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章之七十八
“你和那個茵蒂克絲一旦交手, 連城鎮都能夷為平地, 我們手裏的城不多, 傷不起,也不可以将平民卷進去,所以不能等他們過來打攻城戰,交戰地點就選在林爾平原, 其他的你不用管,唯有那個茵蒂克絲,一定要解決她!”阿方爾德在地圖上部署着說道,“翔龍!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有啦有啦!”蘇承祖對于戰争的勝負已經不是很在意了, 他此刻沉浸在即将與姐姐交手的興奮之中。要知道,在過去他打都不用打,肯定贏不了蘇陽, 現在他卻握有百分之五十的勝率, 如何能不興奮?
阿方爾德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神游, 幾乎想要拎着他耳朵再說一遍,忍了忍,他按捺住火氣, 道:“你現在和我一起去地牢, 将夏多布裏昂·馮侖提出來。”
“那人被關了這麽久, 已經半死不活了, 你帶幾個士兵去就行了, 用得着我嗎?”蘇承祖滿不在乎, 他對姐姐這個世界的父親不感興趣, 不外乎是和他們老爸一樣的人。之前夏多布裏昂就是蘇承祖俘虜的,如果不是阿方爾德要活捉,他當場就殺了。夏多布裏昂對他來說實在太弱了,蘇承祖甚至想不起他長什麽樣子。
“不行,你得和我一起去,不要小看馮侖家的家主,他是七階戰士,其強悍早就超越了人族,萬一他突然暴走,我們就得不償失了!這裏唯有你可以完全壓制住他!”
蘇承祖被阿方爾德耳提面令,說得煩不勝煩,只得跟着一塊去地牢。他的态度很輕慢,并且不以為然,只想快點上戰場,和姐姐再打一次。
到了地牢,蘇承祖東看西看,對這裏的環境各種嫌棄,一刻也不想多待。阿方爾德慎重地站在牢房門口,對着裏面的人問道:“夏多布裏昂大人,前幾天我曾和您說過,您的長女在帝都組建了第七軍團。今天,她已經帶着這群新兵來到了林爾平原。”
蘇承祖聽到了鎖鏈滑動的聲音,地牢臭氣熏天,他捂着鼻子,往裏面看了看,但太暗了,什麽也看不清,便不感興趣地走開了一些,待在樓梯口等着。
阿方爾德還在說話:“翔龍的實力,您親眼見識過,當初您帶領四萬大軍,也沒能戰勝他一人。您覺得,只憑一萬新兵,能獲得勝利嗎?請您好好想想吧,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只要您願意臣服,我會放過您的性命,也可以放過您的長女。”
“呵……”牢房內的人輕笑了一聲,他的嗓音因為長期缺水,而顯得低沉嘶啞,但他仍然能咬字清晰地回答阿方爾德:“你可以小看我,但你不能小看我的孩子,她是我最驕傲的女兒,既然她敢帶着一萬新兵就過來讨伐你們,必然是有着勝利的把握。而我這個戰敗的父親,所需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便是決不能給我的兒女抹黑!”
這話,蘇承祖也聽到了,他愣怔地放下了捂着鼻子的手,看向那個黝黑的牢房。
阿方爾德握緊拳頭,心情很沉痛,“我很遺憾,夏多布裏昂大人……當今世上,我最敬佩的人便是您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希望讓您活着,活到最後,好好看看在我們改革之下的新生奧汀!”
