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沈聞敘曲起指節敲了敲箱子外的殼,聽聲音內部應該是空的,“這裏面裝了什麽?”
付安陽回過神來,随口一句,“有本事你就去打開看好了。”
“我可以看嗎?”
話音剛落,他已經把箱子上的臺燈和睡前讀物都拿了下來,開始嘗試撥動密碼鎖。
密碼有六位數,随機排列組合能得出十的六次方個結果,付安陽想他這麽試要試到猴年馬月去。
然而一眨眼的功夫,箱子上的鎖咔噠一聲,密碼被解開了。
“……”
他還真有本事!
連沈聞敘本人都感到驚訝:“真好猜。”
“……你給我放下!”
付安陽原地反悔,沖過去按住他想要開箱的手,“裏面裝了不能見光的東西。”
更想看了。
沈聞敘嘗試解密,“是你收到過的情書嗎?”
“不是。”
但一下子就說得跟答案很接近了。
那些日記就跟自己寫了沒寄出去的情書差不多。付安陽心裏犯着嘀咕,但想到箱子裏有好多東西都是留給他的,幹脆趁這機會拿出來。
Advertisement
“你退後點。”
沈聞敘突然警惕:“是會爆炸的情書嗎?”
“我家裏沒有那種奇怪的東西!”
付安陽把箱子打開條縫,伸只手進去,很快摸到了那只雪球八音盒,拿出來丢給身後的人,“喏,這個是我初一的時候買給你的。”
搖晃之間,水晶球裏的白色絮狀物紛紛揚揚地飄落。
沈聞敘小心地雙手捧着,不可思議道,“給……我的?”
“是啊。早該給你了,我留着也沒什麽用。”
還有各種別的小玩意兒。他繼續往箱子裏摸,“這是我小學六年級秋游撿回來的楓葉,手工課做成了标本。”
“還有每次換筆袋添新文具什麽的,都會順便給你留一份。”
付安陽不停手地拿出一堆小玩意,往後遞卻沒人接。看沈聞敘還捧着雪球八音盒原地發愣,提醒道,“把你書包拿過來裝啊。”
沈聞敘這才反應過來,“很多東西嗎?”
“嗯。”
如果能有個地址,這些東西早就寄到他手裏了。可他走得幹幹淨淨連一點線索都沒留下,也從不聯絡,壓根就沒辦法得到他的消息,只好一年又一年地積壓在這。
文具類的東西格外多,付安陽一捧一捧的往書包裏倒,“我有段時間總是丢筆丢橡皮什麽的……一周買兩三次。就默認你也跟我一樣丢三落四,買雙份的量老板還會額外送一只筆袋給我。”
沈聞敘蹲在旁邊看着他忙活,低聲問,“為什麽給我買這些?”
付安陽“嘁”了一聲,感覺他像是明知故問,但還是誠實地回答,“你不是說過很想跟我一起上學嗎。我日記裏寫了。”
他住在付家的兩年多時間裏,沒有踏出過庭院半步,也不能聯系任何人以防行蹤暴露。對外界的全部認知都來源于每天放學回家的付晏晏。
付安陽懷疑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多問只跟着大家叫晏晏。就像自己壓根也沒問過他的名字是什麽,從頭到尾沒心沒肺地跟着大人喊阿敘。
付安陽記得從前住的舊別墅比現在大的多。兩個小孩天天在裏面跑來跑去,像穿梭在城堡裏。城堡的大門只對其中一個孩子開放,另一個就要安靜地待在房間裏,等待每天一次重聚的故事時間。
沈聞敘當然也不會忘。
在那個一成不變的房間裏,時間的流逝都變得緩慢,仿佛他的世界就只有一個房間這麽大。而每天付安陽喊着他的名字跑來敲門時,都像帶來全世界的生動與新奇。
付安陽會教他今天的課講了什麽內容,放學的路上看到了什麽樣的風景。學校裏的見聞尤其引人向往。
他們認真地約定過,等有一天壞人都被消滅了,就可以一起去上學放學,一起聽課一起寫作業。
後來就把這個約定放在心裏,即使沒見到面也以各自的方式去完成。
到現在,終于算圓滿實現了。
沈聞敘沒吱聲。付安陽心想他一定是感動了吧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吧,不料下一句就被戳中要害。
“那箱子裏剩下的,就是你的日記嗎?”
“……”
好家夥,短暫沉默是憋了個大招。
付安陽都不好意思想自己都寫了些什麽,迅速阖上箱子拿臺燈和睡前讀物壓着,“你想都不要想。”
沈聞敘:“是因為裏面寫了我嗎?”
