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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聞香找淫賊】 (1)

約莫半炷香時間,衙門外就有了動靜,兩名騎馬的衙役護送一輛馬車在門口停下,随即有圍觀百姓喊着,“來了,來了呢。”

車內,海棠擰眉看着主子,“小姐真的不戴帷帽下車?”

倪芳菲搖頭,“這場審判,縣令開放讓老百姓旁聽,我進入公堂後勢必得要将帷帽拿下,衙役說那名疑似采花賊的金吾校尉相貌出色,想來百姓們都等着看我的相貌足不足以讓他冒險采花。”

海棠想到衙役轉告說那名嫌犯惡劣的要求對質就氣了,真的太欺負人了,“對,主子不必遮臉下車,又不是長得見不得人。”

海棠先行掀簾下車,再拿了凳子扶主子下車。

駕車的是葉镖師,他原想陪同倪芳菲上公堂,但被她婉拒了,只麻煩他駕車在衙門外等着,他只能照辦。

粉妝玉琢的倪芳菲一下車,立即引來一聲聲的贊嘆。

“哇,是個大美人!”

“是個天仙美人啊,難怪校尉大人也動了心思。”

“別胡說,都還沒對質,怎麽能亂定罪呢。”

老百姓交頭接耳的議論聲此起彼落,公堂裏的衆人全往門口看去,就見一名衙役示意那對相貌出色的主仆往另一邊長廊走,而在公堂一隅,已經架設一個大型屏風,顯然是要讓她隔着屏風說話,不必直接面對采花賊,但倪芳菲不願意。

“既然要當面指認,何必多此一舉?”

清潤嗓音一起,百姓們又是驚呼連連,因為這聲音帶着股無畏的勇氣。

另一名跟随的衙役已快步進到公堂,向杜縣令報告,屏風很快的被撤下,而倪芳菲也在海棠的陪同下,不疾不徐的走進公堂。

她身着一襲月白色繡着百花飛蝶的綢緞衣裙,烏潤黑亮的發上斜插一根珍珠發釵,再無其他飾物,讓她看來出塵脫俗,一出場就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再看看同站公堂的季睿麟,這一對簡直就是觀音前的金童玉女。

葉闳仁也沒想到苦主是如此絕色,但這一點也沒有動搖他對季睿麟的信心,季睿麟對女人沒興趣是出名的,他對姑娘也算謙和有禮,但男歡女愛?他從不懂那是啥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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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睿麟在京城看多了各色美人,倒沒有太驚豔,只覺得眼下這女子雙眼靈動,膽子不小,但若是跟杜縣令一樣敢污蔑他,他可不會因為她是女子而輕饒她。

在他打量她時,倪芳菲也直勾勾的看着他,看他目光清正,沒有半點飄移閃躲,心中暗暗有了些想法。

她的視線随即移到公堂上方,頭戴官帽,一身藏青色袍服的縣令,他相貌平庸,眯着眼的樣子給人不那麽正派的感覺,再想想衙役交代她的話,更加深了這樣的想法。

緊接着她的目光移到坐在下方聽審,一位方面大耳,兩鬟斑白的中年男子,一身昂貴的綢緞袍服,眼神精明銳利,又色迷迷的看她,一看也不是多好的人。

另外,還有一個看來兇巴巴的青衣青年,雙手環胸的瞪着她。

一一打量後,她向杜縣令行禮,“民女參見大人。”

杜縣令礙于她身後的大長公主,不敢受她的禮,他還記得她身邊那丫頭拿着大長公主的令牌闖進後衙時還丢了一句,大長公主有令,要以見大長公主的規矩來招待她的主子。

所以,眼下這位貌美天仙的姑娘姓啥叫啥,他也不敢多問,略微側身避開這個禮後,才笑容滿面的開口,“這位姑娘,請你看看是不是站在你身旁的校尉夜闖你的房間?”

對着一個被采花賊夜襲的女子笑嘻嘻的問話,這樣對嗎?倪芳菲看杜縣令笑露白牙,她好無言,但她還是依言看向季睿麟。

季睿麟也直勾勾的看着她,黑眸神色凝重懾人,但她毫無懼色,擡頭看向高坐堂上的杜縣令,“民女想問大人,一旦抓到采花賊後,依大金律例該如何判處?”

