很好,他特別刺兒,不服管教,他不好好學習,白瞎那張臉,他上課總是睡覺,奇裝異服戴首飾挂墜還死都不摘,與混混為伍,還在校外打架……
謝汀雪以為言澤會梗着脖子不讓步,沒想到言澤低頭一看,直截了當拽了吊墜扔給地中海:“送你了。”
地中海:“我給你扔垃圾桶去!”
“雖然是在學校門口買的不鏽鋼,不值多少錢。”言澤說,“但你要是保存着不扔,以後帶我名字挂二手網站,起碼四位數。”
謝汀雪小聲評價:“神經病。”
“小雪。”梅檢回來了,“我們進來說。”
他自然拉起謝汀雪的手,瞥了一眼校園裏揮舞着拖布的言澤,嘴角沉了沉。
謝汀雪吓了一跳,掙開他的手,又覺得自己反應過度,連忙岔開話題:“你去老班辦公室幹什麽?”
教室裏現在只剩他們兩個,謝汀雪有些局促不安。
梅檢垂眼看着她縮進袖子的手,沉默了一瞬,笑道:“對不起,習慣了,忘了現在不行……我去找他商量換座位的事。”
梅檢說完,挽起袖子,搬起自己的書桌。
“我和顏亞茹換。”他頓了頓,想起顏亞茹以後也是常出現在熒幕上光鮮亮麗的明星,笑道,“她特別有意思的,你以後等着看……”
“換座?為什麽換座?老班同意了?”
“方便給你補課。”動手把自己桌子跟謝汀雪并排拼在了一起,“小雪,我要跟你說件事。”
“什麽?”
梅檢坐下來,幽深的眼眸望着她:“很重要。”
“第一,其他事不要管,給我專心學習,我一對一教,過周末也一樣,我帶你找家快餐店,我們在那裏補,一定要把成績補上去。”
“第二,你的目标是考上重本,拿到文憑,這很重要,能決定你我的未來,聽到了嗎?”
“第三,遠離言澤,這個人會毀掉你的未來,一定要遠離他,明白了嗎?”
謝汀雪一臉懵。
“重本我肯定考不上……”謝汀雪有些不知所措,午休開始,她就覺得哪裏不對,可又想不明白,喃喃道,“但沒了物理化學拖後腿,我這個成績,過本科線沒問題的……”
“重本!”梅檢眼中跳動起火苗,“你別再分心操心那些雜事,你媽媽交給我家,你那個爸爸也別搭理,你就專心學!以後我考什麽,你就考什麽,聽明白了嗎?”
梅檢莫名其妙的怒火讓她有些害怕,謝汀雪站起來,退後幾步拉開距離,尴尬笑道:“梅檢……你怎麽了?”
“這個很重要。”梅檢搓了搓臉,疲憊道,“我解釋不清,也不會跟你解釋。但我知道,回到這個時間點是有原因的,小雪……高考的結果對我們而言很重要,為了未來,為了我……你自己,你也要考好它,我現在會幫你掃清一切障礙……一起努力,好嗎?”
他擡起頭,給她一抹笑。
大課間時,言澤回到自己班,新鮮了一會兒,煩了。
圍在他身邊的小弟們頂着爆炸頭,或者漂染的彩色劉海兒在他眼前晃啊晃,晃得他心煩:“這都什麽發型,剪了剪了!”
一個小弟說道:“澤哥,你被地中海傳染了?”
言澤撩起那個小弟劉海兒,認出了他:“靠,馮飛?”
他看着這個單眼皮男生愣了會兒,兇神惡煞道:“快快快,快去剪了!!再不剪要麽沒命要麽以後跟地中海一樣沒頭發!”
一個殺馬特反坐在椅子上,問道:“哥,今天為什麽進宮啊?”
他們把教導處戲稱為宮。
“……”言澤花了兩秒反應,然後說道,“說件事,幫我盯個人。”
“澤哥,你說吧,咱學校的還是外校的?!”
