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陣風
第60陣風
一時間男人手腳冰涼,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從心底攀升而起,快速順着四肢百骸蔓延開。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像是被人定住了似的,完全不能動彈。
廣播裏機械的女聲一直在催促——
“乘坐CZ8501次航班前往雲陌的旅客請注意,航班即将起飛,請抓緊時間登機……”
此刻,機場廣播就像是在催命。
忽然,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将他拉回現實。手機屏幕閃爍不止,名字跳躍。
他的手一直在劇烈發抖,劃了好幾次才終于接通電話。
“喂,延熙?”嗓音裏滿滿都是他自己不曾察覺的顫抖。
“大哥,我給你發的東西看到了吧?”
“看到了。”他深吸了一口氣。
“收集這些東西費了點功夫,本來前幾天底下人就已經拿給我了。但是這幾天我爸那邊出了點事,一忙起來就給忘了。今天才想起來發給你。”盛延熙有些歉意。
晏竟寧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冷靜,努力維持鎮靜,“沒事,辛苦了。”
到底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盛延熙立馬就聽出了不對勁兒,他皺了皺眉問:“大哥,你怎麽了?”
晏竟寧閉了閉眼睛,再睜開,吐出濁氣,“司濛……司濛可能出事了。”
盛延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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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回事啊?”電話那頭盛延熙一聽,心頭一震,追問:“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總之今天的畫展就是個局,有人要害司濛。我現在必須馬上趕去雲陌。”
“你先別着急大哥。”盛延熙到底比他要來得冷靜,不慌不忙地說:“大嫂今天不是在雲陌辦畫展麽?謝明溯是他老師,肯定也在現場。你現在馬上聯系他。”
關心則亂,晏竟寧就是急昏頭了,居然忘記了謝明溯這一茬。
“我這就給他打電話。”晏竟寧趕緊挂了電話,聯系謝明溯。
“大哥,這個時候你最應該冷靜,我馬上給離衡和阿最打電話,看看有什麽人今天在雲陌的,安排他過去一趟。”遠水解不了近渴,當務之急只能讓最近的人過去。
“大哥,你要相信大嫂,司家的女兒斷不可能那麽嬌弱的。”盛延熙寬慰晏竟寧:“實在不行,咱還有紀家。雲陌是紀家的地盤,紀孝行不會坐視不理的。”
兩兄弟結束通話後,各自開始忙活。晏竟寧立馬聯系謝明溯。盛延熙則趕緊聯系商離衡和周最。
他們都有無數的關系網,緊急時刻最是能派得上用場。
晏竟寧聯系謝明溯。誰知卻被告知,餘夢溪的父親重病,兩人去了溫哥華,并沒有前去參加司濛的畫展。
一時間他更是急得不行。
他趕在最後的時刻登了機。
在飛機上的三個小時,晏竟寧如坐針氈,焦急難耐,憂心忡忡。滿腦子都是司濛的臉。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了,了無盡頭。這種漫長的等待,身心無不備受煎熬。他似乎又回到了司濛進手術室的那天。他站在外面等。那一刻自己的內心也是備受折磨。
經過三個小時焦急的等待,飛機順利降落雲陌機場。
他攔了輛出租車直奔廣廈藝術中心。
“師傅,人命關天,麻煩開快點。”男人無比焦急。
出租車司機:“……”
司機師傅皺着眉頭問道:“你媳婦兒生孩子啊?生孩子去醫院啊?你去藝術中心做什麽?”
晏竟寧:“……”
晏竟寧剛想回答,手機卻響了。電話是商離衡打來的。
這麽一弄,幾兄弟自然全部都驚動了。
“喂,離衡?”
商離衡的聲音傳過來,“大哥,你別太擔心。霍導這幾天在雲陌拍戲,我已經拜托他趕過去了。一旦發生什麽事情,他會處理好的。而且紀孝行那邊二哥已經打了招呼了,他親自帶了武警過去,肯定能鎮得住場面。大嫂的生命安全絕對能得到保障,這點你放心。”
聽到商離衡這樣說,晏竟寧這才稍稍有些安慰。可腦子裏那根緊繃的弦依舊沒能松懈下來。
“好兄弟,謝謝。”晏竟寧感激地說。
商離衡:“都是自家兄弟,有什麽好謝的。”
司機大叔将油門踩到底,車子疾馳。
窗外是一輪紅彤彤的落日,霞光四溢。
雲陌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又冷又濕。今天一早倒是放晴了。
車子一路暢通,可進入西澄區卻開始堵了。
晏竟寧擡起手臂看時間,傍晚五點。這個點正是下班高峰期,西澄區又是繁華地段,自然哪裏都堵。
出租車以龜速前進了一會兒。
晏竟寧憂心如焚,“師傅,咱能抄近道麽?”
