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五十七
等江逾白和郁韶折騰完了, 有些疲憊地回到雅間裏, 發現屋內亮着燈,周琰坐在桌邊慢條斯理地喝着一杯熱茶。
江逾白:“那小子呢?你沒看見?”
周琰:“看見了, 現在在大牢裏蹲着呢。”
江逾白、郁韶:“......”
不知為什麽,周琰身邊的低氣壓都快凝結成了實質,江逾白當然看得出來。他扶額, 無奈地說:“你怎麽又生氣了?”
郁韶:“這是一場誤會, 我們——”
周琰将手中的茶盞扣在桌子上, 茶盞的底座與木質桌面相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他擡頭, 一臉了然:“我知道。”
但是我就是要抓!!
江逾白凝神看了他一眼, 終究是忍不住, 噗嗤一聲低笑了出來。他拍了拍郁韶的肩說:“好了,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魏荀的事就交給我。”
郁韶略略猶豫了一瞬間, 無奈地點頭,轉身走了。
江逾白接下給周琰順毛的任務,撩開長袍坐在他身邊,問:“是不是在怪我沒有等你?可事發突然, 我也不能放着他們不管呀。”
“可你明明知道我會來。”周琰堅持道。
江逾白:“你也沒說你什麽時候來啊, 他們倆卻是主動撞到我眼底下來了,當然得做點兒什麽吧?”
周琰:“......我不管。”他扭過頭, 将自己的側臉遮掩在陰影中, 熟悉地将自己低垂的烏黑眼睑暴露在江逾白的視線下, “總之,在你心裏郁韶的事就是比我的事要緊。剛才他頭上戴的,是你的發帶吧?”
江逾白:“是啊。”
周琰氣悶,不自覺提高了自己的語調:“那是我挑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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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逾白:“......啊?”
周琰:“斷蒙送來的衣飾都是我親自挑選的——你就這麽随随便便送出去了!”
江逾白:“......”他說斷蒙給他準備的東西怎麽這麽符合他的品味。虧他還以為斷蒙沉默寡言的外皮下有一顆七竅玲珑心,原來花心思的是周琰。
周琰簡直快氣笑了:“師父你是不是從來沒有發現過!”
江逾白:“......”說起來,自從跟周琰重逢起,他就沒有在生活上十分的舒心。即使開始有葉俞在他身邊忙前忙後,他也總有不适應的地方。
原來這一切周琰都在暗地裏做了,只是從來沒告訴他。
反觀江逾白,除卻小時候給他帶過幾份禮物,自他成人以來連件衣服都沒給他挑過——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感情總是相互的。周琰今晚不知道給自己準備了什麽驚喜,自己不但這麽久沒什麽表示,還摻和進了并非必須露臉的雜事裏......就算江逾白有一百個理由說服自己,郁韶是他的朋友,但相對的,周琰卻沒得到應有的重視。
......這種情況似乎已經維持了很久,可是周琰每一次生氣都只是擺個樣子,在江逾白湊上來的下一瞬間就又慢慢笑着和他說話了——
江逾白心裏警鈴微動。
另一頭,周琰仍是自顧自生着氣。
“師父。”他有些幹燥的嘴唇嗫嚅了一會兒,低聲道,“每次我想發脾氣的時候,我總是想着,師父你都願意為我豁出性命去,甚至你會成今天這副模樣也都是我的錯。我說服自己,我占了師父心中最重要的一塊地方——人這一輩子,知道有人這麽惦記着自己,還有什麽好不滿足的?”
“但是師父,我就是不滿足,我還是不滿足。”
“我不想當你可以為之付出性命的徒弟。因為我知道你為了所有放在心上的親人、摯友都願意那麽做——但是我不願意自己和那些人堆放在一起,我想做特殊的、與衆不同的那一個,你江逾白真正放在進口上推也推不開、放也放不下的那一個......”
