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意外
年中大考兩個星期前。
對于嫣然早上總是需要比一般人還長的時間來讓腦子開機這件事雲斯早已習以為常。雖然他們的小區很靠近但學生很多，所以兩人是搭不同的校巴來學校的。往常雲斯都會比嫣然早到學校，所以很少有機會親眼看到她是如何迷迷糊糊走到班上的。
今天大概是嫣然的巴士司機提早出發了所以兩人是差不多同時抵達學校的。雲斯一下巴士就在幾步之外看到嫣然的背影，卻故意不叫住她而是一路尾随在後。看着那瘦小而且有點搖晃的身影，雲斯不禁暗自嘆氣。
迎面而來的一群男孩發出了在雲斯耳裏聽起來刺耳的喧鬧聲。他認出了這一班男生是他們學校少有的“不良少年”，經常惹事。眼看前方的嫣然完全沒有要閃躲的意思，于是雲斯果斷地快步上前，手一伸就把她拎走。
“紀嫣然。起床了。”雲斯平淡沒有起伏的聲音在嫣然耳邊響起。
“呃，幹嘛？”嫣然揉着眼睛興致不高地問道。
“沒看剛剛是什麽人嗎？不閃開是打算直接投懷送抱嗎？”雲斯沒好氣。
“讨厭。”嫣然反過頭去看了眼那群還朝她吹口哨的幼稚男同學。
“熬夜念書了？”雲斯問。
嫣然搖搖頭。純粹是提不起興致的一天。
“又是同樣的上課天，同樣的老師，同樣的課本，同樣的炒飯，吃到都不想吃了。”嫣然明白過不久畢業後她就會懷念這一切可是現在真的太煩悶了！
“要不你把同桌也換了吧？”雲斯揶揄。
“啊？”訊息依舊在腦裏消化中的嫣然啊了一聲。
“同樣的人看了五年肯定也很悶，你可以換去和黑黑坐。”雲斯作狀思考着說。
“我才不要！”嫣然突然就清醒了。“我才不要跟他坐！”
“算你有良心。”雲斯這才笑出來。
“話說誰是黑黑啊？”嫣然呆呆地看着雲斯往不是課室的方向走去。
“編的。”雲斯忍着笑。
“你去哪裏？”嫣然翻了他一個白眼問道。
“不是說食堂的食物吃到要吐了？”雲斯指了指校園偏門。
“烤面包！”嫣然聽了總算逮到今天第一件讓她提得起興致的事情。
“走吧。”雲斯剛剛看了看手表，确定距離上課還有充足的時間讓他們來回。
多數學生都知道校園偏門旁的住宅區不遠處有一個小攤子是專門賣烤面包的。經營生意的是一個中年婦女，通常早上7時她會開檔賣早餐，然後11時之前收檔休息吃午餐，接着下午2時再繼續賣下午茶。偶爾她還會附送一些自煮涼茶給學生，所以非常受歡迎。
“阿姨，早。”嫣然笑着和阿姨打招呼，然後轉過頭去問雲斯：“你要吃什麽呀？”
“都可以，跟你一樣。”雲斯想都沒想就說。
“阿姨，來兩份雞蛋肉松面包。”于是嫣然替他叫了一份和她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包。
“好咧，等會兒啊。”阿姨愉快地動手烤起面包。
五分鐘後。
“好啦，一共是4塊。謝謝。”接過嫣然手中的紙幣，阿姨道謝。
“阿姨，走啦！耶耶耶，等下的休息節有動力了呢！”嫣然開心地抱着她的面包。
“幼稚。”雲斯看她臉上跑出來的酒窩，心情也跟着好起來。這就是他喜歡嫣然的其中一個原因：很容易滿足。對她的一點點好，她都會放在心上然後加倍對你好。
“嫣然，走另一邊才對。”雲斯看了眼馬路，把嫣然拉到馬路的另一旁并讓她走在內側。
“因為要和交通反方向？”嫣然想了一會兒。
“記起來，亂亂走路很危險。”雲斯叮囑。
“知道了，白爸爸。”嫣然咧嘴，露出潔白的牙齒。
雲斯沒有理會嫣然的打趣而是專注地看着不遠處快速行駛向他們的車子。快倒是快，但是怎麽感覺有點……怪怪的？
嫣然也注意到了那車子：“那輛車……”
嫣然剛要問出口，雲斯就已經看出了那輛車子不對勁的原因。越靠近他們，那輛車子越明顯的不在直線行駛。看着那輛行駛在兩條道路中央的車子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向右的，保險起見，雲斯拉着嫣然停下，大步往內走了好幾步。
剛想着要轉身提醒那個路邊擺攤的阿姨，兩人身旁就感到一陣涼意。
“呼嘯”的一聲，車子快速從他們身邊沖過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忽然往左邊撞去。
兩人反射性地轉過身，看到了駭人的一幕：“碰”的一聲，烤面包的阿姨被撞了。
