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心書點墨
舒令嘉四下看看, 仍然沒有見到景非桐,叫了兩聲也不聞應答。
以景非桐的本事和對這裏的熟悉程度,應該也出不了什麽問題, 舒令嘉倒不是很擔心, 于是順着原路往回走,試着看能不能找到他。
姜桡那串珠子自從之前被打碎,到了舒令嘉手中之後, 一直沒什麽反應,經過這一回, 它倒像是被女鬼給吓醒了一樣,一直不停地在舒令嘉懷裏發光。
舒令嘉把珠子給拎了出來,提到眼前看看,忽然心中一動,想到了之前進來的時候, 那些對他窮追不舍的骷髅。
他身上除了佩劍和這串珠子之外, 原本也沒有什麽其他的東西,連件法器都沒帶,要說有什麽特別的, 也真是就這玩意了。
不管實在夢境中還是現實,既然能夠引動女鬼的殺機,自然也可以引來其他的邪祟之物。
景非桐既然說了他上一次進入秘洞的時候并未遭到攻擊, 那麽這回兩人遇到的那些骷髅, 上來就沖着他們窮追猛打, 難道是因為這串珠子?
舒令嘉想到此處, 四下看了看,正好見到了隧道前方的角落處還堆着幾具白骨。
他便拎着珠子走過去,用手指依次在幾具骷髅的頭骨上面敲了敲, 招呼道:“哎?哎?兄弟?”
這幾具骷髅可能是怨氣比較輕,一時沒有動靜,舒令嘉正有些失望,剛轉過身來要走,就聽見身後咔嚓咔嚓幾聲響。
他轉頭一看,幾具骷髅眼睛放光,從地面上爬起來,開始追他。
隧道當中施展不開,貿然打鬥容易造成坍塌,舒令嘉作死過後才突然發現不太好動手,轉頭就跑。
這回,幾具骷髅卻不肯善罷甘休了,在他後面狂追。
雙方的速度都極快,幾個瞬息之間,眼前大亮,舒令嘉就再次從隧道的另一邊沖了出去,來到了他和景非桐剛剛進入時打骷髅的地方。
之前那一堆骷髅還在原地,本來已經被景非桐的符咒給封住了,但是被舒令嘉手中珠子上的光芒一照,那些符紙竟然紛紛自燃,轉眼化為灰燼。
骷髅們全身上下的骨骼咔咔作響,逐漸開始重新活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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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
從隧道裏追出來的骷髅們還沒有甩脫,之前的那些又已經迎面撲來,舒令嘉腳下錯步,身若流雲,倏忽從它們合圍的縫隙當中穿了出去。
他一時沒有還手,就是想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當下并不拔劍,一邊閃避一邊觀察。
舒令嘉心中暗道:“方才我在隧道中的時候,都敲了它們的腦殼,它們才蹦起來抓我。等到外面這些骷髅,就要主動和兇猛的多了,為什麽呢?”
“這當中的差別條件,是有沒有光嗎?好像是……又好像還不夠。”
兩具骷髅一左一右地撲上來,舒令嘉随手把它們的腦袋對着一撞,身體拔空躍起,淩空翻身,又讓過了身後的襲擊,這才雙腳落地。
他心裏繼續想着:“既然是珠子使他們發瘋,那麽他們的舉動也應該跟珠子有關系吧?這珠子……方才那女鬼……”
有什麽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了,卻又總差了那一層的窗戶紙。
就在這時,舒令嘉無意中一轉眼,看見了旁邊的玉璧光滑如鏡,而自己的影子與那些張牙舞爪的骷髅,便都映在了上面。
腦海中靈光一閃,舒令嘉恍然大悟。
——不是光線,是鏡子!
