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憐

第9章

蘭城的治安一直很好，在中二期群架頻發的中學裏，只有蘭城三中的打架鬥毆記錄是零——誰讓學校五百米外就是警察局呢。

所以舒臨怎麽也沒想到，在巷子裏被人堵這麽狗血的事情，會發生在他身上。

他們身處的地方已經沒有商家，兩邊都是牆，就算有人聽見了打鬥聲趕過來，也得好幾分鐘。

對方有七個人，手裏帶着棍子，面色不善地盯着他們，那些人似乎認識顧淩絕，舒臨聽到了他們叫他的名字。

顧淩絕下意識将舒臨護在了身後。

舒臨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別說打架，晨跑都是落在最後一個的。

于是他悄悄報了警。

“這是我們和顧淩絕的事情，無關人員走遠點，免得傷到你。”

舒臨傻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跟自己說話。

這群人口氣也太大了吧！

于是他拽地像個欺善怕惡的纨绔子弟：“膽子不小，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可惜他天生軟糯，就算瞪着眼睛也沒辦法兇惡一點，毫無威懾力。

幾個混混被他這樣子逗得哈哈大笑，不留一點情面。

顧淩絕将手裏書包遞給他：“你走遠點，我收拾完他們就過來找你。”

舒臨卻不肯：“那麽多人呢，我們跑吧！”

顧淩絕活動了下筋骨，臉色在陰暗中帶了幾分狠戾：“我不喜歡逃，我喜歡一勞永逸。”

“口氣不小。”帶頭的黃毛“呸”了聲，“山哥讓我們給你點教訓，要知道三中誰才是老大。”

顧淩絕不等他說完就沖了上去。

舒臨抱着書包，找了個不礙事的角落躲了起來。

可他實在擔心顧淩絕，不時偷偷往外探出個腦袋看，心想警察叔叔怎麽還沒來。

顧淩絕看着瘦，沒想到身手不賴，就跟練過似的，一對七一點也不虛，踢腿過肩摔兇殘得不行，反而死對面那群人除了人多勢衆，也沒其他優勢了。

舒臨看得目瞪口呆。

戰況沒持續多久，顧淩絕就取得了壓倒式的勝利。

他箍着黃毛的脖子，對方被他勒得直翻白眼，“回去告訴你們山哥，三中誰是老大，不是他說了算。”

等他松了手，黃毛便躺在地上只會哼哼了。

其他人也不敢再上前，顧淩絕只淡淡掃了他們一眼，便吓得節節後退。

太帥氣了！

舒臨恨不得鼓掌，甚至有了想去報一個武術班的念頭。

他拎着書包噠噠噠往前跑：“顧淩絕，你——”

話沒說完，突然看到一根棍子直直朝顧淩絕飛來，他想也不想，直接擋在了面前。

咚

棍子雖然不重，卻還是發出了沉悶的響聲。

舒臨後背一陣鈍痛。

他從小到大都沒有吃過苦，連打手板心都沒有經歷過，這一砸雖然不厲害，卻還是讓舒臨吃了些苦頭。

等顧淩絕從驚愕中反應過來，那群混混已經跑了。

“顧淩絕，我痛。”

舒臨的聲音讓他放棄了追出去的想法，他将人摟在懷裏，嘴唇緊抿，過了好一會兒才穩住了情緒，開口：“傷到哪兒了？”

“背……”

顧淩絕将他帶到燈光明亮的地方，小心翼翼撩起他的衣服：“讓我看看。”

嬌生慣養長大的小少爺，連身上的皮膚都跟牛奶似的，又白又滑，以至于那一小團烏青特別紮眼。

顧淩絕用手指輕輕碰了下，痛得舒臨“嗚”了一聲。

真是可憐極了。

“難受的很嗎？”顧淩絕眼中藏着陰鹜，無聲罵了一句，“剛剛就不該讓那群人跑掉。”

“難受。”

“去弄點藥吧。”

巷子外面不遠處就有家藥店，顧淩絕進去買藥的時候舒臨就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他。

舒臨臉皮薄，上藥的時候死活不肯在外面，于是兩人又進了小巷子。

顧淩絕處理這種傷得心應手，舒臨一點不适都沒有，還有心情和他吹牛。

“我們兩個這算不算是過命的交情？”

