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章之六十八
人性本惡, 這一直是蘇陽的主張。
無論是她過去的世界, 還是現在的世界, 人們都喜歡用文明中産生的道德來對人性進行約束，不過很顯然，目前的這個世界更原始、更粗暴，對人命也更加不珍惜。
看看那些被販賣來販賣去的奴隸, 看看那些角鬥場裏錘死掙紮的鬥士，很多人以這些生命取樂，并習以為常。
今次蘇陽與舊制魔法師的決鬥，就來了很多喜歡血腥暴力的觀衆。
她不記得在哪裏看到過這麽一句話——人在群體中, 支配他們行為的，不是邏輯，而是情緒。
之前蘇陽和魔法師們對峙的時候, 有人調動了這份情緒, 呼聲可說一面倒地要她死, 要看着她被撕成碎片。這些人裏面，可能在家庭中，是個好父親、好兒子；可能是街坊鄰居口耳相傳的“老實人”；甚至可能會對陌生人送去善意。然而當他們聚集在一起, 有那麽一個或幾個人帶節奏, 他們人性中的惡, 便一口氣爆發了出來, 暢快、舒爽, 毫無顧忌。
那些騎士還知道自己要殘殺一個小女孩, 感到于心不忍, 在場外的人，大多數只感到了刺激與期待。
“你們待在人群之中，就覺得自己很安全了嗎？覺得自己可以為所欲為了？”蘇陽笑道，她其實沒有生氣，也不在意剛才的那些呼聲，她已經見過很多“群體的惡”，現在僅僅是回應那些惡意而已。
巨大的火牆在她身後展開，只要她一揮手，觀衆席上的人們就會經歷場內魔法師們經歷過的慘痛。
數萬人驚恐地看着她，眼前的這個女孩，才将一個神話撕碎給他們看，沒有人不會對她感到敬畏。然而此刻，只剩恐懼。那種面對絕對強者時，連逃跑的本能都無法啓動的絕望感。
“我宣布！茵蒂克絲·馮侖取得神斷決鬥的勝利！作為勝者，從此‘魔法師’将由她重新定義！！”
決鬥結果的宣讀，終斷了蘇陽的進一步行為，逼近觀衆席的火牆瞬間消退，她也緩緩落入場中。
——衆目睽睽之下，總不好真的對平民大開殺戒。
剛才的宣讀者并不是公證官，公證官早就被蘇陽吓傻了，什麽反應都沒有。宣讀者是一把奪過擴音器的康納理維士。
蘇陽看着皇室與貴族們那邊的席位，她暗自覺得，雖然自己的行為看着很瘋狂，但實際上在這個皇家決鬥場內，真正的瘋子應該是那個眼神狂熱的皇帝陛下……哦，還得加個第一皇子。
撇開蘇陽這邊對她迷之信任的自家人，此處唯二不恐懼她的，就那兩個。
其他人，無論平民也好，皇室貴族也好，表情皆只有悚然。
蘇陽遠遠向着神奇的皇帝陛下一行禮，慢慢走出決鬥場。
不見她蹤影後，人們才算緩過氣來，大聲談論着剛才的決鬥，不過在提到她的時候，會不自覺壓低聲音，莫名害怕被她聽到，也不敢直呼她的名字，用“那位”來代指。
走到休息室門口，有侍從等在那裏：“尊敬的馮侖小姐，陛下宣您進宮。”
蘇陽點點頭，跟着侍從上了馬車，從貴族專用的通道離去。一同離去的還有其他貴族們，皇帝接下來有事要宣布，他們覺得肯定不是什麽小事，也必然和剛才獲勝的馮侖大小姐有關，必須去聽聽。
進了宮，稍作休整，蘇陽便前往大殿。之前的戰鬥沒能掀起她一塊衣角，發型都沒亂，實在也沒什麽好整頓的。
康納理維士見了她，特別高興，這回大殿內的人比上次還多，皇後、幾位皇子皇女都到齊了。他先是大肆贊揚了一番蘇陽的作戰表現，又重申了她作為勝者摘得的果實，接着才切入主題，道：“我宣布，茵蒂克絲·馮侖授予二等伯爵之位，作為帝國第一大魔法師，全權接管國立魔法研究中心，和魔法師協會！”
很意外，大殿內沒有什麽嘩然聲，衆人平靜地接受了這個才八歲的幼女，站上高位的結果。不得不說，蘇陽折磨決鬥對手的那半個小時，給他們留下了深刻印象。至少現在連“出頭鳥”也不敢出頭了。
蘇陽單膝下跪，接受了封賞。
這個世界的禮儀說繁瑣也繁瑣，說簡單也簡單，封賞儀式之類，單看皇帝喜好，沒有什麽特殊規範。喜歡大場面的皇帝，不管什麽事都能舉辦大儀。對這類不感興趣的皇帝，就沒有那麽多儀式了。
康納理維士顯然是後者，趁熱打鐵給了蘇陽相應高的地位，與名義上的權限，至于往後她能不能在研究中心和協會拿到實權，還是被人高高供起，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揮退其他人，康納理維士又帶着蘇陽去自己的書房“說悄悄話”。
皇帝心裏喜滋滋的，不過明面上還是得對她說教一番：“如果當時我不趕緊宣布結果，你是不是還打算将觀衆席上的平民燒一遍？你說說你，手段未免太殘忍了！這對你的名聲可不好！”
“這還不得怪陛下，沒有管束好帝都的風氣，看看那些家夥，竟然對我這麽一個身嬌體柔的幼女如此殘忍，我只是将他們的惡意，反饋給他們罷了。”蘇陽無所謂道。
康納理維士不在意她随意的态度，哼了一聲：“你身嬌體柔？呵呵呵呵……風氣什麽的，可不歸我管。平民就是這種無知又盲目的生物，你總不可能一個個計較過去。”
如果蘇陽心懷天下一點，大概此時會向皇帝谏言些為民開智的項目，手段要多少有多少，推動整個社會發展。
