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軍每日都要走上五六十裏路,一路上除了吃飯睡覺,幾乎沒有其它歇息時間。
接連着十五日,終于進入到安樂城,到了北關附近。
大皇女下令稍作休整,讓衆人吃過午飯後得以小憩一兩個時辰。
越靠近邊關越冷,此地剛剛下過雪,地面上好看的白衣還沒停留多久,就被無數只腳踏的斑駁不堪。
大軍駐紮在一個山腳下,火頭軍架起鍋爐燒起了滾燙的熱水,白色的霧氣撲在人臉上帶來一瞬間暖意,卻在消退後成了加倍的嚴寒。
離得不遠不近的女人打了個哆嗦,又往圍坐在竈臺前的人群裏擠了擠。
伍月也坐着在烤火,順便揉了揉腫了一圈的小腿,直到腿上的酸軟勁退了下去,她才吐了口氣癱在左側神采奕奕的初雪身上。
真是羨慕傻姑娘一身使不完的蠻勁兒,趕路那麽久愣是沒見一點疲憊,整天傻樂。
無意種看到她悄悄探出了一條小腿放在荷花身旁,伍月不輕不重的拍了她的肩膀,懶洋洋地喊道:“別老欺負人家,你自己捏。”
對了,現在的荷花已經更名為伍荷,但地位卻莫名低了一籌,整體被初雪欺負。
比如老是偷偷摸摸搶伍荷的東西吃,或者讓伍荷給她揉腿。
聽到小姐的袒護,荷花笑道:“沒事的小姐,初雪沒欺負我。”說完笑呵呵地伸出手往初雪小腿上捏起來。
傻丫頭開心的咧着嘴,示威似的往伍月肩膀上回拍了兩下,疼的她只抽氣,但到底沒舍得扔掉這個人肉靠墊。
初雪身上那堆腱子肉,不捏上去根本體會不到有多硬。
伍月撇撇嘴地轉頭往左邊看了看,伍荷的手都爆青筋了,捏的那叫一個費勁!
看她手都酸了。
Advertisement
不過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随她們便就是。
鍋裏的水開了,圍坐着的人被一人分了一碗熱開水,捧在手裏暖呼呼的。嘬一口下去,一股溫意從喉嚨傳送到腸胃再到冰寒的四肢,便讓整個人活過來了。
連着趕了十幾天路的女人們身上的疲憊感消退,話匣子就打開了。
“可算要到了,老娘這幾天快累死了。”開口的女人形容枯槁,面帶倦意。
“這才哪兒到哪兒,等回去訓練的時候才叫累。”
“就是就是,跟着我們走了一路的那些普通人看起來都比孫娘你輕松!!”
伍月順着她們的眼神望向遠處成群的身影。那些大都是想要尋求庇護的小商販,請不起镖車護衛又不想自家的貨物被搶走,所以一路上就跟着她們,搭個順風車。
北關冬天皮毛馬匹便宜,來回倒賣一趟就能掙夠一家人往後一年的生活費,所以縱是此地危險,依舊有人咬咬牙硬着頭皮來了。
即使如此,這些也都是三三兩兩結對,孤身一人秦君就顯得格外突兀。
可她們這群人離着軍隊少說也隔開有五百米遠,伍月當然沒那麽好的視力,可以直接發現這個落單的身影。
耳邊又起喧鬧,伍月默默收回視線,這才發現身邊的人竟然吵了起來。
先前開口抱怨勞累的孫娘被衆人打趣後,毫不在意的擺擺手,“這不是年紀大了嘛,身體不中用了。”
“老廢物,撐不了多久了。”
本是自侃,卻被人如此惡毒的詛咒,孫娘臉色變了,憤怒的望向說話那人過去:“夏侯殷!你他娘不會說話就閉嘴!”
被喚做夏侯殷的女人身材挺拔,額心上一圈紅痣,面色陰冷刻薄,一雙三角眼看人時始終泛着淩厲的光,聽到孫娘的話後,薄薄的嘴唇諷刺的勾了起來。
“你讓我說我就不說?你以為你是誰?”
此時大家皆圍坐一團,夏侯殷手裏端着熱水,就坐在孫娘正對面。
“呸!”孫娘一口唾沫吐在地上,面帶不屑道:“你她娘不過是個罪臣之女,在這兒什麽大小姐的譜?你以為你說兩句酸話就能重新高人一等了?做夢去吧!”
伍月詫異的望向斜對面,這才發現原來夏侯殷額上的不是紅痣,而是一圈帶着烙印的紅疤,正中心似乎隐隐約約的寫了個‘罪’字。
聽孫娘這話,似乎夏侯殷原本的身份地位還挺高,大概是家人犯了什麽重罪,導致她受牽連被充軍了。
“身體不中用,牙尖嘴利又如何?”
夏侯殷眼中閃過一絲幽光,不慌不忙的喝了口水,才又嘲諷對面的人,“說不定都撐不到開春呢。”
開春時是蠻子們進攻最猛烈的時候,經歷過幾次戰鬥的老人都知道,只要熬過春天那一段時間,敵人就會退去,大家就大都能平安活着。
這之前的沖突也有,可都是些小場面,夏侯殷這話幾乎就是在詛咒孫娘活不了兩個月,是個人都忍不了。
事實也确實如此,孫娘氣的身體發抖,‘嚯’地一聲站起來,恨不得拿着手中的鐵棒狠狠敲破她的頭。
“夏侯殷,你敢不敢在将軍跟前與我打一場?”
軍營中不允許私鬥,但如果私下有怨,卻可以在将軍的見證下來一場公平決鬥。不過不論輸贏,兩方在打完後都要被再打二十大板。
可二十大板下去屁股上都得見血,第二天還得繼續訓練。所以一般沒多少人會選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方式,大都是吵一架就完了。
由此可見,孫娘也确實氣狠了。
可夏侯殷穩坐如山,三角眼不屑的往上翻了翻,譏笑道:“我為什麽要跟你打?”
“孬種!”
“呵。”夏侯殷眼中閃過陰冷,将手中的土碗随手抛在腳邊,從懷中掏出帕子細細擦拭自己細嫩的手指。
“我是怕髒了我的手。”聲音黏膩,宛如一條陰冷的毒蛇。
聽起來像是托詞,可伍月卻心頭一寒,對這人的警惕緩緩升起。
她不是怕孫娘,她是真的怕髒了手。
這樣的人若是在戰場上相遇不足為據,可若是并肩作戰的戰友,怕是會在人毫無防備的時候給隊友來一刀!
恰好此時前方號角傳來,一行人只好結束了這次争吵,再次啓程。
身邊的孫娘一路上還在罵罵咧咧,說夏侯殷是個膽小鬼之類的。
伍月回頭望了一眼那個滿臉桀骜陰沉的女人,越看越有種違和感,一個罪臣之女還能有這麽嚣張的底氣?
若是真的如此,又何至于淪落到被流放的地方?
而且,她頭上的‘罪’印……似乎也有點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