司機師傅冷靜地告訴他:“這個點每條街都堵個半死,哪裏有什麽近道呦!”
晏竟寧:“……”
晏竟寧實在等不了了。他付了車錢,擰開車門直接下車。
他以最快速度在路邊解鎖了一輛小黃車,拼了命地騎。
足足騎了三條街,腿都要廢了。
他趕到的時候,畫展正好閉幕。司濛站在臺上講話。
整個現場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在安靜地聆聽司濛講話。
什麽都沒有發生!
司濛就站在他視線盡頭,毫發無損,完完整整地站在那裏。
寬大的羽絨服套在她身上,女人身段嬌小,似乎比之前又要清瘦消減了一些。
兩人的視線隔空交接,司濛沖他微微一笑。示意他找地方坐下。
男人大口大口喘息,發型淩亂,身上的大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模樣看上去非常的狼狽。不過他倒也顧不得許多了。
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着他,目光晦澀不明,一時間議論紛紛。
在他視線範圍內,霍聲遠和紀孝行沖他招了招手。這兩個年輕睿智的男人,竭盡全力給了他最大的幫助。
而一群武警則身穿便衣,散落在人群各處,嚴陣以待。
這一刻,他的一顆心終于落回實處。
他趕緊找了個空位坐下。
司濛的聲音很軟,卻無比響亮,傳得很遠,“承蒙厚愛,三水小姐才能走到今天。這一路走來,得失皆有。很感謝你們陪我到現在。我五歲就開始學畫畫了。當時并不知道自己能走得這麽遠,只是單純地喜歡畫畫。喜歡用畫筆描繪出心中所想。我曾經一度很熱愛畫畫,甚至想把它當成自己終身奮鬥的目标,有想過畫一輩子。然而我也曾經一度厭惡透了畫畫,将所有的畫筆和畫稿都給燒了,打算就此封筆,不再繼續畫畫。但不管怎樣,畫畫始終是我生命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這幾年它一直是支撐我活到現在的唯一的動機。”
“這幾年,承蒙諸位厚愛,我才得以獲得了一點小成績。可與此同時,我同樣飽受争議,網上有關我的言論層出不窮。對此,我從來沒有回應過,是因為我這個人從小就不善于表達。而今,我決定回應一下。”
“網傳我和百曉生畫風相似,我模仿抄襲她。畫風相似這點我承認,因為我倆師出同門,皆由油畫大師謝明溯先生所授,畫風難免會有一些相似的地方。不過那也僅限于早兩年,熟悉我的粉絲都知道,最近兩年,我們倆的畫風南轅北轍,沒有任何重疊的地方。模仿抄襲一說純屬空穴來風,我拒不接受。”
“至于網傳我和百曉生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關系。這點我要做下解釋。我和她是孿生姐妹,她是妹妹。當年她突然離世,家人備受打擊,害怕我因此受到影響,他們出于對我的保護,才選擇對外隐瞞這層關系。這是我個人隐私,公不公開都只在于我個人,他人無權幹涉。希望你們理解!”
“其實我是個很糟糕的人,擔不起你們大多數人的喜歡。早些年,我過得很不好,非常抑郁。嚴重的時候甚至想過自殺,也确實付諸過實踐。可惜閻王爺不收我,我又撿回了這條命。我之所以能走到現在,離不開恩師的諄諄教誨。沒有他,斷不會有現在的三水小姐。”
說到這裏,年輕的女人停頓了一下,擡頭看向遠處,目光平靜悠遠。
中間隔了那麽多的人。可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張隐在人群中間熟悉的臉龐。
而晏竟寧也知道她是在看他。
女人綿軟的嗓音繼續傳入耳中,“過去我一直以為自己會這樣渾渾噩噩、漫無目的地過一生。直到我遇到了我先生。是他改變了我的想法。因為他,我終于找到了除了畫畫之外,能夠支撐我活下去的動力。”
“過去,我的生活裏只有畫畫。除了畫畫,我不知道該做點什麽。這幾年,我總是不斷的畫,畫了很多,其實并沒有獲得多少內心深處的充實。是我先生讓我看到了生活的諸多面孔,我這才發現有很多事情我過去一直都沒有做過。”
“三水小姐走到現在,我覺得已經夠了。沒有人能夠永遠置身金字塔頂端,巋然不敗。長江後浪推前浪,總有源源不斷的新人湧出,他們會比我更有靈氣,更有才氣。能陪你們大多數人走這一段,我很開心。不過現在,我想去嘗試一種不一樣的生活。從今天開始,三水小姐就會正式退出畫壇,不會再有作品問世。昨日繁華終散場,不問來路,亦不問歸期,行至與此,足矣!”
女人話音未落,滿場嘩然,掌聲四起,經久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