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放任
陸溪不知道江濰為什麽要這麽對他,明明他什麽都沒做錯。膽怯和被針對的無地自容使得他想逃,但又在觸到俞爍的視線時穩住心神。
那挑釁的、得意洋洋的笑容他見多了,實在不足為奇。
大明星神色冷漠地扯了扯葉榮的衣袖,淡淡道:“榮姐,讓江先生留在這裏吧,不過是一首歌。”
“那…… 好。” 葉榮仔細打量陸溪的神色,确定他是真無所謂後才妥協。
陸溪讨厭在別人面前唱歌,尤其讨厭在江濰面前。
隔着一層薄薄的玻璃,錄制組的員工坐在機器前,皺着眉看陸溪的聲音數據。他們時而交談,時而安靜,時而打斷陸溪選擇重來。
幾次之後,坐在中央的調音師向後倚着椅背,長嘆道:
“溪哥,怎麽說呢,不是溪哥唱的不好,感覺就是…… 少了咱們先前讨論的虛假的感覺,聲音有點太低沉了…… 咱們再來一遍?”
陸溪站在麥前,高度緊張和起伏不定的情緒使他控制不住聲音,他能明顯感覺到有人那如刀似鋒利的視線正透過玻璃刮骨般割在他身上。
罪魁禍首大馬金刀坐在對面的皮座椅上,氣勢凜然地監視陸溪唱歌,他用赤 | 裸裸的視線剝離大明星的僞裝,神色陰郁,片刻不停。
“好。” 陸溪垂下眸,他伸手撥弄了下麥,認真看着稿子。
那是他親手寫的,主題為虛假的歌曲。
……
門外,葉榮提着保溫杯挨個錄音房轉了一圈,她特地去開水房接了溫水,打算去 001 給陸大明星撐場子,結果時運不濟,轉角遇見某個特別令人心煩的人。
明亮的走廊通道,久未打掃的玻璃浮着層灰塵,把陽光過濾得陰陰郁郁。明星照片貼在牆上,鐵角框尖銳突出,有人靠在牆邊,聽見葉榮的腳步聲,偏頭凝眸。
西裝裙,高跟鞋,大波浪,身材前凸後翹,堪稱美人,只可惜配了張無表情特欠打的死人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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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榮視線一轉,走得若無其事,到女人面前時才被出聲提醒。
“陸溪的視頻只是一個開始。”
毫無波動的聲線,清甜的語調愣生生被她說出送葬的調子,葉榮腳步一頓,掩不住憤怒。
“我告訴你,管他是江先生還是那個不要臉的 omega,都休想把陸溪拉下去!” 葉榮的胸膛不住起伏,她像只炸毛的獅子,張牙舞爪抛卻禮貌對着女人低吼。
“你沒這個能力護他,你的工資是江先生發的。你說是陸溪一個人滾,還是你陪着他一起滾更好?” 女人從陰影中走出來,尖頭鞋碾過地磚縫隙,她昂首倨傲地望着葉榮,平靜反問。
“輪不到你置喙。” 葉榮神色陰晴不定,她努力控制情緒,似是察覺到剛才自己的失态。
“我只是善意提醒,畢竟…… 你還得叫我一聲前輩。” 女人揉着垂到胸前的發梢,眼尾上挑,濃妝陰影色塊凸現她眼窩更深。一眼撩人,有着驚心動魄的美,像長在斷崖的冰封百合。
葉榮晃了一下神,大概是回憶起什麽不愉快的事情,她嫌惡地開口:“楊纖,你是存心惡心我嗎?我是不是說過不……”
話音未落,手腕一痛,騰空感漫上四肢百骸,葉榮的聲音重重落回肚子裏,她睜大眼睛,對楊纖的發難失去判斷。
直到 alpha 的鹹調海風信息素湧入鼻腔,朱唇在她眼前幾厘米的地方停留,那雙帶着美瞳的棕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如戲弄玩物的毒蛇。
“既然你覺得自己有能力獨當一面,那你便猜猜,為什麽本來檔期滿滿的錄音棚會突然空無一人,調出所有檔期給斷了翅膀的小鳳凰用?”
楊纖輕啓薄唇,手指暧昧地繞過葉榮的脖頸,指腹狠狠按上葉榮的頸骨。
薰衣草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漫散開來,它們拼命阻擋海風的入侵,使盡全力與其相對,卻逐漸落入下風。
同為 alpha,楊纖的等級和壓制力比葉榮高不少。被入侵的苦楚逐漸覆蓋葉榮的意識,她腿一軟,勉強扶着牆站穩,溢滿水光的眼睛怒視着楊纖,那女人反倒輕松一笑。
“來,直視我。” 楊纖小指尾勾着葉榮的頭發,強迫她與自己對視,她輕輕開口:“你該不會真以為,沒了江先生的命令,你還能如此輕易地調動資源?”
