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柳随風一直沒有開口,神情平靜如常,甚至還不如和蘇芒交手時的鄭重。
蘇芒已沒有力氣去關心他。
雖然不知道藥丸子增加內力的原理是什麽,但無極仙丹的效果立竿見影。她的內息本來已漸歸平順,被寒氣一激,又瘋狂流竄起來。就算北冥真氣的性質是海納百川,相當于常人六十年的功力驟然沖到,她也無力化解,耳中嗡嗡鳴響,一張口就是一口鮮血噴出。
鮮血滴滴落在地上,竟也帶着幾分寒意。
蘇芒終于明白為什麽必須同時服下兩枚仙丹,邵流淚為什麽會被一枚小小的丹藥折磨成這樣,她現在的感覺就像是被人提起來浸入冰水裏,從心口一直冷到四肢。寒冷還不怎樣,可怕的是被這寒冷放大的情|欲。
她冷得想要殺人,又想找個人緊緊抱住,只要是個熱乎的活人就行,因內傷而煞白如紙的臉色已染上緋紅,幸虧神智尚存一線清明,不致出醜。
女性的欲|望一般比男性來得緩和,她尚且如此,想來那邵流淚憑一己之力,遲遲不能将這股外來的內力收歸己用,如同令狐沖那樣,內力驚人卻苦不堪言,再加上日日想和人上|床而不能,難怪會變成一個心理變|态的怪物。
他如今的模樣和瘋子毫無差別,伸手抓着她後心衣裳,把她拎起來,摔在柳随風身旁。
蘇芒一頭撞在地上,皮球一樣彈了幾彈,忽覺沖撞之下,背後封住的穴道略有松動,然後千裏之堤瞬間潰散,硬生生被經脈中的巨力沖開。
這時邵流淚已經迫柳五服下了一顆陽極仙丹,正在得意,卻見柳五微微一笑。
不是服藥之後應有的猙獰痛苦,而是淡淡的微笑。
一顆小小雷球從他手中飛出,擊在邵流淚胸口上。邵流淚元氣尚在,護體真氣始終未散,但那雷球粘在他身上,剎那間炸開,他整個人四分五裂,倒下的時候,已變成一塊塊的。柳五眸光冷如寒冰,直到邵流淚死的不能再死,臉色才徹底變了。
邵流淚以己度人,并不算錯,但他錯估了蘇芒的實力,柳五的堅忍,非要玩這活春宮的把戲,于是只有死路一條。
蘇芒剛撐起身體就看見這副慘狀,盡管邵流淚是她打算千刀萬剮的人,仍有心驚的感覺,二話不說地取出回天丹塞進嘴裏。只是內傷的話,本不必用如此珍貴的丹藥,但她實在不敢再冒險。
服藥之後,傷勢立即緩解,并以她可以感覺到的速度恢複。然而,她自身的北冥真氣的确沒有再橫沖直撞,漸歸奇經八脈,陰極仙丹中的內勁卻沒能與北冥真氣融合,如冰山般壓在她丹田中,被它激發的**也沒有半分纾解的跡象。
碧落天中,增加內力的丹藥和療傷的丹藥價格差不多,初期她家徒四壁,閑錢都拿去買傷藥了,所以一直沒機會嘗試其他選擇。她如今所受的痛苦,正是單服無極仙丹的正常效果,并沒有被碧落天判斷為“內傷”,所以回天丹竟不能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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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大敵一去,難受異常的感覺再度占了上風,意識又漸漸昏沉。她情不自禁地向柳五看去,柳五卻正好也在看她,兩人眼光一碰,蘇芒漲紅了臉,猛地撲向邵流淚的幾大塊屍身,毫無高手風範地在被鮮血浸透的衣服裏翻找起來。
柳随風穴道早解,并不起身,只是卧在地上,面露苦笑,明知她是在找無極仙丹,卻無可奈何。
