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争執
從公交車站到家,顧熙琳還需要走一小段路,因為他家的位置處于小區的深處,安靜,當然也就離主路遠些。路燈遠遠比國外的亮,小區裏也熱鬧許多。社區菜市那條街上,大排檔一如既往的熱熱鬧鬧,水果攤前也是人來人往,再加上街坊聊天聲、孩子的嬉笑聲,越發給熱騰騰的夏夜添了些煙火氣。
轉過這條街,小區裏就安靜下來,不過也有不少人,吃過晚飯相攜散步的中年夫妻,揮汗如雨夜跑的年輕人,還有聽着随身廣播的老人,聲音都不大,卻透着股祥和安寧的氣息。
也是巧了,經過社區健身廣場的時候,顧熙琳跟父母走了個臉對臉。
顧熙琳沒心情左顧右盼,強迫自己把今天的事情放到一邊,先來考慮明天要上的課,上午是少兒英語,相對簡單一些,可是下午的卻是雅思詞彙串講,一個下午會涉及接近兩千個詞的範圍,強度極高,必須好好準備。
薛秀蘭一擡頭看見女兒,立刻叫住她:“你怎麽一個人回來了?”
顧熙琳現在其實真是有些不想見到父母。她早已心生怨怼,卻總還顧念父母之情,對他們的一些言語多有忍讓。現在雖然住在家裏,卻也第一時間把手裏剩下的錢給了父母,當作生活費,并沒有啃老。他們對她的事情多番幹涉,她也努力把這一切大而化之,可是今天這事,實在是觸及了她的底線。
一肚子的氣發不出來,偏生又生出了莫名其妙的委屈,顧熙琳忽然就不想忍着了。
她只當沒聽見,繞開父母就往家走。
顧振清的臉一下子就沉下來,有些嚴厲的斥責她:“你這孩子現在是跟誰學的,這麽沒規矩?你媽媽跟你說話,你裝聾啊?”
顧熙琳只覺得無比刺耳,只好站住,回頭,卻不看他們,有些淡漠的道:“你們讓我做的事我做不到,明天我要上課,現在還有很多事要做。你們慢慢溜達,我先回家了。”
薛秀蘭和丈夫對視一眼,也回轉了方向,準備跟她一起回家。
知道父母在身後,顧熙琳也沒什麽多餘的話要說,自顧自的往家行去。
她心情不好,大約身後的夫妻倆也一樣,又是失望,又是惱怒,一路無言,卻誰也沒注意到,身後兩輛車都開得極慢,仿佛一直在跟着他們。
到了樓下,顧熙琳掏出門禁卡刷過,拉開鐵門進去。一直慢騰騰的兩輛車中,一輛SUV方向一偏,加上速度就走遠了。倒是另外一輛不太起眼的飛度幹脆就停在了路邊,熄了火,卻不見有人下來。
各懷心事的顧家人當然沒人留意。
顧熙琳回了家,直接進了自己的房間,把門鎖上,打開電腦投入工作。
顧振清在客廳坐着喝茶,随意的翻着今天的報紙,雖然大家都已經習慣了網絡信息和電視新聞,可他作為一個有底蘊的知識分子,還是習慣看印刷媒體。
和父女倆人的沉默不同,薛秀蘭卻是沉不住氣。她敲響了顧熙琳的房門,盡量平靜的說:“小琳,你給媽媽開門,有話要好好說,對不對?爸爸媽媽都是為你好,你有什麽不明白的,跟我們說說,今天的感受,也告訴告訴媽媽。許喆條件很好的,你也看了吧,小夥子人也挺帥的,是不是?”
顧熙琳的門紋絲不動,房間裏就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薛秀蘭的話,隔着一層門板,清楚的傳進顧熙琳的耳朵。她面無表情的對着面前的文檔。
然後手機就響了,宋钊的名字在屏幕上亮閃閃的。
當然,手機鈴聲也落進薛秀蘭耳中。只是讓她十分失望的是,不知道什麽原因,顧熙琳并沒有講電話。
車裏的宋钊看着黑下來的手機屏幕,搖頭苦笑。就知道她生氣了。将心比心,若是顧熙琳懷疑他在前,跟其他男人糾纏不清在後,他也不知道自己會是什麽心情,應該不會比顧熙琳現在開心。
只是心中也是惱火。
說到底,他們倆又有什麽錯呢。一個被父母欺騙着去見別的男人,一個被父親半利誘半強迫着接手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還偏偏撞在了一起。她總說自己沒有父母緣份,現在看來,這緣分還真是不淺呢,害人不淺。
他也沒開燈,安靜的坐在車上。車停在花壇邊的樹蔭下,黯淡無光。
委屈嗎?當然是的。
可是顧熙琳一定更委屈。
更委屈的顧熙琳現在完全顧不上委屈,剛把上午要上的課梳理一遍,下午的重頭戲還沒來得及串。雖然她早就準備了充足的材料,可是不提前理一理,她的心裏也沒底。
薛秀蘭所有的問話都得不到任何回應,早已憋氣不已。她原本就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火氣上來,直奔卧室,叮叮當當的一陣搜檢,取了備用鑰匙過來,三下五除二的打開了顧熙琳的門鎖。
顧振清從報紙後面擡了擡眼,并沒阻止。
背後突然伸過來一只手,按下了電腦屏幕,顧熙琳一個激靈,回頭,正對上薛秀蘭怒氣沖沖的臉。
顧熙琳正在專心工作,猛地這麽一下,也确實是吓了一跳,這麽一來也不免有些火氣,剛才被壓抑住的惡劣情緒也重新擡頭,她的臉色也不好起來。
“你還好意思耷拉着臉?你現在本事了哦,耷拉着臉給媽媽看!”薛秀蘭看到女兒陰沉沉的臉色,怒火上揚,“怎麽着,爸爸媽媽關心你還有錯了?給爸媽吃閉門羹,你可真有本事!你看你現在這個沒規矩的樣子,真是近墨者黑!”