方才在夢境之中襲擊他的女鬼,便是從鏡子裏冒出來的。
雖然舒令嘉不能确定她是因為感應到了珠子才會出現,還是先出現之後又因為珠子而暴起,反正女鬼與珠子之間肯定有什麽聯系就對了。
舒令嘉想起自己曾經聽過的一個民間傳說。
那個傳說說的便是兇手在行兇殺人的時候,最忌諱旁邊有鏡子。有經驗的殺手行兇之前要做的,都是把鏡子打碎或者倒扣起來。
因為鏡子乃是聚陰之物,當人死的時候,怨氣甚至一部分的魂魄就會被瞬間吸納其中,與鏡面共生共存。
如果怨氣較輕,那麽随後照鏡子的人可能會在無意中看到一些模糊的影響,就是所謂的鬼影,雖然吓人,但不會造成實際危害。
但若是怨氣濃重,甚至有血濺到了鏡面上,那麽就很可能形成極兇極厲的鏡鬼,此時,連帶着鏡子便也成為致命的殺人利器。
之前舒令嘉拿起來的那面銅鏡,應該便是後者。
而這些骷髅的暴動也是同樣道理。
整個秘洞之中,山壁全都是由光滑的白玉所形成,雖然不如鏡子清晰,但是也可以達成部分效果。
這些骷髅都是死在此地,那麽他們的怨氣也就被吸進了玉璧之內,再加上本體在就在此處,攻擊自然加倍兇猛。
光線暗的隧道裏,影像照射的不清晰,所以骷髅們的反應就是慢一點。
而光線明亮的圓臺上,照的更加清楚,骷髅也就越兇。
這是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說明姜桡這串珠子一定與某個鏡鬼有着什麽關聯,才會引起同類型鬼怪的騷亂。
或者是裏面的靈體就是鏡鬼,想要奪舍姜桡,或者是曾經珠子的佩戴者在鏡前而死,珠子因此輾轉被姜桡撿到,總之定然是有原因的。
舒令嘉想明白之後,不再避讓,腳下忽然一頓,手扶劍柄說道:“諸位,我可已經給足了面子了啊,想留全屍,适可而止。”
骷髅們自然是聽不懂他的話的,見舒令嘉站定,身後離他最近的兩個骷髅立刻跳将起來,縱身一撲,向着他襲去。
舒令嘉飛速旋身,同時長劍已經“擦”地一聲出鞘,劍鋒倒轉,順勢劃出!
兩只骷髅立刻被斷頸倒地,頭骨碌碌地滾了出去,同時,劍勢未歇,舒令嘉面前各個方位的骷髅都沒能幸免。
舒令嘉卻并未停手,反手背劍,電光石火之間,數十道劍氣零落如雨,将他的後方整個籠罩,頓時織成了一片光網。
舒令嘉連頭都沒回,兩招過後,直接收劍回鞘,留下滿地再也無法亂動的白骨。
他收了劍之後,連自己都忍不住有些心驚。
舒令嘉的劍法一直淩厲而又強悍,但說實話,他畢竟年紀還小,就算天賦過人,修行的時間也是有限的,哪怕是當初沒有受傷的時候,出招之間也很難做到這麽利落高妙的地步。
這一次接受傳承……不,甚至不應該說是接受傳承,他只是做了一個記憶中從未有過的夢,好像就平白撿拾了百年修為一樣。
得心應手的就像這原本就是他自己的東西。
舒令嘉心中疑雲密布,轉過身來,就看見玉璧上映出了自己模糊的臉。
他在夢裏欠的要死,對着那個鏡子做鬼臉的時候說什麽來着?
他說……“你怎麽回事,都到現在了還是要把鏡子扣起來放嗎?真怕麻羔會鑽出來吃了你不成?”
鏡子……麻羔……景非桐……
還有夢裏那個跟他關系很好的師兄。
舒令嘉心頭混亂,繞開一地白骨,又繼續向着外面走去。
幾乎快到了出口的地方,他也沒有找到景非桐的蹤影,但是繞了這一圈之後,舒令嘉忽然察覺到腳下的地面似乎變得柔軟和濕潤了,這就說明附近一定是有水源。
他順着方向走去,終于發現此地便有洞天,空間竟是廣闊的很,此時,前方已經是一片芳草連天,河流潺湲的景色。
河邊生着一片大樹,而舒令嘉立刻便從滿地的綠意當中看見了一道白色的身影,正是他找了許久的景非桐。
舒令嘉原本想喊,卻發現對方沒動彈,就像是睡着了一樣,于是稍稍一頓,便放輕了腳步走了過去。
到了近處他才看清,景非桐背靠在一棵樹的樹幹上,将雙手搭在彎曲的膝頭,似乎當真在沉沉地睡着,竟然連自己走的這樣近,都沒有驚醒。
他半蹲下來,視線與景非桐平齊,打量着對方的臉。
只見陽光穿透濃密的樹蔭落在他的面容上,留下斑駁的光影,倒是別有一種靜谧之感。
景非桐的容貌本就生的英俊秀雅,加上氣質溫文,此時這樣近距離的打量,更加顯得溫暖而又沉靜。
有風吹過林梢,樹葉嘩啦啦地抖,那光點便也在景非桐的眼睫上跳躍。
舒令嘉盯着那光點,見他睫毛顫動了幾下,仿佛要醒,但最終也沒有醒,眉峰卻微微地蹙起來了。
他不由在心裏面暗暗地猜着,景非桐這是夢見什麽了?
