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大捷
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君要臣寫話本以歌功頌德,臣子也不能不應。
薛衍當着永安帝的面,拍着胸脯答應了這樁任務。出宮回家後,卻有些犯愁。
不知道該寫一個什麽故事才好。好在後世有關于這方面的素材很多,薛衍倒是可以從容的選擇。
就在薛衍忙着為永安帝歌功頌德寫話本的時候,時間已經漸漸進入了六月。
這一年的春夏,雨水都很少。乃至進入了六月以後,各地傳來的旱情災報非常多。就算各地都奉皇命在田地旁安裝了水車等物,仍舊是杯水車薪。
朝上漸漸有朝臣上折子,明裏暗裏的将災情與天子和朝廷的過錯聯系在一起。更有甚者,乃說朝廷殺伐太過,所以上天才會降下災難——好在太上皇早已于去歲年末主動搬出了太極宮,退位讓賢,否則這回上奏的折子中,恐怕還有指控永安帝不堪為帝的。
不過即便如此,永安帝仍舊有些焦頭爛額。他一面吩咐刑部和大理寺配合,親自審理案情并記錄案卷,一面讓鎮國公魏無忌和中書令方玄懿等人在名山大川處四下求雨。甚至連上清觀和相國寺的道士和尚們都受到感召,不斷求雨布施。
去歲曾因霜災之事奉皇命至河內并山東等地赈災的欽差大臣許淹仍舊趕往關內各州安撫百姓。遇到受災嚴重的地區,還得根據情況減免賦稅,以穩定民心。當然,若遇見災情根本不嚴重,只不過是為了赈災銀兩才謊報災情的州縣,也有依律懲處才是。
與此同時,戶部還得不斷籌備大軍北伐突厥的糧草軍備。幾個月下來,北伐大軍屢戰屢勝,捷報連連。只是随着大軍的深入腹地,朝廷糧草軍備的供應也越發吃力,種種大事要事堆湊到一起,各項都要花錢,朝廷財政霎時入不敷出。戶部尚書更覺亞歷山大,還好永安帝曾經游戲般的入股了薛衍的各項買賣,如今玻璃鋪子等生意日進鬥金。永安帝身為大股東之一,自然紅利更多。手內有錢,心裏不慌,永安帝幹脆從自己的內庫撥銀赈災并籌備軍饷糧草,也免去了後宮再次典當珍寶籌措金銀的尴尬局面。
只可惜人意難以左右天意,永安一朝的君臣如此勠力同心,整頓朝綱,這一年的夏天,各地降雨的次數仍舊不多。萬幸朝廷早有準備,這一年的旱情比之歷史上的旱情來說,仍舊減輕了不少。
至少除特別幹旱少雨連河流地下水都沒有的地方外,其餘地區都引着水車灌溉之法,勉強挺了過來。
很快便入了八月。因着朝廷大軍在草原上的連連大捷,東突厥一帶兵馬被打的潰不成軍,只能深入草原。朝廷大軍一部分停下來原地整頓,一部分由魏子期帶領着輕車簡從跟入草原追擊窮寇。另有一部分則跟在魏子期的兵馬之後,收整魏子期一軍擊潰的部落金銀人口馬匹并牛羊等物,運送回大褚境內。
随着這一批批人口和戰勝物資的回轉,朝廷的財政也漸漸緩了回來。這些人口經薛衍和諸位朝臣的提議,直接被派到各處墾荒,或者興修水利,以備來年。
至于馬匹和金銀等物,則是直接充公。大褚身處中原,歷來中原的馬匹無論從數量上還是從血脈上來看,都比不上草原的好。乃至顯德年間最窘迫的時候,君王稱帝都湊不出十六匹一樣的白馬,臣子外出時還要坐着牛車。
如今随着突厥的馬匹不斷運回中原,朝廷在各處的馬場皆有所補充。永安帝又下旨在突厥俘虜中挑選善于養馬的馬奴分配到各個馬場。相信幾年以後,大褚再不必為戰馬之事發愁了。
雖然讀史書的時候已經有感覺,可直到這時薛衍才深刻體會到大褚君臣與歷朝歷代的不同之處——大抵是務實者多,空談者少。至少在面對這一批批的俘虜和兵馬牛羊的時候,向少有儒家臣子站出來說什麽“此舉不合天朝氣象”,朝廷自上以下都樂颠颠的迎接財富,并且幾位大佬為了這些財富的分配情況,幾次唇槍舌戰,只想自己所掌管的衙門能夠多得些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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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朝廷一舉賺的盆滿缽滿之外,民間也有好處,最直接的體現便是這一年市面上的牛羊價格低廉,因着春夏雨水不勤之故,更是比某些青菜米面都便宜了。因而就連平民百姓也都過上了餐餐頓頓有肉吃的好日子,永安君臣所擔憂的旱情嚴重,可能會有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或易子而食的情況因着朝廷救濟及時以及市面上牛羊充溢的情況,很少發生。
到了八月初一,薛延陀派使臣前來朝貢稱臣。随之帶來了東突厥王庭被迫向草原深渡,已經跑到狼居胥山一帶。
永安帝聞聽此訊,深知歷朝歷代軍中将領們對于封狼居胥的渴望,不覺笑向臣子道:“看來我大褚兒郎比之漢朝鐵馬亦不遑多讓。如今子期亦追擊突厥至狼居胥山,倘或能一舉擊破王庭,看來我大褚亦多一名冠軍侯矣。”
朝中大臣聞聽此言,亦都是心照不宣。所謂冠軍侯,最出名者莫過于西漢時期封狼居胥的骠騎将軍霍去病。如今永安帝将魏子期比為霍去病,豈不是自比武功彪著的漢武帝?