“毀女子貞節與殺人無異,雖然姑娘得天佑,幸運躲過一劫,但淫賊其心可誅,在本官治理的縣城裏,斷不容許此等敗類存在!”杜縣令說得慷慨激昂,“本官明白一旦罰太輕,就是縱容,那些淫賊便覺無所謂,所以,要一次就讓人印象深刻,在違法必究下,敬畏律法,不敢再犯。”

一席話教人熱血沸騰,圍觀百姓中有幾個激奮地拍手大喊,“就是個青天大老爺啊!”

就連坐在旁座的曾裕達也大聲附和,“好啊,真是青天大老爺,有杜大人如此的父母官,是我合知縣百姓之福啊!”

倪芳菲蹙眉,好奇曾裕達到底是什麽身份?顯然她的眼神讓杜縣令回了神,連忙介紹他是合知縣第一大富商,她所居民宅也是他的。

她明白的點點頭,視線不經意的一掃,竟見在公堂內看熱鬧的老百姓中,有一名年輕男子臉上正帶着不甘的怒火看着她,但見她看過來時,他又連忙低下頭。

而杜縣令被稱贊到一臉的得意自滿,閃動着精光的眼眸定視着季睿麟,話卻是對着倪芳菲說的,“所以,本官會判——?斬立決!”

啧啧啧,俊朗的校尉跟縣令結的梁子還真大,倪芳菲心想。

斬立決!圍觀百姓們議論紛紛。

“可惜了,那麽俊帥的校尉啊。”

“但那女子的确有傾城之貌,難怪校尉會起壞心思,只能說是紅顏禍水。”

“人家姑娘長得美也不成?分明該怪那校尉人面獸心!”

葉闳仁的表情變得難看,若到這個時候,他還聽不出裏面的問題,他就是白癡了!

管他什麽公堂,葉闳仁急急走到季睿麟身邊,用只有對方聽得見的聲音說:“這兩個家夥分明是要公報私仇,可裏裏外外這麽多張口,你哪說得清?我看我們要做好随時殺出重圍的打算。”說完,他又瞪向倪芳菲,惡狠狠的說:“這位姑娘,你一定要張大眼睛看清楚,你若敢亂指證,老子直接砍了你。”

倪芳菲看着眼前态度不善的青衣男子,心中了然,剛到公堂就見他兇巴巴的看着自己,配上那高大的身形、粗犷的面容,倒是頗駭人,看來是這位校尉的朋友,他眼中的關懷很明顯,看向她的眼神也夾帶怒火。

“你再敢這樣跟我家姑娘說話,我先拔你的舌頭!”

葉闳仁才一眨眼,一個清秀丫頭擋在倪芳菲跟前,冷冷的看着他。

葉闳仁這輩子還沒被人這麽叫嚣過,而且還是個小丫頭,一下子竟呆住了。

杜縣令煩躁的要非相關人等退到一旁,但葉闳仁不動,海棠也不退,還是倪芳菲向海棠示意,她才退下去,季睿麟也向葉闳仁使個眼色,他才忿忿的站到一旁。

倪芳菲也注意到季睿麟看過來的眼神,但她沒理會,迳自仰頭直視縣令,“大人,民女确定罪犯不是這位大人。”

聞言,季睿麟跟葉闳仁都大大的松了口氣,圍觀的老百姓也有不少跟着吐了口長氣,不得不說人長得俊也是有好處的,容易取信于人。

但這不是杜縣令要聽的答案,他蹙着眉,“姑娘莫要忌憚這兩人的官階身份,你只要說真話。”

“民女說的就是真話。”她強調。

杜縣令眼睛閃過一絲不滿,脫口質問道:“你家丫頭過來報案時不是說蒙面黑衣人嗎?你又沒看見臉,怎麽就确定不是他?”

“既然大人知道當夜闖進我房裏的是蒙面黑衣人,我并未見到歹徒的臉,又為何要民女認人?您既是青天大老爺,就更不能冤枉人,還有這些人一個個看起來心虛又害怕,是有人逼他們誣陷校尉大人嗎?”她機智反問。

杜縣令話一說出口就後悔了,再看着那幾個跪在堂前臉色慘白的死老百姓,他臉都要黑了,他怒看另一邊他先前叫來交代一些話的衙役,該名衙役卻是一臉無奈。

他已經轉述大人的話給那位姑娘,說人證物證俱在,但犯人狡狯硬要她出面指認,所以請她務必配合大人讓淫賊伏法,怎麽知道她不照着做?