顧熙琳心情不好,而薛秀蘭最後那句意有所指的話也讓她煩躁,便冷淡的回道:“您也說了我關着門,我有工作不想被打擾,這就是沒規矩嗎?那麽您這樣強行闖進來,就是對的了?”
薛秀蘭怒極:“你現在是翅膀硬了啊,跟我嗆聲?怎麽着,你是我生的,我還管不着你了?我哪樣不是為你好?你個不知道好歹的東西!”
“那您就別看着我找氣生了,還是回去吧。”顧熙琳看看表,時間尚早,把她應付過去還可以再看一會兒。
薛秀蘭剛要說什麽,就聽見客廳裏傳來顧振清的咳嗽聲,只是兩聲,卻把她的理智喚了回來。于是她深吸口氣,在顧熙琳的床邊坐下,努力放緩了聲音,問:“你也見到許喆了,人是不是不錯?我跟你爸怎麽可能害你?”
原來自己的親媽變臉功夫也是不錯的,顧熙琳有些嘲諷的想着,瞧,馬上就改了策略,也虧她能壓住火氣。心裏這樣想,臉上不免就帶出些端倪:“你們當然不會害我,不過就是騙我而已。”
“什麽叫騙你?這不就是善意的安排嗎?”薛秀蘭挑眉,“你這個死心眼沒出息的孩子,我們如果直接說給你介紹個朋友,你能去嗎?別人不了解,我們還不了解?再說你有什麽損失?”
顧熙琳笑起來:“是啊,我有什麽損失?”不過就是心裏不舒服罷了,如果沒有剛巧碰到宋钊的話。
薛秀蘭終究是不滿:“你少給我陰陽怪氣的。我看人家說得對,女孩子就不該多讀書,不是讀傻了就是把性格讀壞掉了!你這樣子,哪個有本事的男人會喜歡哦!”
“那怎麽辦呢?我已經這樣了,也改不過來。”顧熙琳的聲音越來越輕,“讨不了人家喜歡,真是不好意思。”
薛秀蘭抄起顧熙琳床上的軟枕就砸在她的腰間,嘴裏也不再客氣:“你個臭丫頭,真是欠教訓了!我告訴你,許喆的爸爸媽媽都是很有背景的人物,你給我注意态度!人家看得上你最好,看不上你你就去給我追!”
顧熙琳冷冷的看着薛秀蘭染成淺棕色的頭發。因為要打自己,薛秀蘭的動作幅度有些大,那細軟的頭發也跟着飄搖,襯上她白皙卻被氣得發紅的臉和因為發怒而深刻許多的皺紋,顯得滑稽而醜陋。
她不想用這樣的詞彙去形容薛秀蘭。再不好再怨怼,那也是她的母親,把母親踩到腳底,自己也并不會好到哪裏去。可是她想到的,還是這樣的字眼。
夏□□衫單薄,就算枕頭是軟的,砸到身上也疼。顧熙琳受了,也越發無所謂:“我做不到。我就是一個私立輔導班的老師,哦對了,家境一般。”
這樣幾乎毫不掩飾的嘲弄讓薛秀蘭再也忍不住了,就連客廳裏,都傳來了報紙重重拍在茶幾上的聲音。
“顧熙琳我告訴你,你要是敢不聽我的話,你就給我滾出這個家!許喆那樣的家境你無動于衷,不就是惦記着宋钊那個有人生沒人養的假富二代嗎?你是瞎了眼了吧你!你想跟他在一起,也行,讓他跟他爸和好,拿到他爸公司的繼承權,那我跟你爸什麽話都沒有,歡歡喜喜的送你出門!要是做不到,就現在那個窮酸樣子,門都沒有!”薛秀蘭語速很快,可見說的正是真心話。
顧熙琳眨眨眼,聽明白了她說的話,總算是徹底想清楚了。之前她還當父母只是有些看不上宋钊,畢竟以他們一貫以來的實用主義,知道宋钊其實沒什麽錢,肯定會不樂意,倒沒想到他們是這樣想的,還幹涉起別人的家事了。
“你們憑什麽對別人家的事情指手畫腳?”顧熙琳問,她是真的好奇,他們哪來的底氣。
薛秀蘭像看傻子似的看着顧熙琳:“他要是不跟你在一起,我一個字都不多說,現在他想要你,我就管得着!我管得着你就管得着他!”
“管得着我啊?”顧熙琳笑笑,回頭收拾桌子,“不如說是幹涉我操縱我掌控我的人生吧?”
“你讀了那麽多年書,就是學了些怎麽對付父母嗎?我告訴你,沒人跟你開玩笑,不聽話就滾!”顧振清忽然開腔。
顧熙琳看看薛秀蘭,不疾不徐的道:“媽,我跟您再說一遍,我現在要跟宋钊在一起,你們誰也管不了,就算将來有一天我們分手了,那也是我跟他的事情,而不是因為我聽你們的話。”
她不是小孩子了,也并不是那種沖動起來就要“你越不讓我如何我便越如何”的人,雖然心情壞到極點,卻還是認真的說出想法。畢竟父母不是仇人。
她不去想後面那句話會不會在某一天成真,只是忽然就有些不确定,她跟宋钊,經歷過了生死,有過那麽多甜蜜美好的回憶,卻不知能不能抵得住現實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