“……”反複戳中。
看這反應是猜得八/九不離十。
沈聞敘莫名興奮起來。
好想看。
想等他睡着了偷走收藏的程度。
“哦對了,你說的那張照片我也找到了。”靈光閃現,付安陽順勢轉移話題,“你想要的話可以帶走。”
他們小時候有過一張合照,就夾在其中一本日記裏。是某個陽光很好的日子裏拍下來的照片,兩人在庭院裏追逐玩累了,頭挨頭躺倒在草坪上,笑得很燦爛。
是後來很少再見到的,無憂無慮的笑容。
照片的背面寫了兩行字,字跡清晰有力,看起來是中學版本的付晏晏寫的。
“快點長大
快點見面”
沈聞敘拿到這張照片,無聲地低頭看了很久,臉上帶着某種似笑非哭的表情。
付安陽也看了他很久,喃喃自語,“難道是我也變奇怪了……怎麽看到你露出這種表情反而覺得更順眼。”
比平時總是微笑着溫和無害的樣子,稍微好看那麽一點。
“晏晏。”
他握着兩人的合照,輕聲說,“我回來了。”
“所以沒關系了。以後你可以慢一點長大,不用長大也可以。”
付安陽一怔,張了張嘴,沒能說出話來。
他日記裏無數次提到過截然相反的句子。好想快點長大。好想快點離開這個家,好想跟他見面。沒有自主決定權就沒有安全感,有太多事情只有長大才能做到。
父母除了忙活各自的私事,對他的關注只在成績上。朋友們也争先恐後地成長,對“幼稚天真”之類的詞語嗤之以鼻。
從沒有人說過“可以慢一點長大”這樣的話。
回過神來眼眶已經酸澀得不像話,他急忙按了按,把想哭的沖動壓回去,“……什麽啊。把東西都收起來趕緊睡覺,明天要起的很早。”
“沒關系,明天我跟你一起上學還可以多睡二十分鐘。”
“你之前都在校門口等我那麽久嗎?”
“因為你不會等我啊。”
所以一定要确保先到才行。沈聞敘言之鑿鑿,“每個早晨都要珍惜。”
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珍惜。
因為自己心裏最清楚,是經過了怎樣的等待才能有現在這樣見面的機會。
付安陽沒用的內疚又增加了,“我以後會等你的。”
這會兒他似乎比較好說話,沈聞敘把握機會:“那我可以跟你睡床嗎?”
“不行。”
“……”
付安陽幫他打地鋪。
沈聞敘不幹活還搗亂,剛剛裝好的書包忍不住再次打開,看了看照片,又把那些小物件拿出來,連同自己珍惜的舊懷表全擺在地上,跟作法似的,“你不陪我的話,我就跟它們一起睡。”
“……”怎麽這麽幼稚啊。
關了燈,付安陽還被他拉着一起欣賞會發光的八音盒,被迫留在地板上把那一小段旋律聽了一遍又一遍,“夠了沒有,我都聽得會唱了!”
“那我想聽你唱!”
“……”你在想屁吃。
“喂。”叮叮咚咚的音樂聲裏,付安陽望着八音盒裏發光的雪景,小聲問,“你今天說媽媽去世的時候跟我在一起,是怎麽回事啊。”
親人都不能守在身邊,是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白天不知道該不該問,這會兒覺得不問不行,“這樣的事……就算你當着我的面痛哭流涕,我也不會笑話你的。”
“我還好。那都是我還住在你家時發生的事了,已經過去這麽多年,沒什麽心理陰影。”
沈聞敘說,“她本來身體就很虛弱,心髒有問題。大概一直被威脅說出我的下落,病得更厲害了。那次就沒能搶救回來。”
“那天我在你身邊嗎?”
“是啊。”
沈聞敘垂眼看着八音盒,昏暗的光影搖晃在眼底,釀成溫柔的笑意,“真是太好了。對吧?”
“……哦。”
幸虧。付安陽想,小時候的付晏晏好像比現在的他更有用。
“別說這些了,講點有意思的。”
沈聞敘調整了那一地小擺件的位置,挪出個空位來給自己躺下,舒舒服服道,“好像只有那一次是我主動找你,大部分時間都是你來找我一起睡的。”
“你小時候特別害怕雷雨天,每次吓得睡不着覺都會過來,賴在我被子底下不肯冒出頭。”
“真的假的,說不定是看你自己睡太害怕,找借口去陪你的。”
“那你可能從小就演技不錯,抖得挺真實的。”
“……”
“對了,你剛剛開箱子怎麽那麽順手?我們的生日是同一天嗎?”
“是啊。所以我每年生日蛋糕都吃兩份。”
“……我怎麽沒想到這個!淦,天天淨顧着給你攢筆了。”
“……”
“以後還有什麽話就可以直接說給我聽,不用再寫日記了。”
付安陽想了想,“我一直以為你會分化成omega。”
沈聞敘長嘆一聲,語氣懇切:“我其實也很希望來着。”
“怎麽會有人希望分化成omega啊?麻煩死了。”
“因為你家裏人好像都是alpha。基因限制,如果你也分化成alpha,我們以後沒有孩子可能會有點遺憾。”
“……你天天腦子裏都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啊?!”
夜色深了。
宋阿姨上樓,原本想來問問兩人要不要吃宵夜,走到門口時放輕腳步,不由得莞爾。
卧室的門都忘了關。放松地聊到不知何處,他們躺在地板上,頭抵頭,已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