杜縣令這下騎虎難下,恨恨的看着堂下的倪芳菲,她背後有大長公主,就一定是什麽大家閨秀,此等名門女子不該是為了閨譽着想,想盡快将事情平息,而會選擇配合他的嗎?

倪芳菲勇敢直視,她可不是養在深閨的女子,她以夕顏娘子的身份在外經商,把沐芳軒經營得天下聞名,膽色并不遜于男子。

然而,她這話一出,老百姓們簡直炸開鍋了,人家受害者沒看見臉,縣令硬要她指認,這不是活生生的栽贓嗎?

季睿麟看着眼露狡黠的她,也忍俊不住的笑了。

“肅靜,肅靜!”

杜縣令火冒三丈,一下下驚棠木拍下,但根本制止不了議論聲,還是倪芳菲突然轉身面對觀看的百姓,嗓音清脆的說“我有辦法找到采花賊,讓他伏法”,頓時讓衆人安靜下來。

倪芳菲語調清晰的道來她随身帶有一種特殊的香粉,那種香粉一旦沾上,身體發熱就會散發出香味,即使沐浴更衣後,那股香味仍然會因為皮膚溫熱隐隐散發而出,且七天不散,而那一晚,她就在采花賊身上撒了一把這種香粉。

“怎麽可能有這種事?”甭說杜縣令不信,老百姓們也覺得不可思議。

季睿麟、葉闳仁倒是半信半疑,他們在外辦事也見過不少奇人異事。

“大人若不信,民女就抓真兇給大人看,實不相瞞,剛剛民女從外頭走進公堂時,就聞到那個味道,也就是說當日的采花賊就在現場,所以,為了慎重起見,也請公堂外圍觀的百姓們看看前後左右,別讓任何人離開。”倪芳菲侃侃說着。

此言一出,四周?然,衆人也真的前後左右的看人。

杜縣令瞧她信心十足的樣子,突然有點不安,目光先是迅速的落在老百姓中的一張熟悉臉孔上,再掠過坐在堂下的曾裕達,就見他迅速眨了下眼,杜縣令明白的輕咳一聲,看着倪芳菲道:“這等奇妙的香粉本官前所未聞,不可采信,與其讓姑娘胡亂指認,不如依照本官手中有的證據判案,姑娘就請回吧,這公堂之上,豈能容許不公不義……”

她臉色一變,“大人此言差矣,公堂就是求真相的地方,一旦胡亂嫁禍誣陷,好人受罪,壞人逃了,日後合知縣極可能還有女子與我遭受同罪,清白一失,一生盡毀,縣令大人不求真相,莫非要這縣城百姓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這一席話帶着威脅,公堂內外個個聽得臉色丕變,杜縣令更是被說得臉色發黑。

季睿麟看着她,倒是愈看愈順眼,黑眸浮現笑意,再看向杜縣令時,也忍不住語帶挑釁,“大人這是畏懼了?不敢追查下去?”

杜縣令聽着老百姓們亦在朝堂外嚷叫,他後悔了,根本不該放任這些人觀看,但如今若硬關門內審,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咬咬牙,勉強壓住胸臆間的怒火,看着倪芳菲道:“好吧,你要怎麽做就做吧。”

她優雅行禮,再看向季睿麟,“請校尉大人站着別動。”

季睿麟點頭,看着她走近自己,兩人距離一步時,她輕輕的嗅了一口他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青草味,随即搖搖頭,往一旁的葉闳仁走去,卻不知她身上那抹淡淡的幽蘭香氣反讓季睿麟被吸引,目光不由自主的随她而動。

葉闳仁臉兒微紅,這位姑娘長得太吸引人,這動作可真讓人想入非非,不過,一對上她身旁那名丫頭冷峻的眼神,他馬上就老實了。

海棠狠狠的瞪他一眼,還得忍住要将主子拉回來的沖動,只能繃着臉,目光仔細的看着四周,誰要敢露出半點輕蔑或輕佻的神情,她就狠狠的瞪回去。

倪芳菲慢慢的走,慢慢的輕嗅公堂上男子的味道,慢慢的深入人群,當先前曾與她目光對視又急着避開的年輕男子要轉身快走時,她立即向海棠使個眼色。

海棠立即掠上前,迅速點住該人的穴道,讓他頓時動彈不得也不能說話,但那張俊秀的臉上已充滿驚慌。

“我家姑娘找到犯人了,就是他!”海棠将男子推向公堂中央,擡頭看向杜縣令。

“那是曾家大少爺!”