不過仔細一想,魏子期同霍去病年紀相仿,倘或此戰真能擊破突厥王庭,恐怕戰功比之霍去病也不遑多讓。而大元帥薛績,乃赫赫戰神,其兵法韬略谙熟于心,謙虛謹慎,沉默中正亦如西漢大将軍衛青一般。
至于永安帝……擎王府一脈本就是以戰功封王稱帝,永安帝若論戰功赫赫,亦是帝王輩中佼佼者。
這麽一想,大褚君臣更覺與有榮焉。上有所好,大褚民間皆以談武善戰為幸事。民風尚武,縱使沙場喋血,刀槍無眼,可各地州縣報名參軍者仍是絡繹不絕。
都盼着能在軍中一戰後,或攢功封官,改換門庭,或因功授田,得享永業,總歸比在家種田的好。
因着民風尚武之舉,朝廷後繼源源不斷。又有孫仲禾孫仲苗等太醫按照薛衍給出的法子建立的戰時醫療隊,這一年受傷将士因得不到及時治療或死或殘的慘事也少了很多,再加上新兵新血不斷注入,戰事愈發順利。
進了十一月份的時候,西突厥和高昌國也派遣使者前來朝貢。而僅僅在一個月後,大軍又傳來捷報,只說魏子期帶領三千兵馬追擊王庭,于狼居胥山左近兩軍交兵,其後魏子期俘獲突厥可汗并王族成員及王庭重臣無數,今已帶着俘虜回轉大褚。請求永安帝獻俘太廟。
永安帝聞聽此訊,龍顏大悅,接下下诏數道封賞。并下旨等到大軍回京之時,帶領大褚重臣接出長安城外三十裏,為歸來的将士們慶功。并诏令建義以來交兵之處,為義士勇夫殒身戎陣者各立一寺。又命朝中擅書畫之臣為之碑銘,以紀功業。
薛衍見狀,索性上書谏言将這些義廟的形制改為後世的烈士陵園,甚至還夥同嚴立德描繪了工程圖樣,以獻永安帝。
永安帝雖然平日裏節儉自身,實則頗有些“好大喜功”的脾性,再者他在朝臣的身上是從來不吝啬的。因而十分贊同薛衍的提議。看過這“義廟”的形制後,愈發欣喜。也不用戶部出銀,大手一揮,直接從內庫撥銀籌建了。
與此同時,永安帝又下旨封薛衍為欽差大臣,帶領三百禦林軍并美酒金帛前去犒賞三軍。
薛衍恬不知恥,廷議過後跑到太極宮,死纏爛打的央求永安帝準許平陽長公主也随之出行,叫他們一家三口得以團聚。永安帝打了勝仗,正是興頭的時候,聞聽這麽個小小要求,當然不在意,禦筆一揮,即刻同意了。
薛衍當着永安帝的面兒感恩戴德,回到家裏後跟母親平陽長公主快速打點行裝,三日後,便帶着三百禦林軍從長安出發了。
一路風塵仆仆,直至邊塞。薛績正帶領大軍駐紮在城外整頓兵馬。雖然早已從朝廷邸報上得知自家兒子被聖上欽點為欽差要來犒賞三軍,也知道自家老婆也會跟從而來。只是父子夫妻年餘不見,着實小別更勝XX。因而心下十分激動,接連幾日皆是夜不能寐,日不思茶飯。
而除了薛績這個二十四孝的“老公”和“老爸”之外,此一戰中功績赫赫,甚至尚未戰捷已被聖人禦口親封的冠軍侯魏子期也表現的十分忐忑。
甚至在欽差隊伍抵達州界之時自告奮勇,求請接應之職。薛績雖然不知道為啥自家徒弟聽到自家老婆和兒子過來的消息比自己還要激動,不過這并不妨礙他否決魏子期的請求,親身上陣去帶領兵馬去接老婆孩兒。
魏子期眼見拗不過師傅,只得自退一步,請求跟随薛績一同接應天子使臣。只留顏鈞集、蔣志等人坐鎮軍中。
殘陽如血,邊塞的風沙吹散了長安城內的風流氣象。隆冬的風雪鋪天蓋地,在滿天飛舞的雪片中,在噠噠的馬蹄聲響中,薛績帶領着兵馬接應天子來使。
時隔年餘,自長安分別的薛家三口終于團圓。
魏子期牽着馬缰落在師傅身後,默默看着師傅師娘與衍兒在風雪中相擁而笑。直待薛衍回過頭來,視線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