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章之七十三
和阿奇柏德、博隆交代完, 蘇陽回了馮侖府邸, 夏布羅爾早早等在了她的書房, 見到她後，緊張地站起身，問：“怎麽樣？陛下怎麽說？要派兵去支援嗎？還是再等等情況？”
蘇陽一邊脫下外套一邊回答：“陛下派我出兵，帶領第七軍團輔助第五軍團收拾叛軍餘孽……名義上是這麽說的。”
夏布羅爾一愣, “你去？父親的軍團四萬人，都不知道勝敗如何，第七軍團全是新兵，且才一萬人……”
“我一個人的戰力就足夠了, 第七軍團只是附帶。”蘇陽說着，将秘銀材料收拾了出來，現在軍備物資尚在調配中, 她打算多做幾個儲物戒指, 分配下去方便物資的運輸。
“我也去！”
“不行。”蘇陽一口回絕。
夏布羅爾堅持：“你都能去, 為什麽我不能去！讓我随行在第七軍團裏就可以了！我不會拖你後腿的！”
“如果……如果夏利和古妮長大了，足夠支撐這個家了，我不會拒絕你的。但現在不行。”蘇陽放下手中的活, 回視夏布羅爾：“父親生死不明的現今, 夏利和古妮又年幼, 你和我作為長子長女, 必須要有一個留在家裏。陛下任命的人是我, 所以你留下。”
夏布羅爾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他雖一貫成熟穩重, 但到底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少年人，生離死別對他來說，還是太早了……夏布羅爾以為，倘若有一天，兄弟姐妹裏有一個人要做出覺悟，說出這番話的，必然是他。卻不想，竟是萬事漠不關心的妹妹最先有了這份覺悟。
“茵娜……你真的長大了……”
“嗯，我長大了……”活到第二世，才算真正從自己的蛋殼中探出了頭。
蘇陽輕輕微笑了起來，不是平時的虛假笑容，也非客套，發自內心深處。
夏布羅爾看着她——啊……她終于不再是飄在天上的風筝，雙腳踏上了地面，站在自己的面前了。
他走過去，将這個身材尚且幼小的妹妹摟進懷裏，“你一定要回來，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平安歸來！”
蘇陽回抱住他，“我會的。”
兄妹兩個沒再聊其他，此刻他們誰都不想觸碰的話題，就是夏多布裏昂的生死問題。距離第五軍團出兵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年，就現實而言，夏多布裏昂存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夏布羅爾離開書房，只剩蘇陽一人之後，她卷起袖子開始制作儲物戒指。周身褪去了溫情，眼中一片冰冷的殺意。
蘇陽已經決定了，如果夏多布裏昂已死，她就要林爾平原一帶的所有人陪葬。
即使覺醒了親情，她依舊是她，一個……殘酷的“player”。
…………
……
朝會上商議第七軍團出兵的事很順利，雖然蘇陽沒和貴族們有過多交流，關系也不緊密，但就她改變魔法界這一點，對她有好感的人很多，連皇帝大肆給她規劃的軍備，都沒人提什麽意見，一致通過了。
很快，敲定的消息傳了出去。因為田地才收獲過一次，所以糧食也很充足，一下子就調集齊了。
負責接收軍備、分配物資的是莫莉，本來貴族們參軍了的話，侍從便是自己的副官，這很正常。如果将蘇陽和莫莉的性別換一換，那就更自然了。
兄妹倆以為，蘇陽出征的最大阻力，應該是波利娜。但沒想到知道消息的波利娜什麽都沒說，很平靜地接受了這件事，親自為蘇陽整理行囊，一如夏多布裏昂出征時一般。
最後第七軍團出發的時間，敲定在了五天後。蘇陽這邊的随行者，兩頭召喚獸不用說（史萊姆-萊姆和影狼-德裏芬），除了作為副官的莫莉、成為步兵長的博隆、魔法兵的賽特，還有貝妮、貝爾、尤金。
貝爾在這幾個月裏長大很多，體積都能覆蓋住一張雙人大床了，好在馮侖家地方大，暫不能化形的貝爾住得下。貝妮時常帶着貝爾出城到處飛，跟弟弟玩得很是開心。現在又要出遠門，別提多興奮了。
尤金原本是跟在他師傅那裏，一邊修煉金系魔法，一邊研究煉金術的。早先蘇陽覺得這個世界的娛樂太過匮乏，便提出了制作電影這種東西，搞了一套能記錄影像的符文，交給了國立煉金術研究中心。
這回老詹拿出了還不是很完善的實驗品，讓尤金帶着去記錄戰場，名義上是随軍史官。但他可比普通史官能記錄更多東西，更詳細。