“不可能,曾大少爺妻妾通房丫頭可多了,怎麽需要當采花賊?”

“……妻妾通房多就表示他好色啊,搞不好真的會見色起意呢,別忘了他爹也想強納別人家的女兒當妾。”

老百姓激動的議論起來,曾家是合知縣大富豪,曾裕達是江湖中人,認識三教九流,武功極高,曾大少是嫡長子,相貌俊逸,功夫也不弱,要當采花賊也不是不可能的。

杜縣令跟曾裕達的心皆一涼,一時之間,竟怔住了。

季睿麟跟葉闳仁迅速交換目光,葉闳仁不屑的撇撇嘴,“看來是曾老爺把自家兒子夜闖民宅采花的劣跡栽贓到季校尉身上啊,上梁不正,下梁就歪!”

曾裕達被點了名,臉色一沉,立即起身上前,飛快的解了兒子身上的穴道,再怒不可遏的指着倪芳菲控訴,“姑娘莫非是看上季校尉的外貌,想令其脫罪,才刻意指證犬子。”

海棠想也沒想的就怒道:“我家姑娘才不是膚淺之人!”

倪芳菲握着她的手,示意她退下,海棠忿忿不平的退下,倪芳菲才看着曾裕達說:“曾老爺說笑了,小女子不認識你,又怎麽識得你的兒子,還來個刻意指證?”

曾大少大聲喊冤,“你就是刻意指證,要不,公堂裏外人數如此多,我根本連自己身上衣服的薰香味都聞不到,你卻硬指我身上有淫賊的味?”語畢,他還刻意拉了站在一旁的衙役,要他們上前聞聞他身上有什麽香味,接着,又拉來幾個老百姓要他們聞聞。

而曾家在合知縣財大勢大,衆人不管有沒有聞到什麽味兒,全都搖頭。

杜縣令跟曾裕達飛快交換一個含笑的目光,刻意不制止。

公堂上一片吵嚷聲,倪芳菲跟海棠卻是氣定神閑。

“姑娘肯定是早就聞到香味了吧?而前面刻意問杜縣令如何判決,是怕節外生枝,先說出來,會讓采花賊逃了。”海棠跟着主子四處經商,兩人極有默契,她更清楚主子的思維,低聲說着。

倪芳菲微笑,“對,一進來就聞到了,剛剛一個一個聞,也只是裝裝樣子。”她也悄聲說着。

季睿麟的耳力好,兩人的悄悄話全落入他耳中,他一雙深邃黑眸含笑,有十足把握,今日這場鬧劇,杜縣令無法得逞,只是,這位姑娘的鼻子也太厲害,這麽多人混雜在一起,她竟然能分辨各人身上的氣味?

不過……她與他僅有一步距離時,他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幽蘭香,恍若清晨時分走在林間嗅到的清新花香,讓他印象深刻。

曾裕達見兒子拉到身邊聞香的每個人都搖頭後,他站在公堂,一拱手,“衆人皆知這位姑娘指犬子是采花賊,然而,論相貌家世,我兒有必要做這偷雞摸狗之事?再說了,大金皇室愛香,百姓跟風,只要不是貧乏之民,男女老少身上多有配戴香包,更甚者衣服都有薰香,犬子身上的味道是家中慣用的香料,一日進出,香味稀薄到無人能聞出,姑娘卻指證歷歷,恕本人不服。”他理直氣壯的大聲辯解。

“這話也沒錯。”藏在老百姓中的暗樁又紛紛出聲附和。

令衆人意外的,倪芳菲竟然也點頭,“曾老爺說得有道理。”曾裕達一聽可得意了,不過,他還沒說話,她又說了,“但民女的這款香粉很特別,它可以引蝶。”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倪芳菲則出言解釋那款香只要遇熱,就會散發出香氣,就可以如花蜜引蝶,為了證明這一點,還請縣令準備些道具。

她說得神奇,好奇心人皆有之,在衆百姓的催促下,杜縣令只得僵着一張臉派人去辦了,曾裕達父子卻突然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這一席話帶着威脅,公堂內外個個聽得臉色丕變,杜縣令更是被說得臉色發黑。

季睿麟看着她,倒是愈看愈順眼,黑眸浮現笑意,再看向杜縣令時,也忍不住語帶挑釁,“大人這是畏懼了?不敢追查下去?”