不過她既不正義也不善良，對于改變民衆沒什麽興趣。何況，前世世界知識文化夠普及吧？道德标準夠高吧？最後傻逼仍然一茬一茬地長，道德不是用來約束自己，而是用來攻讦他人。就這樣吧。
康納理維士只當她還有些小孩子脾性，适當說說就算了，等她長大了總會圓滑些的。喊她來，主要是為了往後的事。
“你的專屬印章想要什麽樣的，自己決定好，畫好樣子交去國立煉金術研究中心就行。今天給你的封賞，這兩天就會昭告全國。不過魔法師內部的事宜，皇室一向不好插手，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給我說說。”
喝了口茶，蘇陽回道：“首先是公布魔法師和元素召喚師的新标準，再将全國的元素召喚師都召集起來，一個個測過去，看看誰有魔法師潛質。然後麽……魔法師協會的名字得改改，從此改為魔法協會，籠括魔法師與元素召喚師的事宜。帝國學院和蘭姆斯魔法學院也得分設項目系別，将魔法師跟元素召喚師區別開來。具體章程，之後我會給您寫一份詳細的計劃報告。”
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往後全國檢測，除了元素召喚師，還得增加魔法師的，新版測量魔具我會準備，到時候分下去。”
康納理維士點點頭，到這裏都沒有問題，蘇陽那種超越年齡的智慧，之前他就體驗過了。不過……“你考慮過元素聖殿那邊的勢力嗎？要将過去的魔法師歸到召喚師之流，他們恐怕不會輕易同意。”
“嗯？大不了再舉行一次神斷決鬥，最好他們能一口氣跳出來讓我一鍋端。”
康納理維士扯了扯嘴角：“你已經一鍋端了。你先頭挑戰的那幾個大魔法師，半數是兼任元素聖殿職務的人，其中一個七階魔法師還是大主教。”
這個世界的宗教，還沒發展到能和皇帝相提并論的地步，千年以前的情況不明，幾百年前差點設立出“教皇”一職，但因為那位傳說中的大召喚師的存在，将勢頭給掐滅了。元素聖殿說到底只是民間宗教，魔法師自己組建的，不是什麽國教，最高職位就只有大主教。
教會派的發展如此不順利，自然派系的魔法師也有一份功勞。
蘇陽反應過來：“您是在擔心其下勢力的反彈？應該不會吧……我可是特地留了應戰者一命，有他們約束下頭，不會有人那麽不長眼的。如果下次再有什麽決鬥，我不會再手下留情了。陛下可以不用擔心國家武力受損的問題，魔法師總歸有的，源源不斷。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往後上跳下竄的那一茬，我全部收割掉，到時候能清淨很多。”
康納理維士呵呵笑道：“不介意，你放手幹。”就是蘇陽不下手，遲早他也要下手的。
蘇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實話皇帝的心思真的很難猜，全然沒有蘇陽之前考慮的那種，會忌憚她實力過強威脅到自身的樣子。
她半試探性質地問了一句：“為了往後能方便行事，我可以自己設立一個軍團嗎？最好是那種帶魔法部隊的。”
誰知道康納理維士大手一揮，“可以啊，我再給你個權限，組建皇室直屬的第七軍團。要我給你挑人嗎？還是你自己去騎士候補生裏挑？至于魔法部隊你自己看着辦。”
蘇陽難得愣住了，好半晌才回過神：“我自己挑就行。”
帝國的軍團直屬皇室，能有三萬到六萬人不等，看團長的爵位高低。不過也不是什麽貴族都能組建的，得有皇帝簽發的任命書，軍費國家出。有領地的貴族，可以組建城衛兵，數量不許超過三萬，得自己養，不然就得背造反的鍋。
像是夏多布裏昂的第五軍團，就有四萬人。然後馮侖家領地的城衛兵三萬人。自家的城衛兵自家人驅使得動，但第五軍團沒有皇室的命令，不能善動。
蘇陽随口一說，得到了組建軍團的權限，她突然想到元素召喚師的貴族頭銜，“最後還有一件事，往後無論元素召喚師還是魔法師，五階以下都不授予貴族頭銜。”
這回輪到康納理維士愣住了，他以為蘇陽既然成了魔法界的老大，肯定會想魔法師們權益越多越好，哪有削的時候呢？他內心驚喜，略帶欣賞地問道：“為什麽會這麽打算？”
“五階以下的魔法師和元素召喚師，威力有限。過去是因為元素召喚師數量少，又靠獻祭這種方式使用魔法，所以國家才會特別珍重對待，但往後除了元素召喚師，還有魔法師呢，一個個都授予貴族頭銜讓國家養，費用不少，他們也可能失去往上進階的努力。”
蘇陽說得很理所當然。
康納理維士簡直想要跳起來親她一口，大笑道：“夏昂和麗娜真是生了個寶貝啊！”
兩人的商談持續到天黑，蘇陽順便留下用了晚餐。
等她離開皇宮的時候，已經接近深夜了。如果不是她想着快點回去把後續事宜處理起來，康納理維士甚至想多留她在皇宮住幾天。
坐馬車上的那會兒，一向沒什麽野心的蘇陽，第一次發現，原來權力真是個好東西，怪不得那麽多人都想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