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谷雨是在淩晨四點醒來的。
谷雨睜開眼,下意識的起身,沒等他坐起來,一股難以克制的惡心感襲來,谷雨側過身,哇的一口吐了出來,他久未進食,胃裏什麽都沒有,幹嘔了半日,內髒都攪在了一團,疼的嘴唇青白。
護士見他醒了馬上上前為他測血壓心跳,谷雨頭暈目眩,一把扯過護士的手,抖聲道:“跟我,跟我一起的那個人……他怎麽樣了?他怎麽樣了?”
護士勸谷雨躺下,道:“那位先生還在手術,具體情況還不太清楚,你……”
護士話未說完,谷雨又“哇”的一聲幹嘔了起來,他翻身從床上滾了下來,護士驚叫,忙去扶他,谷雨腳步虛軟,他扶着床站起來,沒等站穩又跌倒在地上,谷雨握住護士的胳膊,眼淚蜿蜒,聲音小的幾乎讓人聽不見:“他……他……”
“他沒事。”沈母推門進來,皺了皺眉,“扶他去床上,把他手上的針拔了吧……已經走針了。”
谷雨看着沈母,片刻後才反應過來來人是誰,沈母走到谷雨身邊,問了問護士,确定他只是腦震蕩後點點頭:“麻煩你了,我是他……他母親,我想跟他單獨說會兒話。”
護士點頭,出去了,谷雨又要起來,沈母按着他的肩膀,輕嘆:“你不信我的話嗎?時戚要是真有什麽事,我還會在這裏跟你說話嗎?”
“他怎麽樣了?動手術……他傷到哪兒了?”谷雨臉色蒼白,雙手發抖,顫聲道:“都是因為我……當時,當時……”
當時沈時戚将他從頭到尾護在身下,意識消失前,谷雨依稀記得,沈時戚在他耳畔低聲道,“谷雨,對不起。”
谷雨死死攥拳,眼淚不停的流下來。
沈母搖搖頭,低聲道:“撞斷了幾根肋骨,幸好沒傷到脊椎……醫生說,就差一點,如果傷到了脊椎,他這輩子就站不起來了,還好……胸腔隔膜受了些傷,挫傷了幾處……”
“撞斷了肋骨?!”
谷雨腦中又開始發暈,強烈的耳鳴讓他頭疼的想撞牆,沈母上前讓他躺下,道:“我剛問過了,你有些腦震蕩,萬幸不嚴重,但這些天會很難受,你先坐下……司機比你嚴重些,大腿骨折,腦震蕩,剛才已經清醒了。”
谷雨搖頭,強撐着眩暈感問道:“沈時戚他,他還有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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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都是小傷了。”沈母平淡道,“我剛看了事故報告,這是一場有謀劃的事故。”
谷雨點頭:“是我……是……”,谷雨幾乎能确定是誰,不等他說出口,沈母先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這個先不談。”
谷雨還要再說,沈母給了谷雨一個安撫的眼神,淡然又不容置疑道:“對我的兒子動手,我自然會處理的。”
谷雨還是想去看沈時戚,沈母搖頭:“先出不來,在手術室外面幹等着有什麽意義,你現在還需要休息嗎?你如果有精力出去,不如聽我說幾句話。”
谷雨猶豫了下,點點頭:“您說。”
沈母停頓了片刻,脫下了一直戴着的小羊皮手套,谷雨這才發現,沈母的手也在微微發抖,瞬間他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沈母抿了抿頭發,道:“來的匆匆,很多事還不太了解,我需要問你一下。”
谷雨抹去眼淚:“您說。”
沈母問道:“時戚給你的委托書,你已經簽了嗎?”
谷雨點頭,道:“但我沒告訴謝亦鴻。”
沈母蹙眉,道:“時戚現在昏迷着,我可以代他決定一些事,那份委托書,我會幫你解決。”
谷雨搖頭,低聲道:“我不想這樣。”
沈母不贊同的搖搖頭,平靜道:“谷雨……我希望剛才的車禍不會影響你的判斷,說實話,我從始至終都不希望時戚拿到謝家的錢,那些錢讓我惡心,當然,這是作為報複謝家最好的方法,但不代表我就贊成這樣,時戚做事有他的原則,雖然……我現在是越來越看不懂他的原則了,而且我幫不幫你都一樣的,我不幫你,時戚短時期內也沒法應付和你的官司了,他肯定會敗訴的,結果都一樣,我希望過程我們可以簡單一點。”
谷雨擡頭看向沈母,低聲道:“惡心的是人……錢是不惡心的,”
沈母搖頭苦笑,道,“好了,你還有什麽要問我的嗎?”