杜縣令聽着老百姓們亦在朝堂外嚷叫,他後悔了,根本不該放任這些人觀看,但如今若硬關門內審,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咬咬牙,勉強壓住胸臆間的怒火,看着倪芳菲道:“好吧,你要怎麽做就做吧。”

她優雅行禮,再看向季睿麟,“請校尉大人站着別動。”

季睿麟點頭,看着她走近自己,兩人距離一步時,她輕輕的嗅了一口他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青草味,随即搖搖頭,往一旁的葉闳仁走去,卻不知她身上那抹淡淡的幽蘭香氣反讓季睿麟被吸引,目光不由自主的随她而動。

葉闳仁臉兒微紅,這位姑娘長得太吸引人,這動作可真讓人想入非非,不過,一對上她身旁那名丫頭冷峻的眼神,他馬上就老實了。

海棠狠狠的瞪他一眼,還得忍住要将主子拉回來的沖動,只能繃着臉,目光仔細的看着四周,誰要敢露出半點輕蔑或輕佻的神情,她就狠狠的瞪回去。

倪芳菲慢慢的走,慢慢的輕嗅公堂上男子的味道,慢慢的深入人群,當先前曾與她目光對視又急着避開的年輕男子要轉身快走時,她立即向海棠使個眼色。

海棠立即掠上前,迅速點住該人的穴道,讓他頓時動彈不得也不能說話,但那張俊秀的臉上已充滿驚慌。

“我家姑娘找到犯人了,就是他!”海棠将男子推向公堂中央,擡頭看向杜縣令。

“那是曾家大少爺!”

“不可能,曾大少爺妻妾通房丫頭可多了,怎麽需要當采花賊?”

“……妻妾通房多就表示他好色啊,搞不好真的會見色起意呢,別忘了他爹也想強納別人家的女兒當妾。”

老百姓激動的議論起來,曾家是合知縣大富豪,曾裕達是江湖中人,認識三教九流,武功極高,曾大少是嫡長子,相貌俊逸,功夫也不弱,要當采花賊也不是不可能的。

杜縣令跟曾裕達的心皆一涼,一時之間,竟怔住了。

季睿麟跟葉闳仁迅速交換目光,葉闳仁不屑的撇撇嘴,“看來是曾老爺把自家兒子夜闖民宅采花的劣跡栽贓到季校尉身上啊,上梁不正,下梁就歪!”

曾裕達被點了名,臉色一沉,立即起身上前,飛快的解了兒子身上的穴道,再怒不可遏的指着倪芳菲控訴,“姑娘莫非是看上季校尉的外貌,想令其脫罪,才刻意指證犬子。”

海棠想也沒想的就怒道:“我家姑娘才不是膚淺之人!”

倪芳菲握着她的手,示意她退下,海棠忿忿不平的退下,倪芳菲才看着曾裕達說:“曾老爺說笑了,小女子不認識你,又怎麽識得你的兒子,還來個刻意指證?”

曾大少大聲喊冤,“你就是刻意指證,要不,公堂裏外人數如此多,我根本連自己身上衣服的薰香味都聞不到,你卻硬指我身上有淫賊的味?”語畢,他還刻意拉了站在一旁的衙役,要他們上前聞聞他身上有什麽香味,接着,又拉來幾個老百姓要他們聞聞。

而曾家在合知縣財大勢大,衆人不管有沒有聞到什麽味兒,全都搖頭。

杜縣令跟曾裕達飛快交換一個含笑的目光,刻意不制止。

公堂上一片吵嚷聲,倪芳菲跟海棠卻是氣定神閑。

“姑娘肯定是早就聞到香味了吧?而前面刻意問杜縣令如何判決,是怕節外生枝,先說出來,會讓采花賊逃了。”海棠跟着主子四處經商,兩人極有默契,她更清楚主子的思維,低聲說着。

倪芳菲微笑,“對,一進來就聞到了,剛剛一個一個聞,也只是裝裝樣子。”她也悄聲說着。

季睿麟的耳力好,兩人的悄悄話全落入他耳中,他一雙深邃黑眸含笑,有十足把握,今日這場鬧劇,杜縣令無法得逞,只是,這位姑娘的鼻子也太厲害,這麽多人混雜在一起,她竟然能分辨各人身上的氣味?