對于江逾白來說,要判斷一個人在他內心的位置,不能看他對自己做了什麽減法,要看他為了這個人、對其他人做了什麽減法。
周琰知道這不可能——但是在某個瞬間,他還是希望江逾白心裏眼裏都是他,沒有半點分給別人。他知道這是一個墜入愛情的人常有的妄念,他應該控制這股想法。可江逾白自己越坦然,周琰就越不甘心,越是想證明什麽來保存自己的期望。
“師父。”周琰一邊說着,一邊将臉頰貼上了江逾白的,從那雙仿佛墜入了星辰的眼睛裏努力尋找自己的倒影,言語裏帶着自己并未察覺到的懇求,“你明白嗎——”
噗通一聲,周琰身子一晃,被壓倒在了雕花木窗上,發出哐啷一聲輕響。燭火簌地一聲被熄滅,雙眼還不能很好地适應周圍的黑暗,只覺得自己的領口被人狠狠揪住,那道白色的影子湊到他面前,在彼此有些冰涼的呼吸中烙下一個不管不顧的、滾燙的吻——
月色朦胧,在江逾白的一小部分臉龐上覆蓋上一層淺霜。
不知糾纏了多久,被吻的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周琰一個愣神,唇瓣被江逾白狠狠咬了一口。刺痛混合着血腥味在舌尖彌漫開來,江逾白有意退出,卻被周琰突然熱情起來的動作挽留住——江逾白的嘴唇被對方強硬地叼住,就在他以為對方也會還他一口的時候,酥麻的感覺卻從被輕咬的嘴唇上擴散開。
他就知道,他的小徒弟從來不舍得對他下重手。
江逾白不知想到了些什麽,自顧自地笑了起來。而周琰氣惱地把這笑聲歸結于嘲笑,狠下心在自己反應過來之前狠狠咬了他一口——
樂極生悲的江逾白“嘶”了一聲,下意識将周琰往一旁推去。最終不安分的兩個人雙雙失去平衡,和傾倒的凳子一起摔在了地上。
......
周琰還是乖乖待着江逾白去了原本打算帶他去的地方。
彼時已經是深夜。他們錯過了河燈節最盛大的環節,即所有來參加的百姓都往河中放走承載了心願的河燈。
周琰和江逾白曾經都來見識過。那一瞬間真的是燈火煌煌,似乎正片水域都亮了起來。河面上的倒影溫和而明亮,與衆多畫舫一起緩緩駛向更寬廣、更湍急的河域——
在這種夜晚,燈火點亮了河水,心願聚沙成塔,似乎也讓人們覺得自己的期望雖然渺小,卻也有實現的希望。
周琰給江逾白準備的驚喜就是一盞河燈。特殊之處......似乎沒什麽特殊之處。
周琰有些無奈地說:“這是我自己做的。”
江逾白看着精致的河燈,瞬間肅然起敬。
其實周琰還準備了很多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活動和臺詞,對象換成任何一個小姑娘來包她有來無回。但是他攻略的對象是自己的師父,所以他只挑了最後一項展示。
“師父,你看看上面寫了些什麽。”
江逾白笑着說:“若我展開了,豈不是不靈驗了?”
周琰:“不會。”
江逾白欣然接過河燈,那是一朵芙蓉的模樣,從它舒展的花瓣裏,江逾白抽出了一張有些殘缺的紙,上面的字跡被水浸然,似乎已經有些模糊。
江逾白按捺下心中的微妙,小心翼翼地将它展開。入目是熟悉的、疏狂中帶着幾分鄭重的字跡,像是某人小心翼翼地藏在某處揮筆寫就,卻忍不住在字跡中透露出幾分珍重和深情:
“一願四海升平,八方寧靖,山河不頹。
二願故人常在,青山未改,莫忘來時。
三願常留此世,與我愛徒......”
寫到這裏,字跡打了個顫。江逾白忍不住笑了起來,仿佛已經猜到了接下來的內容。
“三願常留此世,與我愛徒心心相印,終歲不離。”
後頭跟着周琰的兩個字:“與卿同願。”
江逾白蹲下身,眼神迷蒙了起來。他擡頭在一片漂浮的、或有殘缺,或燈火燃盡的河燈裏看周琰的臉。
仿佛看清了這副眉眼是怎樣透過歲月的重重迷障,從青稚到成熟,執着地浮現在他眼前。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直起身來,将不知名的情緒全部吞咽入喉中,随着心髒的跳動一點點滲透進血液裏。
“原來是在這兒等着我呢。”
最初的最初,動了念頭的不只是周琰。
而懷着滿足師父願望的期待将江逾白的河燈偷偷撈上來之後,周琰收獲了生命中最大的一個驚喜。
“當然了,師父。”周琰挑眉,握住了他的手,将視線也轉向了一望無際的江面,說,“也只有看着它,能讓我覺得自己至少扳回了一成。”
江逾白:“若是你這輩子只能扳回這一成呢?”
周琰:“......”
他也笑了出來,眼眸中亮起星星點點螢火般的光芒,與暗淡的夜空一般深邃得動人——
“......那我也只能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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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結。
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