是不是還是那個困擾他已久的心魔,心魔中的人他又看見了嗎?
舒令嘉盯着景非桐,努力回想自己夢中的那位師兄長什麽樣子,卻一點都想不起來。
而這個時候,景非桐的手卻忽然擡起來,抓住了他的手腕。
舒令嘉的心也跟着一顫。
當時那名老者突然出現,正好也是景非桐和舒令嘉各自精神高度戒備的時候,舒令嘉搶在前面先跟對方動起手來,景非桐稍慢一步,也随後拔劍。
但随着他一劍斬出,面前的一切便忽然消失了。
上回見過的那團熟悉的濃霧重新出現在眼前。
看到這團霧,景非桐便立刻意識到了,之前同舒令嘉打鬥的那位老者正應該是秘洞中前輩留下的神識,看來舒令嘉可以接受劍道方面的點化了。
這個認知讓他放下擔憂,同時心髒狂跳起來。
這一次的濃霧後面,還會出現他想見的人嗎?
景非桐在濃霧中前行,走了許久,也沒有看到上次那道熟悉的身影,反倒聽見嘩啦啦的水聲直響。
原來濃霧的盡頭,是一條小河,河水中倒映出他的臉。
那個答案每一次都近在咫尺,呼之欲出,但是又每一次都讓他神飛魂散,觸之不及。
風将河水吹的漣漪輕動,帶着裏面的人影也不斷地扭曲變形,顯得愈發滑稽,就這樣盯着看一會,好像那影子便已經不是他了一般。
景非桐看着那張臉拉長,晃動,逐漸的,人臉上的嘴開始一開一合,詢問着他。
“你的人生之中,可有後悔的事?”
“可有傾盡一切代價也想要挽留的人,無論如何也想要重回的時光?”
“你心裏最害怕的是什麽?最渴望的又是什麽?”
聲聲追詢中,無數雜亂的影像在眼前交疊,又變做一幕幕轉身離去的背影,每一道背影身後,都有他試探着伸出去的手,但一切都是徒勞。
在所有的夢境中,他從未成功地拉住過那個人,說上一句“不要離開我”。
如果所有的一切,真的還有重新挽回的餘地……
景非桐這樣想着,手已經情不自禁地擡了起來。
他的手與幻影交疊,随即,竟然當真觸碰到了那片冰涼而又柔軟的衣袖。
對方停步,回身。
而他緊緊握住衣袖下的手腕,幾乎不能呼吸。
——那是一張,他很熟悉的臉。
景非桐驟然睜開眼來,近在咫尺處,他看見了舒令嘉。
真實與虛幻交疊,竟是完全吻合在了一起,讓人一直之間,甚至分辨不出身在何方。
這一瞬間,景非桐覺得困擾自己多年的心魔從心頭連根拔起,随即穿透胸膛,終于血肉模糊地露出了真實面目,變成了眼前之人的模樣。
他心中驟然洪水滔天。
舒令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見他醒來,未及詢問,便被景非桐用力拉近懷裏,死死抱住。
景非桐抱的很緊,寬大的廣袖将舒令嘉整個人都包在裏面,仿佛只要稍微松上一點勁,舒令嘉就會在眼前消失似的。
兩人的胸膛貼在一起,即使是隔着骨頭與皮肉,舒令嘉也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對方跳得飛快的心髒。
這個擁抱這樣用力與炙熱。
舒令嘉不自覺地脫口而出:“師兄。”
他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叫的到底是誰,或者說,他到底是誰。
許久,景非桐才慢慢地放開舒令嘉,細細端詳了他片刻,仿佛怎麽也看不夠似的,伸手幫他理順了鬓邊亂發,低聲道:“剛才做夢魇着了,這麽一會不見你,覺得就像是過了很久一樣。”
舒令嘉凝視着他,目光中含着深思。
景非桐瞧着他,心中便軟成一片,只是強自克制。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表現的不要太失态,又問道:“方才與你切磋的,應該就是蒼冥老人的神識罷?感覺如何?”