不過……她與他僅有一步距離時,他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幽蘭香,恍若清晨時分走在林間嗅到的清新花香,讓他印象深刻。

曾裕達見兒子拉到身邊聞香的每個人都搖頭後,他站在公堂,一拱手,“衆人皆知這位姑娘指犬子是采花賊,然而,論相貌家世,我兒有必要做這偷雞摸狗之事?再說了,大金皇室愛香,百姓跟風,只要不是貧乏之民,男女老少身上多有配戴香包,更甚者衣服都有薰香,犬子身上的味道是家中慣用的香料,一日進出,香味稀薄到無人能聞出,姑娘卻指證歷歷,恕本人不服。”他理直氣壯的大聲辯解。

“這話也沒錯。”藏在老百姓中的暗樁又紛紛出聲附和。

令衆人意外的,倪芳菲竟然也點頭,“曾老爺說得有道理。”曾裕達一聽可得意了,不過,他還沒說話,她又說了,“但民女的這款香粉很特別,它可以引蝶。”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倪芳菲則出言解釋那款香只要遇熱,就會散發出香氣,就可以如花蜜引蝶,為了證明這一點,還請縣令準備些道具。

她說得神奇,好奇心人皆有之,在衆百姓的催促下,杜縣令只得僵着一張臉派人去辦了,曾裕達父子卻突然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片刻之後,衙役已捕來一竹籠共三十多只蝴蝶,并拿了一只燒熱的炭爐進來。

倪芳菲先請季睿麟到炭爐邊,再撩起袍服一角烘烤,等了好一會兒,裝着蝴蝶的長方形竹籠的開口已拉開,但蝴蝶大多仍停在竹籠內,僅只有幾只出去,在空中飛舞,并未停在季睿麟的衣擺上。

接着,就是曾大少上場了。

他忐忑不安的走上前,外人看不出來他已全身冒汗,也不知是否心虛?他竟聞到身上散發一股甜膩的香氣……只是衆目睽睽,他也只能咽口口水,同樣拉起衣擺一角放到炭爐上方烘烤。

他原就汗如雨下,再靠近炭爐,他全身更是熱燙,只覺得那股甜如花蜜的香味愈來愈濃,就在他想倉皇退開時,數十只蝴蝶竟像說好似的全部往他身上飛來。

他臉色瞬間煞白,急急的揮手驅趕,然而,蝴蝶雖然飛走了,卻又立即停到他胸前,甚至他的臉上,不管他怎麽轉圈想甩掉那些蝴蝶就是甩不開。

公堂所有人目瞪口呆,但有人的臉上已無血色。

倪芳菲一雙清亮靈動的眸子看着這景象,她神情從容含笑,站立的姿态優雅,仿佛她不是身在公堂,而是置身在某處花海中,一旁的季睿麟發現他的視線幾乎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曾裕達在萬般驚懼之下,再也忍不住的上前揮趕蝶兒,在數次揮趕不走後,他索性将蝶兒全數抓入手中捏死,再忿怒甩地,不一會兒,地上都是蝴蝶殘屍。

公堂上,一片靜悄悄。

曾大少爺害怕的看着父親,無聲的要他救他。

曾裕達繃緊一張老臉,他畢竟是看了太多風浪的老江湖,很快的收斂怒火,直勾勾的看向季睿麟跟葉闳仁,再看向倪芳菲,明知她身後有薄雲大長公主,但為了兒子,他也不得不跟她對上。

“老夫有疑問,姑娘是情急之下,将香粉抹在我兒身上?即使沐浴更衣,仍香味持續七天不散,也就是說姑娘是塗在他的身體,而非衣服上?不然,衣服早已換了幾套,又怎麽能在五日後,仍有香味?請姑娘回答。”他是想作垂死掙紮,這話也确實惡毒。

此話一出,衆人面面相觑,這回話也太狠了,若是抹在身體上,這女子碰到男人身體,也是失節,日後談親事總是不好,但若說抹在衣服上,這衣服五天前肯定換了,這一身衣服又怎麽有香味?這就變成她在騙人了。

季睿麟也難掩擔心的看着她,這問題怎麽答都不對,事關女子閨譽。

海棠更怒也更自責,她雙手緊緊握拳,就是她沒保護好主子,才引來今天的禍事,“姑娘……”

倪芳菲直視着曾裕達惡劣的目光,哼,她才不在平那些世俗的想法,閨譽損了又如何?

