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培訓班
美術培訓班上課的地方在一個有些年頭的大禮堂中,從外觀上看,又像是會議室,牆體已經十分陳舊了,牆角有着許多脫落的牆皮。
綠色的藤蔓沿着牆角爬上了屋頂,姜雙玲跟着人流走了進去,周圍的人她一個都不認識,她只是随意在人群裏看了幾眼,發現來參加這個培訓班的,有四五十歲的中年工人,也有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女。
大多是鋼廠裏的工人,他們彼此間說說笑笑打招呼。
姜雙玲走進了教室裏,一走進來,就有一股撲面而來的紙墨香氣,是一種紙張、顏料、墨水等等混雜在一起的味道,并不難聞,卻十分特殊。
對面的牆上挂着許多大大小小不一樣的畫作,幾乎是一整面牆上都是各式各樣的美術書法作品,雖然貼的比較淩亂,卻有一種另類的藝術感。
姜雙玲情不自禁在那面牆上駐足,細心地一一欣賞過去,貼在這些牆上的作品水平并不低,有些更是有大家水準,被人裝進收藏室裏也不為過。
都是這個時代的美術界名人來工人培訓班裏上課時留下來的作品。
姜雙玲:“……”
她心裏有些驚嘆,心想這麽一個小小的工廠培訓班,還真是卧虎藏龍之地,不過也對,這個時代搞文藝的并不好混,畫家更難混個溫飽,而且現在還流行畫家走出畫室,來工廠體驗工人們的勞動生活……
姜雙玲心想這個培訓班來真值。
當姜雙玲站在這幅牆面前欣賞美術作品的時候,同樣也有不少人注意着她這位年輕貌美的女人,在心裏猜測她的身份。
“那是廠子裏的人?”
“誰認識啊?”
“長得真漂亮……”
……
容鋼一廠美術培訓班的主辦人是廠子裏美術組的組長何文謹,是個十分幹練熱愛美術的四十來歲婦女,一頭簡單的短發,穿的十分簡樸,“準備上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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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班的管理十分自由,姜雙玲随意找了個合适的位置坐下來,和她一樣并非容鋼廠的學員一共有十個,四個男的,六個女的,他們沒有穿廠子裏的衣服,也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廠子裏的人同樣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他們。
來這個美術班上課的外廠人,有些不一定是為了學美術而來,而是把這個當成了相親聯誼。
孫豔豔的小叔是廠子裏的人,特意拜托了小叔混進這個美術培訓班,就是為了能結識鋼廠裏年輕英俊的男工人。
她一進到這間教室裏,就一個個的掃過所有的男性學員,那些三四十歲,一看就成家立業的,孫豔豔絕不多看一眼,而那些稍微年輕一點兒的,看起來臉帶青澀,不像是結了婚的青年,她則暗暗記在心裏挑選。
孫豔豔很快就對比挑選到了一個心儀的對象,那是個模樣周正的男性工人,皮膚不算黑,但是身材很高,在這群男工人裏很是顯眼,身上的衣服也非常合體。
重點是他還帶了一副眼鏡,瞧着非常斯文的樣子,像是個有文化的人,和旁邊那些庸俗的男工人不是一個調調。
她很喜歡這樣的男人。
她有些矜持地捋了捋自己的辮子,走到那個男工人面前說了句“你好”,對方卻對她視而不見,男工人走到了另一個漂亮女人的面前,儒雅地開口道:“你好,你也熱愛美術嗎?咱們交個朋友吧。”
姜雙玲偏過頭來看了一眼這個帶着眼鏡的男工人,沒說話。
對方的來意顯而易見,但她并不想交朋友。
見她對自己愛答不理的,戴眼鏡的男工人沒有受挫,反而語氣更加熱切了起來,“我瞧着你面生,不是咱們廠子裏的人吧?你初來乍到,要不要我來給你介紹一下咱們容鋼一場?”