顧淩絕“嗯”了一聲。

“那以後咱們就是拜把子的兄弟了。”

這次顧淩絕沒應。

舒臨也沒在意，一個人自言自語：“我覺得那個黃毛有點眼熟。”

“見過？”

“好像在羅山跟前見過……山哥，羅山，這不就是他嘛！”舒臨激動地“唰”一下挺直了背脊，顧淩絕手中的藥塗歪了。

他用幾個指尖按了一下他的背：“別亂動。”

觸碰的地方溫熱帶點兒癢，舒臨莫名有些臉紅。

他重新趴好，咬牙道：“肯定是舒宇派他來的，顧淩絕你要好好讀書，以後每次都要把他踩在腳底下！”

顧淩絕聽着他的發言，笑了聲，應了句好。

等上好了藥，舒臨掏出手機看時間的時候瓜着一張臉：“我就說警察叔叔怎麽一直不來呢。”

顧淩絕收拾好垃圾，眼睛朝他手機掃了一眼。

舒臨的110，打在了解鎖密碼上。

顧淩絕沒有同情心的笑出了聲。

舒臨氣鼓鼓地錘了他一拳。

後者佯做害怕地撒丫子跑了。

兩人一追一攆跑出了巷子，舒臨跑不過他，便開始耍賴：“顧淩絕我跑不動了。”

舒臨知道顧淩絕肯定舍不得丢下自己的，原因自己也說不上來，就憑着一股直覺。

果然，顧淩絕停下了腳步，一臉無奈地轉身走回來。

然後舒臨還得寸進尺：“你背我。”

顧淩絕有點想笑，然後比他還無賴。

他說：“我受傷了。”

顧淩絕從沒想過自己也有這麽幼稚的一面，和一個小朋友比慘。

他的年華裏，并沒有這樣讓他任性的機會，但是舒臨給他了。

縱容自己對他耍賴，賣慘，或許還能做一些更過分的事情。

舒臨對他的種種行徑，通通買單。

果然，舒臨撇了一下嘴，卻沒繼續要求了。

過了一會兒，還關心地問道：“剛剛打得那麽厲害，有沒有受傷？”

顧淩絕本想說有點，但又怕他擔心，還是搖了搖頭。

舒臨給司機打了電話，兩人就坐在一張休息椅上等，他讓顧淩絕先走，顧淩絕不肯，非要親眼看他上車才行。

舒臨心頭美滋滋的，嘴巴卻壞得很：“我讓你走了，你自己不走的哈，到時候沒了回家的車，露宿街頭我不管的。”

晚上吃得太飽，剛剛又劇烈運動了一場，等了沒一會兒他便有些困。

顧淩絕看他打了個呵欠，而後眼角控制不住地溢出了兩滴淚水，看上去柔軟可憐。

“靠在我肩膀上睡一會兒吧，等司機到了我叫你。”

舒臨甕着鼻子應了聲，把腦袋擱在同桌肩頭放心大膽地閉上了眼。

或許覺得這個姿勢不舒服，還騰出手将人的胳膊抱着了。

顧淩絕微微側頭，下巴就能抵到舒臨的頭頂。

少年的每一根發絲都是軟的，還散發着洗發水的香味，顧淩絕認出了這個牌子，心想回頭他也買一瓶試試。

舒臨看樣子是真的累了，沒多久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顧淩絕第一次羨慕起了他人的無憂無慮。

他也希望舒臨永遠都這麽無憂無慮。

一輛黑色的奔馳停在了面前，然後打開了雙閃。

顧淩絕輕輕推了推舒臨的身子，嘴唇湊在他耳朵旁喊他的名字。

睡夢中的舒臨只覺得有些癢，在顧淩絕喊了十多聲後才睜開了眼。

然後他迷迷糊糊地看着舒家的司機從駕駛座上走下來，“小少爺，該回家了。”

舒臨被風一吹，總算清醒過來。

他不是在家，在外面。

“幾點了？”

“十點了，夫人還在家裏等着你呢。”

舒臨嘟囔了一句這麽晚了，然後轉頭和提書包的顧淩絕道：“你回家的那輛公交車是不是收車了？”