說罷,他指揮着士兵進去,将夏多布裏昂用新的鐵鏈捆綁好,拖出來。
蘇承祖站在樓梯口,看着不遠處被拖拽出來的人。他以為,他會看到一個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敗家之犬。
事實上,對方也确實很憔悴,滿身髒污,臭不可聞,但……夏多布裏昂臉上的表情,卻并不是一個敗家之犬該有的。
蘇承祖在之前就見過這個人,輕而易舉打敗過,太弱了,他壓根沒正眼瞧過這人——直到此刻。
看到夏多布裏昂的第一眼,蘇承祖就直覺地感到不喜,尤其對方還有一雙和姐姐相似的眼。不是說長得像,今生的蘇陽比較像母親,至少在外表上,是不像夏多布裏昂的,但……氣質很相似,還有那種……堅定不移的眼神,也很相似。只要見過他們兩個,就能确信他們是父女的那種相似。
蘇承祖覺得很不爽。
他回憶起從前,蘇陽還在原本的世界時,就從沒讓人覺得她哪裏像父母。哪怕和父親一塊走在路上,也不會有人覺得那是一對父女,反倒像是剛巧同路的陌生人。
夏多布裏昂被士兵拖拽着鎖鏈,走到蘇承祖的面前,面對着曾碾壓自己的強者,夏多布裏昂的眼中看不到一絲懼意,他琥珀色的雙眼似有光芒閃爍,不像是個将死之人,而像一個永不言棄的挑戰者。
蘇承祖的心中燃起一股怒意,他驟然起手,凝聚出四根冰淩,貫穿了夏多布裏昂的雙手雙腳。然而即使跪倒在自己的跟前,這個人依舊沒有任何頹敗。
“翔龍!?”阿方爾德拽住了蘇承祖的肩膀,制止了他的下一步動作。
阿方爾德是想要用夏多布裏昂去牽制蘇陽,就算對方不肯投降,在其面前殺死其父,也能得到一些不錯的效果。若讓蘇承祖在這裏就将人殺了,他的計劃不就白費了?
“你搞什麽?原先不是完全不在意他的嗎?”
蘇承祖冷靜下來,甩開阿方爾德,“沒什麽。”他板着臉,率先走出了地牢。
剛才他是真的想殺了夏多布裏昂,他厭惡對方那種與姐姐相似的□□,厭惡對方坦然自傲地說那是自己的女兒。
——她不是!她不是你的女兒!她是我的姐姐!我的!!
蘇承祖的心在咆哮。
深吸了幾口氣,他看着無法行走的夏多布裏昂被人拖了上來,暗自冷哼,其實這點相像算不了什麽,反正這人對姐姐來說,也不過是個符號一般的存在,壓根不重要。阿方爾德還以為他的計劃能成功呢,可笑。
蘇承祖騎上馬,帶領着軍隊前往林爾平原,這回阿方爾德也跟着過來了。
他們先是在平原邊緣處搭建營地,到了傍晚的時候,蘇承祖和阿方爾德在幾千士兵簇擁下,來到了平原中心地帶。
反叛軍豎起了高高的木臺,将夏多布裏昂綁在那裏。
他的傷勢很重,好在冰碴子結住了傷口,沒有失血過多,但他的手腳是廢了的,就算能活下來,往後恐怕也不能再舉起□□揮舞了。
“你們是打算……将我當成人質?”夏多布裏昂光是說這麽一句話,便得喘上好幾口氣,但他仍然能笑得出來。
阿方爾德看了他一眼,沒有回話,自顧自調試着手中的擴音器。
“呵呵……”
聽到夏多布裏昂那種嘲諷的笑聲,反倒是蘇承祖有些忍不住了,他想要宣洩自己內心莫名其妙的不安:“阿方爾德天真地以為你對姐、茵蒂克絲很重要,但我知道他肯定會失敗。呵呵,就算你死在她的眼前,她也不會眨一下眼。”
“嗯……是這樣沒錯。”夏多布裏昂完全不在意蘇承祖的話,“我的女兒很堅強,她不會因為我的死而敗退,只會在我死後,讨伐你們。”
“放屁!”
蘇承祖想動手,又一次被阿方爾德制止,他已經調好擴音器,用最大音量對着第七軍團的營地喊道:“茵蒂克絲·馮侖!你的父親夏多布裏昂·馮侖在這裏,不出來看看他嗎!”