她得當姑子長伴孤燈?還是以死明志?做錯事的又不是她,她幹麽懲罰自己。

她擲地有聲的開了口,“沒錯,曾大少當時全身赤裸,我的确是将香粉撒在他身上跟臉上的。

曾裕達目光就像利刃一樣的在她身上,“那麽姑娘也是赤裸的了?”

而四周早已響起一片嘩然聲。

“找死!”

海棠大為光火,揚起的拳頭就要往他身上招呼,但倪芳菲立即制止,再笑看着他,“讓曾老爺失望了,你養出來的色胚兒子在傷了我的丫鬟後,要我乖,要我自己把衣服脫了,他就不傷害我,沒想到,我尚未有動作,他就迫不及待的把自己脫光,還要我看看連他自己低下頭都找不着的子孫根。”

此言一出,公掌內外皆是靜悄悄,不過一瞬間,就有人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來,接着是更多的憋笑聲,也有人開始悄聲議論,目光直往曾大少的胯下瞧,沒想到他長得人高馬大,那話兒尺寸那麽小?

曾大少是個驕傲的人,從小養尊處優,讓父母長輩捧在手裏,再加上家境、相貌在合知縣都稱得上是數一數二,何曾讓人如此嘲笑輕視?

再者,任何一名男子都無法忍受被當念嫌棄自己那話兒的太小,于是,曾大少想也沒想的就狂吼而出,“她胡說!當時燈都滅了,少爺怎麽可能叫她看我的子孫根。”

“孽障!”曾裕達狂吼而出,他這兒子怎麽如此愚蠢,這不是直接把自己定罪了!

曾大少臉色丕變,在意識到自己說出什麽時全身虛軟的跌坐在地。

四周一陣靜悄悄,曾裕達屏息瞪向倪芳菲,臉色陰沉近黑,也是這種眼神,讓四周沒人敢輕妄動,也不敢出聲,只在心裏譏笑曾大少原來是個傻子,竟然當堂承認自己就是貨真價實的采花賊!

季睿麟看倪芳菲的神情就更為欽佩,多麽慧黠的女子,冷靜的找出了真相,而且像她敢這麽當衆大膽的談論男子子孫根的女子恐也只有她一個。

氣氖緊繃,倪芳菲卻緩緩的開口,“當時,我謊稱香粉為毒粉撒向曾大少爺,他吓得喊人進屋,我則趁勢逃出尾外躲了起來,逃過一劫,事情便是如此。”她簡略的将所有的事交代完,除了自己以輕功逃脫一事。

杜縣令對上她那雙好似在問“你要怎麽判”的沉靜明眸,猛吞咽口水,他稍早前說的話……真該死,公堂上的話,他能不認帳嗎?若是因犯案人不同判決就不同,這不是明晃晃的說他就是跟季睿麟有仇,存心坑他來着?還有,曾大少的罪若輕判,這不是說明他跟曾家有交情?

這事要傳出去,肯定弄得滿城風雨,若是還遠遠的傳到京城去,他這頂烏紗帽也不用戴了!

思緒百轉,他只能顫抖着聲音,拍了一下驚堂木,要公堂上的幾人後退,僅留倪芳菲跟季睿麟,還有坐在地上的曾大少後,看也不敢看曾裕達一眼,“既然犯人認罪了,當然要判——斬斬……斬……立決,以儆效尤!”

空氣凝滞,四周仍是靜悄悄,沒人敢多說一句話,曾大少癱軟在地,而曾裕達冰刀似的惡毒眼神射向倪芳菲,恨不得将她碎屍萬段。

就在衆人屏氣凝神中,怒火萬丈的曾裕達也真的這麽做了,他一掌推出,朝倪芳菲擊去,“我要将你碎屍萬段!”