葉榮眼睛睜大,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江先生他今天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難道……
裝滿水的保溫杯滾落在地上,高跟鞋尖觸碰在一起,某人在後退,某人又追上,宛如一場永無止境的追逃游戲。
海風吹動地中海岸邊的薰衣草,香氣翻山越嶺飄過大西洋,葉榮被海風蒸暈,迷迷糊糊聽見女人說:
“我和你說過叫我前輩,不要直呼我的姓名,怎麽就不長記性呢?”
……
“我獲知一份無自由的愛情,你說獨屬于兩人的月季正在綻放。”
“……”
“溪哥,這句走調了…”
陸溪被打斷,他揉了揉眉心,焦躁地應了個好。
江濰仍盯着他,灼熱視線透過玻璃,落在他鬓邊的發絲上。
“我為你翻山越嶺,愛是因愛才真實。”
“……”
“停,這句再來一遍。”
陸溪深吸一口氣,扯了扯衣領,試圖呼入更多氧氣。
“可我流連于虛假幻境,那裏處處有你。”
“……”
“溪哥,波動太大了,穩一穩…”
陸溪扯下耳麥,耳尖因長時間被籠罩而生出滴血般的紅,他揉了揉發軟的耳根,裏面有細小蚊蟲聒噪的嗡鳴。
“抱歉,我…… 緩一緩……” 陸溪別過眼,盯着面前的譜子出神。
他記得剛有這首歌的靈感時,江濰倚在空曠草場的草垛邊,瘦長的指尖碾着半截枯萎的草根。男人斂着眼看他,視線如日出時那般溫柔。
尚未刺眼的餘晖,驅散夜晚最頑強的寒冷,不那麽熾烈,卻足夠引人注目。
如果江濰能一直望着他就好了,最好分毫不移,常駐于此。
False,陽光下的男人,求而不得的愛情,一夜短暫的分崩離析。
我甚至不知道你為何離去。
“溪哥,可以了嗎?” 調音師托着下巴,猶豫着道。
“可以了。” 陸溪收回心神,重新把耳麥戴上,隔絕了噪音,也隔絕了蠢蠢欲動的真心。
“你戳破我的謊言,說我不再如你想象那般。”
“不清楚你的想法,我變得不再像我。”
“……”
陸溪唱完了一整首,仍沒得到肯定,他今天不在狀态,明眼人都看得到。
“溪哥先休息一下吧,有些問題我們一起來看看。” 調音師沉默半晌,對着麥克道。
陸溪從錄音棚走出來,像踩着雲彩,精神飄忽。江濰和俞爍還在一邊,狀似親密,胳膊摟得和孔明鎖相差無幾。
陸溪撇了撇嘴,從他們面前走過。
他和工作人員們聊了不少歌曲的錄制,意識卻總不受控制地關注身旁的江濰,男人像一塊磁鐵,吸引着他向他所在的方向轉移。
“這句感覺可以略微降一點,之前說好的加嘆息元素有些不大凸現…… 溪哥,溪哥?”
“嗯?恩。” 陸溪瞬間從自己的想法裏抽離出來,彎曲的脊背弓成漂亮的弧線,肩胛骨隆起,他兩手撐在桌子上,好半天才贊同似地對調音師點了點頭。
“溪哥今天,狀态有點欠佳哈。” 調音師憨憨一笑,摸了摸光禿禿的後腦勺。
“抱歉,我很快調整一下。” 陸溪歉然一笑,說完,拿了個幹淨紙杯走出門去。
休息室有咖啡機,陸溪順從肌肉記憶走到另一間房,關門聲震耳欲聾,他在噪音裏捏緊脆弱的紙杯,點開咖啡機的按鈕,像一株蔫耷的花,縮在角落處嘆息。
今天真糟糕,狀态太差了,他甚至在走前聽見那個讨厭的藍莓 omega 掐着怪語調小聲嚼舌根:“濰哥,頂流明星今天狀态好像有點不太好呀,我們去別處吧。”
那時…… 江濰說了什麽來着?
陸溪在咖啡機的滴滴聲裏擡起頭,苦惱地捏着眉心,把皺巴巴的紙杯勉強展開——上面多了幾個指印,像被揉皺的廢舊畫稿。
這杯子還能用嗎?
陸溪把紙杯擡起來,想看看它漏沒漏,別等下喝了兩口潑他一身,他不能再在江濰面前這樣狼狽了。
待他确定杯子完好無損後,身後的門嘎噠一聲,開了。
冷風從門縫溜進來,繞着陸溪光 | 裸的腳踝轉一圈,刺激的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腳步聲很輕,卻堅定而有規律,那一剎那,陸溪似乎聞到了一股難以言明的味道。
好像是…… 冷檀?
陸溪猛然轉身,江濰正倚在門框邊,擡眸幽幽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