他還不知道,其實舒令嘉也沒有接受傳承。
舒令嘉方才從夢境中出來,便是滿腹疑雲,此時見了景非桐的反應,更添疑惑。
他從來不是一個心裏能藏住事的人,一旦真的把一個人當朋友,很多事情與其自己去費盡腦筋地猜測,倒不如當面問個清楚。
舒令嘉沒有回答景非桐的話,而是說道:“師兄,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景非桐見他神色嚴肅,便點了點頭道:“你說。”
舒令嘉道:“首先,你費盡心機來到這處秘境當中,當真只為了解決心魔嗎?”
景非桐毫不猶豫,說道:“是。”
舒令嘉點了點頭,道:“好,第二個問題。你與我相識,後來又對我那麽好,多番幫助,是有意為之,還是出于巧合?”
景非桐道:“咱們兩個會在喬家鎮上相遇,完全是偶然。但後來結識了你之後,我覺得十分投緣,才會不知不覺地想與你更加親近一些,只是順其自然罷了。”
舒令嘉道:“我記得你原來說過,不知道你心魔當中總是出現的那個人是什麽樣子。”
這回景非桐頓了頓,才道:“原先确實不知道。”
舒令嘉也覺得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下,然後他也不自禁地抓住了景非桐的手,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說:“那就是現在知道了?”
景非桐沒說話,舒令嘉又加了一句:“是我的模樣嗎?你敢說你對我十分特別,沒有這個原因?”
景非桐沒想到他會這樣直接地問出來,或者說,他并不知道舒令嘉怎麽會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頓時感到了措手不及。
但是此事千頭萬緒,簡直不知從何說起,令他一時語塞。
舒令嘉等待着景非桐的回答,景非桐卻遲遲未語。
兩人對視着,片刻之後,舒令嘉松開他的手,霍然起身,徑自扭頭便走。
景非桐一驚,連忙跟着起來,搶上幾步,一把拉住他,說道:“小嘉!”
舒令嘉甩開他的手,說道:“景非桐,我記得先前發現你早已識破我狐貍原身的時候,你曾經跟我說過,保證日後不會再有什麽事欺瞞于我,我拿你當做知交,便信了。但你如今又是什麽意思,究竟有多少事情瞞着我?”
“雖然只是小事,但我容不得旁人拿承諾來當做玩笑!”
景非桐解釋道:“我也不是在開玩笑,我是……”
舒令嘉打斷他:“你來歷莫測,行事詭異,我出于尊重,從未問過,但如今一切種種擺明了與我有關,你還要搪塞糊弄到何時?我沒那個耐心跟一個人朝夕相處,自以為傾心相交,卻總是要猜來猜去!你讓我怎麽信任你?”
他憋了半天,該說的話索性便一次說個明白,因此也沒客氣。
之前舒令嘉曾經很多次問過何子濯,為何要收姜桡上山,為何對他多番包庇偏愛,甚至罔顧門規,也不顧及同自己之間的師徒情分。
在他心裏,越是在意的事情,越是重視的人,就越是要坦坦蕩蕩說個清楚明白,才能使彼此之間沒有心結。他不想對所有的事情一無所知,像個傻子一樣,被別人擺布的團團轉。
但每一回何子濯都認為他性情太過剛硬驕矜,只是為了寫小事無理取鬧,師徒之間不歡而散。
可是他并不認為自己做錯了,這個性子改不了也不想改,一個人若不能懂他,便也不必将就。
如今對景非桐說了這些,舒令嘉也已經做好了一拍兩散的心理準備,因而說完之後,還是提步欲走。
景非桐嘆了口氣,卻再一次拉住了他。
他輕聲道:“小嘉,你別生氣。我還是那句話,我從未騙過你。關于心魔的事情,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你要問,我就什麽都和你說。”
舒令嘉“哼”了一聲,顯然并沒有聽進去。
景非桐握着他的胳膊,卻是一點也不肯松開,轉到他的面前,瞧着他的眼睛道:“我懂你為什麽生氣,但是你懂我……為何對你不同嗎?”