嫣然尖叫了出來，卻因為車子沒有停下而是繼續向前沖直到撞上阿姨的攤子發出了一聲巨響所以被遮蓋了。
車子撞上攤子搞得滿地狼藉的那一秒，雲斯以為那該死的瘋車總該停下了，卻有股不祥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雲斯看着那輛車子“咻”的一聲馬上倒退，然後轉了個方向掉頭再次飛速往前沖。
他看着對面重傷倒地的阿姨，再看看那輛再次橫沖直撞的車子，張嘴想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雙腳也不聽使喚地僵住。唯有雙手還有點意識，猛地拉過嫣然往懷裏摁。
最後，嫣然的頭埋在他胸前而他眼睜睜地看着車子從地上的阿姨身上碾過。
逃走了。
整整20秒雲斯腦裏是一片空白的。
他動了動僵硬的嘴唇，結果只吐出：“然然，別看。”
一片寂靜後，雲斯的耳朵傳來了鄰居們的說話聲和尖叫聲。巨大的聲響把附近的居民都叫出來了。
倏地回過神來的雲斯低頭道：“別過來。”然後推開嫣然瘋狂地跑向血泊中的阿姨。
“阿姨！”嫣然第一次聽到雲斯這樣慌張的聲音，裏頭充滿了恐懼。
“來人啊，叫救護車！”雲斯對着紛紛趕來的居民吼道。
“阿姨！阿姨！”看着似乎已經開始神志不清的阿姨，雲斯驚恐地一遍遍叫着。什麽忙都幫不上的他慌了。全身血淋淋的阿姨現在就像一座噴泉，腹部被碾過的部分不斷湧出血水，止也止不住。
“叫救護車，報警！”
“對對！救護車！”
“打了打了！”
“報警！”
居民嗡嗡嗡的七嘴八舌在雲斯耳邊響起，然後他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擡頭，他看見幾步之外一臉蒼白依舊站在原地的嫣然。
“嫣然！紀嫣然！”雲斯大叫。
在雲斯的叫喚下，嫣然的眼神不再渙散，終于聚焦在他焦急的臉上。
“記下來！VCQ，9372！”雲斯喊出一串車牌號碼。“記住了嗎？VCQ，9372！寫下來！”
嫣然聽了急忙地點點頭，從書包裏掏出紙和筆記下。她從來沒有任何時刻像現在一樣佩服雲斯。在她的手依舊瑟瑟發抖，連字都寫得歪來斜去的時候，這個男孩克制住了自己的恐懼，還把車牌號碼記了下來。
“阿姨！你撐着！救護車就快來了！”雲斯跪在她身旁手忙腳亂地為她加油打氣。除了這點，他真的不知道還能為她做什麽了。
“家屬呢？”雲斯擡頭問身旁的大叔卻見大叔搖搖頭回答道：“王嬸是獨居的，有個女兒但是我們也沒有她的聯絡號碼。”
“阿姨！”雲斯聽了只好又把專注力放回阿姨身上。他害怕阿姨一睡過去就不會再起來了，所以嘗試輕拍她的臉頰不斷叫喚。
一旁的嫣然雖然被雲斯叮囑過千萬別過去，可雙腳卻像着了魔一般，不斷地往人群中靠近。來到阿姨身邊，她沒敢往下看，只得盯着那幾分鐘前依舊活生生同她說話的臉龐。
雲斯看嫣然不聽話地靠了過來，張嘴剛想訓斥卻見嫣然顫抖着指向阿姨。
“雲斯，阿姨……在說話……”嫣然的聲音一抖一抖的，要不是雲斯和她那麽親近的人肯定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雲斯回頭一看，王阿姨的嘴巴果然在動！只是那真是很小很小的動作，小得根本沒有聲音發出來。
“阿姨，你說什麽？”沒有猶豫，雲斯立馬趴下，伏到阿姨臉前努力地聽，卻什麽也聽不到。
下一秒，他朝旁邊圍住的人群怒吼：
“別吵！我聽不到她說什麽！”
“阿姨！你說！”再一次，雲斯底下身子，把耳朵靠在她的嘴巴邊。
費勁了力氣，雲斯只聽見了幾個字。
什麽“驢”，還有什麽“跌份”？
驢，驢，女……
跌份，節分，結分……
女兒!結婚!
“女兒要結婚？”雲斯在腦裏排了幾遍驚喜地看向阿姨。幾乎沒力氣回應的她只是眨了眨眼睛。
“還有呢？你說？女兒結婚怎麽了？”雲斯說着又着急地趴下去聽，近得潔白的校衣都染上了點點的血跡。
只是這次雲斯看着阿姨的嘴角很輕微地動了兩下卻完全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然後她不動了。
雲斯錯愕地看着渾身是血的王阿姨，忐忑地把兩根手指伸到她鼻子前，然後觸電般地縮了回來。
好像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