蘇芒的北冥神功能化納天下諸般異種真氣,只因有傷在身,六十年的功力又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化盡,方才如此狼狽,即使狼狽,也還有能力控制自己。
柳五自然沒有這種便宜可占,陽極仙丹在激發男子血氣方面原有奇效,效果極為明顯,他受到的影響遠比蘇芒為大。說一句欲|火焚身,并不為過,但他是何等人物,豈會放任自己落到邵流淚的處境,強忍心頭燥悶欲念,硬是一動不動。
這并非因為他是正人君子,不肯趁人之危,也不是因為蘇芒容貌不夠美,他只是做出了正确的判斷——強忍下去,并不會死,如若真的跟随绮念而行,最後必會克制不住,沉溺欲海不能自拔,直至脫精而殁。
而在此時為性|欲激怒蘇芒,更是最蠢的人才會做的事情,所以他甚至不敢動上一動,以免把持不住,徹底葬送了自己的生路。
蘇芒也在強忍,哆哆嗦嗦地從一塊屍身上摸出了四顆無極仙丹,又從另外一塊上摸出另外四顆。五顆暗紅,三顆亮紅,她把八顆紅丸托在掌中,愣愣看着。
她再糊塗,也知道無極仙丹不可能有八顆之多。
是都吞下去,還是……
她莫名其妙地又去看柳随風,柳随風眼睛亮的異乎尋常,汗水從額上淌下,頭發和眉毛透出漆黑的光澤,竟有一種奇異的美感。他未曾開口說一句話,當然蘇芒也沒指望他開口,她只是把所有的無極仙丹都扔進空間,再叫出了卷軸。
只有三顆在物品欄中顯示出來,兩顆陰極,一顆陽極。
她掃了一眼說明,立即取出陽極服下。丹藥入口,丹田中立時又升起一股躁熱的氣流,與寒氣相互中和,在她北冥真氣的調和下糾纏不休,化成奔流不息的漩渦。這種感覺還是十分難受,但那令她無措的欲|念卻如潮汐退去,如烈日溶雪,須臾間只留一點餘韻。
她調息片刻,心知必須要一定的時間潛心運功,方可保無恙,便暫時置之不理,猶豫了一下,走到柳随風身旁,居高臨下打量着他。
柳随風居然還向她笑了笑。
蘇芒板着臉道:“都是因為你硬要和我動手,才有這種倒黴的事情。不過你殺了邵流淚,又……又沒打算碰我,所以我也不會碰你。”
她一邊說一邊臉紅,好在內功盡複,一運氣就把兩道嫣紅壓了下去,柳随風道:“哦?”
蘇芒道:“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既往不咎,還幫你減輕現在的痛苦。否則我這次不殺你,下次也要殺,而且你一個人孤零零躺在荒山野地裏,這滋味也不大好受罷?”
柳随風開口,聲音已有些嘶啞,“你想怎樣?”
一談到正事,蘇芒就恢複了正常的态度,越說越是流利,“我說要殺朱大天王,并非引誘邵流淚的權宜之計,而是真的要殺。權力幫和朱大天王的長江水道一向是死敵,我希望能夠和你們盡釋前嫌,共同對付他們。”
柳随風險些以為自己是在藥物的作用下聽錯了,但蘇芒一臉嚴肅,怎麽看都不像是玩笑。
就算是他,要在這種情況下權衡利弊也是不能,不過蘇芒要殺朱大天王,對權力幫來說絕非一件壞事。他喘息了一會兒,苦笑道:“好,權力幫有姑娘這樣的強援,求之不得。”
蘇芒笑道:“很好。”
她沒好心到打算把陰極仙丹喂給柳随風,也沒壞心到用北冥神功吸取他的內力,而是取出了一套金針,右手輕擡,四枚金針分打柳随風四處大穴。
這套金針還是問蘇星河要來的,品質極好,卻沒能紮進柳随風肌膚之中,刺猬一樣豎在青衫外。蘇芒微微一愣,忽然想起自己以斷劍刺他時,也未能見血,力道被化解了大部分,笑道:“原來你穿着軟甲。”
說完也不羅嗦,直接出指點了那四個穴道,将北冥真氣輸進他體內,助他導引歸納。