言澤想起,十年前的自己作天日地,還把打架業務開到了校外去。
他罵完自己煞筆,說道:“七班的梅檢。”
“……打他?他惹你了哥?”馮飛問。
言澤道:“奪妻之仇。”
“靠!”衆小弟紛紛撸袖子。
言澤說:“不是讓你們打他,七班咱有兄弟在嗎?盯着他,只要他敢對七班的謝汀雪動心思,你們就跟我說,老子一定……”
“哥,咱在七班沒人,七班有個男的是體校轉來的,大高個子那個,他們跟咱不一撥。”
“哥,顏姐在七班,要不拜托顏姐?”
“哥,梅檢他爸是教育局局長,敢打嗎?”
言澤:“……”
好像施展不開啊,頭疼……
“澤哥,謝汀雪是誰?”馮飛問。
言澤一臉癡笑:“我老……”
一個殺馬特搶道:“就十一前,局長家保姆光着身子被她男人追着打了兩條街,最後還進了局子,這事知道吧?”
“卧槽?這麽勁爆?偷人被抓?”
“我知道我知道!她老家跟我一個樓上的。”一個殺馬特說,“她男人玩失蹤,她就帶着閨女去局長家當保姆,上月底她男人回來,沒找見母女倆,跑到局長家砸門,把他老婆拖出來,說他老婆不守婦道綠了他,兩口子在街上打起來,衣服都給撕了,警察來都拉不住,超刺激!”
“那保姆就是謝汀雪她媽。”殺馬特小混混龇牙笑道,“聽人說,她媽屁股超大,白花花,那地方還有……”
“全他媽的給我閉嘴!”
咣當一聲,後排的課桌翻了,書本水杯噼裏啪啦掉落一地。
十班靜了。
言澤眼睛猩紅,長腿踏着課桌,一字一頓說道:“聽好了,以後謝汀雪家的事,誰敢再提一個字,老子逮住一個,就往死裏打!!”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寫着虛構,但文中出現的校園暴力(多為氣氛、言語軟暴力)是我所在的班級曾經發生過經歷過的。
會有藝術加工,但都是基于真實。
真處在這種環境中,你會發現,不管是老師、周圍的旁觀or想幫助的同學、還是受害者本人,其實都處在一種起初積極解決,無效後無力放任、最後默認麻木的狀态。
每天的言語不指名攻擊跟明顯的肢體沖突比起來,前者這種軟刀子捅人,營造氣氛,非常難處理,班主任即便有所察覺,也沒有什麽叫停的辦法。
班主任最好處理的是後者打架鬥毆,但這種其實并不多見。
所以才說,校園裏,學生小團體之間的這種軟暴力更難發覺,難處理。
講個真事。班主任是新上任的,有個學習很好,性格活潑,家庭條件也不錯的女生在無數次受到班中小太妹莫名其妙的言語攻擊後,去跟班主任哭訴。班主任很重視,女生來哭訴第一次,他找小太妹談話,但情況并沒有好轉。
小太妹團體開始明目張膽言語攻擊。
同學有幫過,吵過,班主任找過太妹家長,依然沒用。
教導主任介入過,女生的家長也來過,跟各科老師積極溝通過,太妹也停過課,但根本沒用,何況沒有太妹,還有其他人。
而且變本加厲。
班主任無計可施,最後問女生:你想想你自己哪裏得罪過她?
為什麽不罵別人,只罵你呢?
女生自己也不知道她哪裏惹到了小太妹。
可能,她只是被無事可做的學生挑中了吧。
能怎麽辦呢?祈禱自己好好學習,早日過完這個學年分新班吧。
生活就是這樣。
有時候,很多糟糕的東西發生時,并沒有理由。
當然,小說裏為了讓這個邏輯通順一些,女主的家庭背景我做了些調整,讓她看起來“更容易”因為家庭原因,被選中攻擊。
這次,我安排了騎士給她,希望騎士們能真的為她保駕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