他記得顧淩絕坐的好像是337路，那天他跑去站臺看了下，晚上九點半就不發車了。

顧淩絕“嗯”了聲，道：“我可以轉車回去。”

舒臨舍不得他這麽跑，便道：“你跟我回去吧，今晚住我們家，明天一起上學呗。”

顧淩絕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在黑夜裏深沉得厲害，看不透在想什麽。

舒臨以為他不樂意，忙道：“你家裏人要是不同意，讓我爸給他講個電話吧。”

顧淩絕逗他：“不是說我露宿街頭都不管我？”

舒臨眨了下眼，臉皮什麽的徹底不要了：“我沒說過，你聽錯了。”

他哼哼道：“顧淩絕，你就同意了吧，我都沒邀請過同學去我家裏玩呢。”

小家夥真的是善良地冒着傻氣。

顧淩絕受不了他這樣，嘆氣道：“回頭我自己說吧。”

或許是剛才睡了一覺，舒臨一點困意都沒有，在車上還和司機得意地讨論着好朋友。

年級第一，剛上去的，比舒宇還厲害呢！

舒母在家裏等着，見兒子後面還跟了個人，露出些意外的神色來，但她很快又換成了熱情溫和的笑容。

“小臨也不跟我說有朋友來。”

顧淩絕禮貌而矜持地叫了聲“李阿姨”，又小聲說了句打擾了。

“不打擾，”李慧雲忙讓家裏的阿姨收拾一件客卧，卻被舒臨叫住了：“別收拾了，今晚他和我一起睡，明天我倆還得起上學呢。”

李慧雲問：“晚上吃了什麽？要不要煮點宵夜。”

“不吃了。”舒臨沒敢說吃的什麽，和顧淩絕在玄關換好鞋子後扯着人就往樓上跑：“太晚啦，我倆先去睡了，媽媽晚安。”

顧淩絕被他扯着，只能匆忙地跟着說了句晚安。

方姨看着兩個人的背影，笑：“這還是少爺第一次帶同學回來玩呢。”

李慧雲嘴角挂着淺淺的笑：“明天早餐多做一點，再做些小糕點，讓兩個孩子帶去學校吃。”

想到什麽，她又囑咐了一句：“別弄甜了。”

舒臨房間很大，有獨立的衛生間和衣帽間，還單獨辟出了一小塊休息區，擺了一張兩人座的小沙發，不過上面堆滿了毛絨玩具。

有女生喜愛的粉嫩的小娃娃，有灰色的巨大章魚抱枕，還有些奇奇怪怪的玩具，唯一正常的只有那只微笑的皮卡丘。

舒臨見他目光盯着上面，趕忙解釋：“這是趙小月的，她家裏新房沒裝修好，先放我這的。”

顧淩絕聞言看他，眸子裏的光芒有些一言難盡：“你們關系這麽好？”

“當然啦，她是我最好的兄弟。”想了想，舒臨又趕忙補充道：“嗯，當然，你也是我最好的哥們。”

那還真是雨露均沾。

顧淩絕一邊想着一邊将書包放在書桌上。

舒臨的書桌倒是不空，書架上還擺了不少名著，可惜本本都是新的，一看就沒翻過。

舒臨從衣帽間好不容易找到一套新睡衣，皺着眉頭道：“我沒有大的睡衣，你要是穿不上，介意穿我爸的嗎？”

一擡頭，正看見顧淩絕正在翻看他的書。

他書桌上這些東西全是他爸在書店搞活動的時候打包買回來的，美其名曰讓舒家多沾點書香氣息，可惜兩個長輩就不是讀書的料，這一點舒臨完美遺傳了他們，買回來的兩箱子書沒幾本看得懂，比如顧淩絕手裏那本名英文原著。

“你要是喜歡，拿去呗，反正我也看不懂。”

顧淩絕将書放下，回答了他之前的問題：“小點沒事。”

但等他從浴室出來後，舒臨覺得并不是沒事。

顧淩絕赤着上身走出來，下面圍了一條浴巾，頭發沒吹幹滴着水，順着硬朗的側臉線條留下來，他随意撥了兩下，問：“還有大點的嗎，實在穿不上。”

舒臨：“……”

傷害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他氣鼓鼓地：“你就這樣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