治別人比治自己麻煩得多,蘇芒也算好心有好報,襄助柳随風的同時,自身的真氣也得到了相當程度的熟悉和緩解。一氣折騰到日落月升,兩人均是疲累至極,即便仍對對方心存戒備,也無力去找安全地方調息,索性就在原地坐倒。
內功高深的人入定時,天塌地陷也是不聞不問,他們并不例外。蘇芒再度睜開眼睛時,只見天邊微白,幾顆殘星挂在天幕上,已要被旭日的光芒遮住。丹霞山中仍然不見外人,極是寧谧安靜。
她內息盡複舊觀,多了一百二十年的修為,大感神清氣爽,再掃一眼,卻見柳随風倒在不遠處,雙目緊閉。她吓了一跳,連忙起身過去,探了探他鼻息,又診了一下脈息,才意識到他只是睡着了,并沒有生命危險。
以柳随風的實力,只有真正筋疲力盡時,才會陷入這樣的沉睡。他真正承受的痛苦,只怕比外表流露出的多得多……
蘇芒維持着半跪的姿勢,專注地看了他一會兒,心情十分複雜。柳随風是個很好看的男人,但立場決定思維方式,直到此時,她才有心情欣賞他的容貌,當然,其中也有昨天那件尴尬事的催化作用。
尴尬嗎?當然。羞澀嗎?那也是有的,而且還不少。外貌好的人總是占便宜,要是柳随風長成鬼王那副尊容,她可能就剩下一肚子氣惱了。
太陽越升越高,蘇芒輕輕啧了一聲,立起身來,拾起在地上放了一天一夜的倚天劍,收回鞘中。柳随風的青刃就掉在倚天劍旁邊,她把它拿起來,虛劈兩下,做了個鬼臉,順手扔進空間,低聲道:“殺我一次的兇器,我就不客氣地帶走了,誰讓你斬斷了我的劍呢。”
剩下兩枚陰極仙丹原封不動,由于陽極仙丹已經吃完,她只能等到回碧落天再打它們的主意。之後她并沒有留在丹霞山上,等柳五醒來繼續商讨合作的問題,而是直接下山,前往桂林,打算去外浣花劍派走一趟。
她這麽做的原因有兩個,一是因為她徹底清醒後,頭腦一清楚,心情反而陰晴不定,莫名地不想見到柳随風,決定先緩一緩;二是因為柳随風答應時的情況比較特殊,她不認為他會出爾反爾,但還是稍微自擡一□價比較好,若他真有合作的意願,自會派人找她。
否則,和權力幫死磕又怎樣,橫豎吃虧的人不會是她!
丹霞山離桂林足有千裏之遙,蘇芒走慣了這個距離,也不覺得遠,她路上不停打聽江湖傳聞,但直到踏進桂林境內,才知道了一些桂林浣花的消息。
近年來,蕭西樓的長子蕭易人,次子蕭開雁常駐桂林浣花,那裏還有他的師弟,有“東刀西劍”之稱的孟相逢和孔別離。蕭西樓将精英盡數遣出,隐有把浣花劍派的重心從成都轉移到桂林的意思,所以桂林浣花雖是分局,人手之多還在成都浣花之上。
蕭秋水落江之後,剩下的人仍被包圍着,蕭易人恰好帶人趕到,救了唐方他們,一起返回桂林浣花。
蕭西樓和蕭夫人殉難,朱大天王嚴令封鎖消息,防止浣花劍派的仇恨從權力幫轉移到長江水道。是以蕭易人兄妹尚不知父母過世,蕭易人更是親自帶隊,帶着唐方唐柔等人趕返成都救助。蘇芒急匆匆上門求見時,他們已于數日前出發。
她比蕭秋水晚離開一天,蕭秋水輕功不甚佳,竟然比她還晚到。
蘇芒挂念唐方等人的安危,不知道柳随風會不會派人攔截,便把從劍王那裏聽來的事情又和蕭開雁說了一遍。蕭開雁大驚,把蕭易人的隊伍走的路線告訴了她,蘇芒等不及蕭秋水,直接按照路線追了上去。
由于從廣西赴四川會受到伏擊,蕭易人取道雲南,打算沿三角形路線趕往成都。他們的隊伍有一百餘人,走的居然也不慢,蘇芒一口氣追到滇池一帶,才算追到了蕭易人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