“對了,忘記說我的名字了,我叫張越盛。”
他的話剛落地,此時又有一個男工人熱情地圍了過來,“我叫秦家軒,要不要咱倆也認識認識,等下課了請你吃個飯。”
……
這個時代的人,遇見年輕漂亮的姑娘,廠子裏的男人們也是十分熱情。
畢竟這個美術班對于廠子外面的人員來說,是要收費的,能負擔起費用進來學美術,那自然家庭不會太差,再看看這女人的模樣穿着長相,不需要多探究,就已經足以令他們發揮自己的男性魅力,希望自己能抱得美人歸。
……
來姜雙玲身邊獻殷勤的男人有好幾個,她還沒有開口拒絕,旁邊一個女的咳嗽了一聲,嘲諷道:“來這個地方,到底是想學畫的,還是借着學畫的目的來找男人的。”
孫豔豔開了口。
聽了這話,秦家軒等男工人的臉上都不是特別好看。
其實不少廠裏人參加美術班的目的,有一小部分确實是為了在培訓班學習的過程中,湊巧遇見自己心儀的愛人。
一起學書法,繪畫,學着學着,男女之間更容易在這揮灑汗水的工廠中産生感情,彼此間也能有東西可聊。
之前廠子裏都已經成了好幾對了,廠子裏的領導也樂見其成,支持這個美術班的舉辦,甚至還破了口子,能讓外面的人進來參加培訓班學習,不僅是為了在工人群衆中宣傳繪畫藝術,同樣也是幫忙解決一下工人成家問題。
這些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很少有人把它擺在明面上這樣說出來。
姜雙玲聽了倒沒什麽不好的,指着戴眼鏡的張越盛道:“剛才一臉笑容走向他說‘你好’的,大概就是想進來找男人的。”
“是啊,剛才一進門,喜歡學畫的都在看牆上的畫,不喜歡看畫的,還不知道她在人群裏找什麽呢。”旁邊一個齊肩短發的年輕女人開了口。
孫豔豔:“你——”
“幾位女同志,別争了,大家和氣生財。”此時一個和事佬模樣的瘦高個男人走了出來。
“等會兒老師就要來上課了,大家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瘦高個看了一眼孫豔豔,又看了一眼姜雙玲,“女同志們說話要注意一下影響。”
孫豔豔哼了一聲,“什麽影響不影響的,她進來一堆男人圍着她,還沒有影響嗎?”
齊肩短發女人道:“人家長得漂亮,自然多的是人喜歡。”
……
這兩個女人竟然吵了起來。
處于吵架中心的姜雙玲無言以對,她剛剛想說的一句話半天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張越盛看着姜雙玲,柔情款款道:“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咱們交個朋友吧。”
姜雙玲擺了擺手,“還是不用知道了,我不是廠子裏的人,只是外面來的學員,而且剛才那人說得對,要注意一下影響。”
“對,就是要注意一下影響。”齊肩短發女人搭嘴道。
孫豔豔道:“還不就是想找個廠子裏的男人嫁了,注意什麽影響,笑話。”
齊肩短發女人呵呵一笑:“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
“看她剛才那樣,她難道不是想進來找個男人——”
姜雙玲在一旁道:“我兒子今年就快五歲了,下了培訓班的課我還得去接他放學。”
她的這句話剛說出口,旁邊幾個人全都愣住了,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看着姜雙玲。
“你……你結婚了?”
“是啊。”姜雙玲點了下頭,沒興趣再跟這群人搭話,她只是來借機會學畫的,不是來跟人交流感情交朋友,她也沒興趣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事情上。
旁邊的男人散了,孫豔豔臉色忽青忽白地走開了,齊肩短發女人在姜雙玲的身邊坐下,十分好奇地開口問她:“你真的結婚了?還有一個五歲的孩子??”
“不是在騙人吧?你看起來這麽年輕。”
姜雙玲笑了:“不是,我家兒子真快五歲了。”
姜雙玲和齊肩短發的女人說了幾句,這個短發女人的名字叫做薛梨,臉蛋圓圓的,瞧着喜慶又可愛,有什麽話就說什麽,她是個紡織廠的女工,因為喜歡畫畫,所有才找了門路想參加容鋼一廠的培訓班。
舉辦這個培訓班的女人何文謹是個十分有路子的女人,也是個喜愛美術的熱心人,經常能邀請到一些美術界的大家來班裏講課。
這一節課教的是國畫,畫的是梅花,老師在上面講要點,給大家演示作畫,後來就是自由練習。
姜雙玲很快就把自己中規中矩的作品畫出來了,旁邊的薛梨絞盡腦汁,勉強畫出了幾撇爛樹枝,點上歪歪扭扭的梅花。
“你……你畫的太好了吧。”薛梨擡起頭,往姜雙玲的畫上看了一眼,嘴巴微微張開,滿眼都是羨慕。
姜雙玲往薛梨的畫上看了一眼,原本嘴裏還想要客套的順勢誇幾句,可當她看清了對方畫的東西後,頓時啞了聲。
而後姜雙玲在心裏大驚。
難道正常成年初學者畫的都是這幅模樣?
自己是不是有點畫的太好了???
等姜雙玲側過頭往邊上幾個人畫紙上看了一眼後,才發現,不是她畫的太好了,而是薛梨畫的太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