旁聽的老百姓吓得驚呼出聲,他可是武林中人,現在又是在盛怒下劈出這一掌,那位姑娘不死也要去了半條命了。

感覺氣勢磅礴的掌風撲而來,倪芳菲心一驚,她雖然有不弱的輕功,可是她這一閃,後方還一堆看熱鬧的百姓,那些人避無可避,又該怎麽辦?瞬間遲疑,掌風已撲面而來,她猛地閉上眼。

“姑娘!”海棠驚慌的急着閃身過來,但她知道,來不及了。

然而眨眼間一條有力臂膀突然扣住倪芳菲的纖腰往後一攬,一聲悶哼陡起,她倏地張開眼睛,錯愕的看着曾裕達踉跄倒退,噗地一聲,口中吐出一道血後,跌坐在地。

她眨了眨眼,低頭看着她腰間多出的一只厚實的大手,身後靠着個溫熱堅實的懷抱,他身上的味道,她稍早才聞過,是一種好聞的潋青草味,她吐了口氣,回頭看他。

“冒犯姑娘了。”季睿麟放開她,再退後一步。

海棠已急急過來,上下打量她,“姑娘有沒有事?”

倪芳菲心有悸猶存的搖搖頭,海棠松了口氣,臉色一正,立即恭恭敬敬的向季睿麟行禮,“多謝大人,若非大人施援手,曾老爺那一掌肯定會傷及小姐的五髒六腑。”

倪芳菲也蒼白着臉致謝,捱了那一掌她是不死也會去了半條命。

“該道謝的人是季某,若非姑娘,季某今日也許就交代在這裏了。”季睿麟向她點個頭,随即看向倒地不起的曾裕達,再聲道,“曾老爺是想殺人滅口?只是,公堂外有多少老百姓都聽到你的兒子親口承認他做了淫賊,你殺得光他們?”

曾裕達蒼白的臉陰鸷得可怕。

“杜縣令,此事我會上呈給太子,畢竟他最得意的左臂右膀差點就折在你的公堂上,連告官的人都要被殺,下手的還是杜縣令準許坐在下首的第一富商。”葉闳仁一肚子火。

杜縣令臉色也忽白忽紅,雖然恨自己的算盤都被破壞了,但也只能告訴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求饒的眼神轉向季睿麟。

“有些人就是本官想饒上一命,但自己還是找死,我又何必枉作小人?”

杜縣令一整個灰頭土臉啊,他清楚葉闳仁在明白的告訴他,他明知季睿麟的身份,卻心懷不軌、有意為之的要陷害他,這就是明晃晃的在打太子的臉,這梁子,大家是結了。

但此時又能如何?他總不能再失民心,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處理,先将幾個做僞證的老百姓各打十大板子,再将臉色猙獰扭曲的曾裕達關入牢裏,等候發落。

接着,将委頓呆愣的曾大少判個斬立決,但考慮曾裕達對合知縣的諸多貢獻,什麽建廟造橋、施粥窮人等善舉,多留三日再行刑,讓父子在牢裏相聚,這是法外情。

老百姓們滿意他的判決,倪芳菲主仆對此也無異議,先行離開。

季睿麟無罪,也要跟着倪芳菲主仆離去,但杜縣令卻急急上上前額冒冷汪的頻頻向他抱拳作揖,再三致歉,等他跟葉闳仁步出公堂時,早已不見那對主仆。

季睿麟跟葉闳仁甫回到小院,留守在院裏的暗衛即上前拱手禀報,另一批暗衛已将重要證人押送過來。

兩人在廳堂坐下,帶隊的暗衛何進來,拱手行禮,“季大人、葉大人。”

“何平,這裏沒別人,輕松說話就好,我跟睿麟剛剛才經歷一場……”

葉闳仁興致高昂的要說在公堂上的驚心動魄,但季睿麟馬上伸手打住他的話,看着同在太子手下做事的何平,“這一路過來沒出什麽事吧?”

何平雖然也很好奇葉闳仁口中的事,但事有輕重,他正色道,“啓禀大人,沒什麽事,只是鐵若謙知道在劫難逃,多次逮着機會要自盡,為免出事,一路命人喂了蒙汗藥。”

“沒人發現他是被你們帶走的?”他又問。

“手下們按着大人交代,留人在鐵府盯着,尚無人發現三殿下在江南的這個大掌櫃已經被我們秘密帶走了。”何平可驕傲了。

季睿麟點頭,鐵若謙這好魚之徒,外室太多,藏嬌的金星太多,等到鐵府發覺不對時,可能都得幾個月後,屆時,鐵若謙已經被送到京城,嚴刑拷打問出他牽線販賣鹽引的名單。

“好,你們這一路過來也罷了,通知其它人,今天就好吃好睡,明日一早出發。”

“是。”何平拱手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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