舒令嘉一怔。
景非桐沉沉道:“不是因為心魔,是因為你是舒令嘉。”
心裏仿佛壓着一個沉甸甸的匣子,“咔嗒”一聲,上面的鎖扣被輕輕打開了,一時間,裏面積郁的百般思緒便紛紛湧了出來。
舒令嘉身體繃緊的力道不知不覺地松了。
景非桐嘆口氣,又笑了笑,說道:“咱們坐下吧,我說你給聽。你剛才比劍應該也累了。”
他拉了舒令嘉一把,舒令嘉微微一掙,沒掙開也就罷了,順着景非桐的力道,與他并肩坐在了草地上。
景非桐這才先把重要的話說在最前頭:“之前沒有把心魔的事情跟你說清楚,是我不好,但我不是故意要瞞着你,是我也一直不知道那心魔是什麽樣子的。你放心,我絕對不是因為覺得你跟那個人像,才故意跟你接近。”
舒令嘉嘴硬道:“我沒擔心這個,我是不喜歡別人說話不算話。”
“對,我明白。”
景非桐認真道:“兩個人相交,要麽傾心相待,要麽就幹脆彼此疏遠,最低劣的行為,就是一邊口口聲聲說着坦誠,一邊卻又滿口謊言,事事模糊其詞。”
舒令嘉脾氣還沒下來,本來景非桐說什麽都不想贊同,可是聽他言至此處,沉默片刻,卻也終究不由地嘆了口氣。
他說道:“你明白就好。我也不是什麽事都要計較,但就是受不了這個。”
景非桐凝視着舒令嘉,目光中便帶了溫柔。
這個人的性情如同劍鋒一樣純粹又銳利,他要是與誰論交,就會傾心盡情,熱烈坦蕩。他并非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是沒有見過機心算計,卻并不會為此而牽絆動搖。
他永遠驕傲,卻又敢于承認自己一切的憂慮與不安,他眼中容不得半點沙子,心卻最是柔軟不過。
這樣的一個人,又讓人怎能不愛?他活成了很多人向往而不可得的樣子,又給自己帶來了致命的沉迷。
景非桐道:“我覺得你這樣很好,有話就說清楚,有事就問出來,也免得誤會。這分明是坦誠,怎麽會是計較呢?誰覺得你計較,那肯定是自己心虛了。”
他說完之後,也不由想起了何子濯和姜桡給舒令嘉帶來的那些糟心事。
景非桐定了定神,暗暗想着,我可不能再讓他傷心了。
他如此傾心于這個恣意而縱情的少年,更願意用盡一生将他放在心頭守護。
他也是個固執的人,既然認定了,就想要完完全全為了對方着想,讓舒令嘉知道,有人懂他,在意他,不會騙他。
景非桐打定主意,緩緩說道:“你方才說我的來歷神秘,其實對着你,也沒什麽說不得的——我的父親是上一任的碧落宮宮主。而我明面上掌管碧落宮十殿之一,只是為了行事方便罷了,當年從淩霄派心宗離開,正是因為父親卸任,而我接掌了碧落宮。”
碧落宮向來神秘,除非有重大災禍出現,否則碧落宮宮主是一向不會露面于人前的,甚至十殿之間平時都不怎麽來往,但卻力量強大。
他們麾下高手如雲,宮主的淩雲令一下,無不雲集而影從,是一股十分龐大的勢力,他的真實身份關系到性命安危。
舒令嘉的心思都在猜測景非桐的心魔上面,沒想到對方先向他坦誠的,就會是這樣一件從未露出過半分端倪的事情,也等于是把命交在了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