果然,對面營地出現了騷亂,蘇陽沖了出來,但她在營地門口被人拉住。
蘇承祖凝聚出了水鏡,用來觀察蘇陽那邊的情況。
他這個小魔法是從蘇陽那裏得來的靈感,第一次發現魔法還能當監視器用,只是他的水鏡運作原理與蘇陽的稍有不同,因為是臨時想出來的,所以比較粗糙,鏡面很大、很顯眼。
當然,第七軍團那邊尚沒有餘裕關注自己的頭頂。
蘇承祖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面無表情的姐姐,冷漠地下達命令,不顧夏多布裏昂的死活,直接來讨伐他們。
但……他沒有如願。
他看到了驚慌失措的姐姐,甚至因為驚慌過頭而呼吸急促。
——這不可能!
蘇承祖揮散了水鏡,又重新凝聚了一個新的,他覺得他可能是陷入了敵方的幻覺之中。
姐姐倒下了。
姐姐被人抱回了營帳內。
姐姐變得軟弱了。
……為什麽?
蘇承祖顯得有些瘋狂,他試圖讓水鏡更接近蘇陽,好讓他看看清楚,但這回他的偷窺終于被發現了。
一個少年用風刃打碎了他的水鏡。
阿方爾德用擴音器說了很多話,遠遠看着第七軍團那邊的營地,顯然他的話語很有用,成功做到了動搖軍心的地步。
蘇承祖用來觀察對面情況的水鏡,夏多布裏昂自然也看到了,但他什麽都不能做,他不能求饒、不能投降、不能自盡,因為他的戰敗,已經讓家族蒙羞了,他不能進一步做更難看的事情,讓兒女從此擡不起頭來。
從不信仰神的夏多布裏昂,第一次有了向神祈求的念頭:
——茵娜……不要害怕……不要猶豫……做好你該做的!
輕輕的風,吹過了夏多布裏昂的身旁。
阿方爾德聽過很多關于茵蒂克絲的謠言,這回卻是第一次見到她本人,非常年幼,也非常容易受影響。果然還是個小女孩,她不可能做到成年人的冷酷,為了“大義”,眼睜睜看着親人死去。阿方爾德如此判斷着,他決定等幾天,說不定那個驚慌的小丫頭,就會帶着自己的新兵軍團來投降了。
他放下擴音器,對蘇承祖說道:“我們先撤回營地,看看這幾天的情況再說。”
“不。我要留下,這個男人也給我留下。”蘇承祖在臨時搭建的木臺上盤腿坐下,阿方爾德驚訝地發現他雙手的手心掐出了血。
“你怎麽回事?”
“沒怎麽回事。”
接下來,無論阿方爾德說什麽,蘇承祖都不肯離開,最後只得讓跟來的幾千士兵,在前方造個簡陋的寨牆與一些陷阱,以防對面突襲。
…………
……
兩天後,第七軍團的營地終于有了動靜。大部隊離開了營地,停在反叛軍制造的寨牆不遠處。
得到消息的阿方爾德興奮了起來,跑出營帳,爬上高臺,打開了擴音器,喊道:“茵蒂克絲·馮侖,你終于想通了嗎?”他覺得這又會是一次輕松取勝,還能得到新生軍力,卻沒有注意到旁邊的蘇承祖整個人都不太對勁。
反叛軍在這裏等了兩天,夏多布裏昂也在這被綁了兩天,時不時會陷入昏迷,又咬緊牙關強制自己保持清醒。
蘇陽漂浮在部隊前方,看着自己的父親。
而蘇承祖,則站起了身,緊緊盯着蘇陽的一舉一動。
很突兀地,渾身緊繃的夏多布裏昂放松了下來,帶着解脫的笑意,憐愛地看着他那尚且年幼的長女。
他輕聲呢喃了一句——
“我信。”
漂浮着的蘇陽舉起長弓,一箭射穿了他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