“我想問您,我母親當年的一些情況。”谷雨道,“謝亦鴻沒有跟我說實話。”
沈母莞爾:“你怎麽知道謝亦鴻沒說實話?有些東西應該是先入為主的,我以為你現在應該恨不得殺了我和時戚才對。”
“沈時戚剛才為了救我……差點就沒了命,您不能指望我現在沖進手術室,跟他吼,問他愛沒愛過我,騙沒騙過我吧……”一想到沈時戚,谷雨的眼淚又流了出來,他平靜了下,道,“而且,如果說先入為主……我小時候其實問過我媽媽一些關于父親的事,我媽媽沒有回答我,但我看得出來她很恨那個人,我相信我母親……讓她一直提都不願意提的人,不會像謝亦鴻說的那樣,曾經善待過我們。”
谷雨想了下道:“而且,如果像謝亦鴻說的那樣,他一直希望找到我,那我覺得,他不會趕在沈時戚後面。”
沈母在來之前,其實是做好了被谷雨破口大罵的準備的。
她靜了靜心,盡量不帶感情的,把當年的事跟谷雨說了一遍,從頭到尾,沒有絲毫隐瞞。
比起謝亦鴻那些煽情的橋段,沈母更多的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來敘述的,前後沒有任何矛盾,兩相對比,誰說的是真話,谷雨自然清楚。
沈母連夜從南方趕來,體力也有些不支,說完後她戴上手套,起身道:“這些話你可能有不信的地方,我那裏還存有幾封和你母親來往的信件,如果你需要,等我回去後會托人給你拿來,也算是……你母親的一些遺物吧,我不知道謝亦鴻是怎麽說你母親的,在我看來,她是個非常堅強,值得人尊重的人,她不是第三者,從始至終都是謝天俊在欺騙她,欺騙我們……我去看看時戚。”
沈母輕撫門把手,略一猶豫,道:“還有一件事我剛才沒有說……之前以為你會不信,我本不想提的,現在看……我一說,你一聽吧,昨天時戚給我打電話,跟我說,他……假戲真做,喜歡上你了,他說要在晚上向你表白,想要跟你做天長地久的夫妻。”,沈母嘆口氣,推門出去了。
谷雨想起在沈家時,沈時戚對他說,自己入戲太深。
谷雨将臉埋在了枕頭中,無聲嚎啕。
沈時戚是在下午時分醒過來的,他身上還帶着鎮痛泵,但一醒來還是疼的臉色發白,他費力的睜了睜眼,低聲道:“谷……谷雨……”
一直守在他身邊的谷雨馬上湊近了些,讓沈時戚不用轉頭就能看見他,谷雨眼睛通紅,反複道:“我在我在,我很好,沒有受傷,我沒事。”
沈時戚頹然松了一口氣,重新閉上眼,谷雨小心的握住沈時戚的右手,眼淚落在沈時戚的手指上。
沈時戚指尖動了下,谷雨小聲哽咽:“沈時戚……你還不承認自己喜歡我嗎?”
沈時戚遲疑的、緩慢的回握住谷雨的手,啞聲道:“谷雨,谷雨……”
沈時戚再次昏迷,谷雨這才知道沈時戚剛才根本沒清醒,他叫來醫生,醫生表示這是術後的正常反應,沈時戚的心跳血壓都很正常,谷雨稍微放下心,又拉着醫生詢問了半日,醫生看出他很緊張,把情況如實說了後安慰了他幾句,又讓人帶着谷雨去拿沈時戚的東西,谷雨點頭跟着護士去了。
沈時戚和谷雨被送來時的衣服都被裝在了一處,警察已經看過,說可以拿走了,谷雨抱着沈時戚的大衣,衣服上還觸目驚心的沾着已經幹涸的血斑,谷雨心中一動,慢慢将手伸進大衣的口袋裏,摸出了一枚小小的,造型簡單的男戒。
沈時戚再次醒來時,谷雨依舊握着他的手,沈時戚本能的攥緊手指,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他手指發抖,輕輕摩挲,感覺到了谷雨左手無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沈時戚不能轉頭,他似是不信,反複摸索,終于确定,那是自己準備用來求婚的戒指。
眼淚順着沈時戚的眼角流了下來,他閉上眼,顫抖用力的攥住了谷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