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回到住處,趙言殊一直在思考自己那股情緒到底是什麽。
她陷在柔軟的沙發裏,懷裏抱着包。她伸出右手,也就是那只被顧驀護住的手。
如果不是顧驀,那兩道抓痕原本應該出現在自己的手背上的。
她用另一只手的手指上下摸了摸自己的手背。
顧驀掌心覆上自己的手背時,她那時的情緒,竟無比熟悉。現在回想起來,是和那天顧驀說那不是事故,以後是故事時自己的心跳聲震耳欲聾時的情緒相同。
這種陌生的情緒到底是什麽?
為何而生,為何而起?
本科的時候學過文學,但她對文學的興趣并不如語言學濃厚。相比較于天馬行空的詩詞歌賦,她更偏愛嚴謹規整的語言學一些。
正如她從小到大的成長軌跡,基本上每一步都是父母幫她規劃好的。上全市最好的小學,考最好的中學,考幾乎就在家門口大學。
包括學一些課外的東西,比如書法,比如國畫。
直到讀到研究生,她自作主張瞞着父母填了去首都念書的志願。
不過令她驚訝的是,在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父母并沒有嚴厲地責備她,尤其是她爸爸。
她現在還記得她視死如歸地去了爸爸的書房,以為會被罵甚至被打,可她只聽到她爸說:“我家言殊很厲害,有主見。”
讀博士的時候,她最初沒有選擇留在首都,而是選了古都的一所學校。
可因歐立覺得還是趙言殊本科學校的語言學專業博士研究方向更适合她一些,她在猶豫過後,決定回到本科母校讀了博士。
那時候為什麽選擇去古都讀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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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不知道本科母校的博士研究方向更适合她嗎?
所以當初顧驀對她道歉,她當時就想,有什麽東西,從一開始就搞錯了。
不僅僅是顧驀不勇敢,她也在退縮。
因為自己的遲鈍,也為當時的自己的前程。
趙言殊走到卧室,坐在床邊。
天色漸晚,窗外紅日緩緩下沉,将一室床褥地毯映照成紅色。趙言殊拉開床頭櫃,裏面躺着個小盒子。
這小盒子是雕花梨木的,面兒上雕着的那兩只小燕子被表面一層透明亮漆永久封存着,而盒子裏,是一條紅寶石項鏈。
這是當初顧驀托歐立送給她的。
起初收到這條項鏈的時候,趙言殊還是個從來沒談過戀愛也沒步入過社會的學生,她第一反應就是她媽教她的“來而不往非禮也”,她得送點什麽回去。
而後才是收到禮物過後按捺不住的羞澀和喜悅,還有興奮。
那時候顧驀總會出現在她身邊,幾個月下來,她都已經快要習慣了他得存在。
雖然他們只是總是很巧地“偶遇”。
她去問她媽媽,如果想送男生玉,要送什麽,她媽媽告訴她,男戴觀音女戴佛,要送玉觀音,并把家裏的一尊玉觀音吊墜給她,說讓她拿着送人。
可就在她送完那玉觀音之後,顧驀就不再找她了。
不久之後,顧驀來S大交流學習結束,他就這麽離開了首都,走得悄無聲息。
那時候趙言殊有想過,大概他只是出于同門情誼送了自己一條項鏈,而他也可能會送別人。
顧驀出手闊綽,這一點她和師哥師姐們有目共睹。
可能一條紅寶石項鏈對于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吧。
趙言殊指尖碰上那條項鏈,紅寶石在紅日的照耀下格外亮眼,底下那層做項鏈墊用的薄棉花始終沒動過。
趙言殊長嘆了一口氣,突然覺得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了。
她才把盒子放下,卻發現好像有什麽不一樣。
這盒子還是她收到的時候打開過一次,後來就沒再看過了。把這小盒子從S大帶到她讀博的學校,到現在的X大,要問為什麽,她會說,這個小盒子真的很漂亮。
這一次打開,她又有新發現。
她發現盒子右下角翹起一角,而導致這一小角的原因,則是薄棉花底下的那片樹皮。
幾年前,這樹皮還不是這麽幹的,穩妥放進墊子下,褶皺沒這麽明顯。
可現在,随着時間的變換,那塊樹皮不斷枯萎,水分不斷蒸發,表皮萎縮過後翹起了一角。
趙言殊拿出那塊樹皮,上面的“殊言別語”四個字依稀可見,是用隸書寫的。
蠶頭燕尾,一波三折。
而這塊樹皮,趙言殊一眼認出是紅烨樹的樹皮。
紅烨樹,古人眼裏的愛情樹。
紅烨樹樹皮,是古人用來寫情書的。
顧驀把含着她名字的“殊言別語”四個字寫在了本是用來寫情書用的紅烨樹樹皮上。
縱使趙言殊再遲鈍,她也明白了顧驀的用意。
正如她所說,有什麽是從一開始就搞錯的。
原來他的心意,早就傳達給她了。
而她卻不知道。
顧驀這幾天早上要往他媽那邊跑,所以接送趙言殊的計劃只好暫時擱置。
顧驀的母親方沁近日染了風寒,在家裏靜養。前幾年她身體好的時候,這點小病壓根不放在眼裏。
這幾年也是感受到了時間流逝,再加上顧驀對于她身體健康的強調,方沁發現身體有點異樣就會十分重視。
顧驀的車停在某棟別墅門前,他下車後輸入指紋進家,方沁正在看電視。
就算已經年逾花甲,方沁優雅的氣質一點都沒随着年紀消散,反而越來越有女人味。
她披着件披風端坐着,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全神貫注看着電視,都沒注意到自家兒子回來了。
“媽。”
直到顧驀坐在她身邊喊了她一句,她才反應過來。
“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方沁笑起來的時候端莊溫婉。
“今天沒課了,就早點回來。”
顧驀可沒繼承他媽的溫婉,坐下之後翹起腿,雙臂展在沙發靠背上,與在學校時全然不同的不羁在家裏展現得淋漓盡致。
“末末,你知不知道哪家店做衣服做得好?媽想做身衣服,可惜之前那家店的裁縫生病了,做不成衣服了。”
“做衣服?”
說到這做衣服,顧驀腦海中馬上浮現四個字——南洲制衣。
他挑眉道:“知道啊,媽。”說罷,他又想到另一件事:“對了媽,爺爺最近忙不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