希爾特也想跟着，不過他又要上課、又有一大堆研究項目，蘇陽不想拖他進程，将他按了回去。希爾特一邊抱怨一邊制作了大量藥劑，幾乎堆滿了倉庫，強行要求讓蘇陽全帶上。
到了臨出發的前一天晚上，蘇陽從自己的書桌前擡起頭，伸了個懶腰。她出征這段時間，魔法界就顧不上了，只得将後續計劃盡可能詳細地寫好，交給亞伯他們執行。
錘了錘自己略僵硬的肩膀，蘇陽走出書房，準備回卧室休息。路過客廳時，竟見到了波利娜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喝酒，燈都沒開。
波利娜的作息一向随社交情況調整，有宴會的時候，能狂歡一整晚，睡上一個白天；沒有宴會的時候，早早就休息了。今晚她既沒出門參加宴會，也沒早睡，顯得很反常。
蘇陽點亮了一盞晶燈，走過去問道：“母親還不休息嗎？”
波利娜舉起了自己手中的酒杯，“睡不着，你陪我一會兒吧。”
不過這對日常甚少交流的母女，即使坐到一起，也還是相顧無言。
波利娜當然不會給蘇陽倒酒，她對子女在這方面看管嚴格，就是夏布羅爾，也時常被她耳提面令，不許十八歲之前喝酒。
兩人沉默半晌，波利娜喝光了杯中的紅酒，微醺道：“我啊，還在娘家的時候，便一直遵循母親的教誨，當好不愧家族的‘方斯小姐’，嫁給你父親後，也努力當好‘馮侖夫人’。”她的語調很平緩，不似平常那種高昂亢奮。此刻穿着睡裙，披散着頭發，完全看不出是那個盛氣淩人的貴婦人。
“我見過很多出身貴族之家的廢物兒女，大腦空空，每天張揚地揮霍家族財産，不知節制，丢人現眼。我瞧不起他們，發誓自己絕對不要成為那個樣子，也絕不會讓子女成為那個樣子。”波利娜看了一眼蘇陽，問：“你說，我做到了嗎？”
蘇陽沒有回話，不過波利娜也不在意，她現在就是想要說說罷了，自己說說。
“兒子嘛，不能總是待在女人堆裏長大，你哥哥能拿得動練習用的木劍時，我就将他交給你父親管了，你父親不在的時候，就讓他的劍術老師看着他。我很害怕兒子長大後成為一個軟蛋，對他不是很溫柔。”就波利娜而言，“軟蛋”這個用詞有夠粗俗了。
“你出生後，小小一團，真的很可愛啊……我很高興你是個女兒，這樣我可以自己帶在身邊教養，像我母親教我那樣，将你教成一位出色的淑女。誰知道你那麽不聽話，總是和我唱反調。夏昂也是，兒子讓他教，是因為男孩。女兒怎麽可以一樣這麽教呢？”她的聲音顫抖地停頓了一下，蘇陽以為她哭了，但看過去，并沒有。
“過去我認為你還年幼，夏昂對你太過放縱，讓你一不小心走上了歧路。你離家出走，我幾乎要瘋了，但我找不到你，我只能緊緊拽着夏利和古妮，不讓他們變成你那樣。”波利娜重新倒了一杯酒，晃了晃，沒有喝。
“現在你回來了，在神斷決鬥中取勝，成為了帝國第一的大魔法師，我真的很自豪。第一次發現……原來兒女，哪怕不是父母攙扶着走路，也能好好成長起來啊……”波利娜看着蘇陽，輕笑了一下：“就是成長的方向和我預計差太遠了。”
“我一直認為，男人和女人的分工很明确，男人建功立業，女人安穩家庭。貴族嘛，長子是肯定能繼承家族爵位的，之後的兒子要麽待在家裏輔佐兄長，要麽離開家自己努力往上爬。女人，爵位什麽的就不要想了，要維持自己的生活與地位，就得嫁一個身份相當的丈夫。你卻颠覆了我的想法，直接被陛下封為二等伯爵……你知道帝國建國以來，有幾位女性靠自己的實力得到伯爵之位的嗎？”波利娜豎起手掌，“五位，近千年，只有五位。”
“陛下讓你組建軍團的時候，我就有心理準備了，遲早有一天，你會像你父親那樣帶兵出征……我努力說服自己，就當我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好了，像對待夏爾那樣對待你。”
“只是我沒有想到，會這麽早……”酒杯落地，紅酒侵染了昂貴的地毯，波利娜雙手捂着自己的臉，顫抖地說道：“那裏是戰場啊，不是別的什麽地方，是戰場啊……”
蘇陽仍然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說什麽，只能輕輕靠過去，扶着波利娜的背。随即，她便被一把抱住。
“不要讓我失去你，好嗎？不要讓我失去你……”
這種對話，似乎以前和夏布羅爾也有過，該說他們不愧是母子嗎？
“您不會失去我。”蘇陽承諾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