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來得正巧,沈聞敘聽說他要被夏予添拉走,不遮不掩道,“可你答應了周末跟我一起過。”
他沒有吃瓜的愛好,對別人的感情也不感興趣,但不想因此被禍害到自己的。
中午已經答應了他,付安陽再看這邊眼淚汪汪請求支援的夏予添,一時間左右為難,“那我們提前一天?周六去吧。”
他跟沈聞敘出去只是閑逛,沒什麽要緊的事做,也不一定非要在周末那天。但抱着他胳膊蹭眼淚的這位感情破裂問題好像比較嚴重。
“這周六我不出門。”沈聞敘少見地拒絕了他。
付安陽脫口而出:“為什麽啊。”
沈聞敘卻沒有回答,只屈起手指,在他額頭前虛虛地彈了一下。沒再說話。可眼神裏已經足夠清楚地傳達信息——
為了照顧朋友,要抛棄我嗎?
無形的對峙蔓延開來,氣氛一瞬間冷卻。
那就沒辦法了。付安陽抽回自己的胳膊,拍拍夏予添的頭像哄小狗似的,“讓關關和嚴謹陪你吧?我先答應了他的。”
夏予添本能不敢造次:“……嗷。”
其他人多少也注意到氛圍的變化,剛要開口打幾句圓場,沈聞敘卻又笑了,溫和道,“這周六我有別的事。既然我們都有事要幫忙,不如下周再去吧?”
“把下周的時間留給我就行了。”
空氣重新流動起來,仿佛剛剛迫人的氣場并不存在。夏予添大大咧咧的不會多想,沈聞敘走後又哼哼唧唧地要付安陽陪同。兩位女孩子卻能明顯感覺到他的目的,心照不宣地對視。
哪天出去閑逛并不是最重要的。他只是想要那句話。
他想要的,是付安陽心裏的優先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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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室那邊已經準備好了。你什麽時候去?”
周五晚班,葉嘉禾照常在辦公室摸魚打游戲,“許教授讓助手打電話催你了。”
沈聞敘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頭也不擡,“再等等。”
“你趕緊的!待會兒發起瘋來我可打不過你。”
“我心裏有數。”
煩躁感積壓了很多,依靠埋頭工作也無法緩解。沈聞敘在辦公室耗到深夜,司機催了第二遍才起身,去實驗室接受封閉治療。
大概三年前他經歷了性征分化,但趕在不合适的時間點出了差錯,好歹保住性命後,接下來的每個分化日都會再經歷一遍腺體撕裂般的疼痛。
葉嘉禾嘲笑他一個alpha活得像omega一樣,每個月都要應付自己的“發情期”。
因為信息素紊亂情緒失控,攻擊性太強難以溝通,沈聞敘只能被獨自關進封閉空間,等待信息素水平穩定。起初要耗上兩三天,後來聯系到私人實驗室情況才有了好轉。
沈聞敘換了衣服走進滅菌艙,放松身體躺進艙底。實驗區外小助手封閉艙體,調和各類高倍數的溶劑,用營養液稀釋成最佳濃度後開始向艙內注入。
液面緩緩上升,與自身體溫相近的熱度将他溫柔地包裹,托舉,。閉上眼睛放松身體懸浮,仿佛回到母體的羊水中,與艙外的世界隔離。
在艙外的葉嘉禾看起來,像一棵泡在福爾馬林溶液裏的植株樣本,“他要這樣飄多久?”
“大概一天一夜吧。”這期間要通過與艙體連接的科學儀器檢測他的生命體征。小助手盯着顯示屏上的數據說,“直到反應消失,越久越好。”
所謂治療原理其實很簡單,并不是為他徹底解決分化日的問題——短期內的技術也很難做到。只是在每個分化日用溫和的試劑溶解他過量的信息素,幫助他減輕痛苦。
“這樣麽,那我後天再來。”
葉嘉禾打了個呵欠,剛要擡腳,又被顯示屏吸引注意,指了指,“這個數值是什麽?怎麽飙得這麽高。”
已經逼近了最高阈值,紅色的警戒數字看得人難免不安。
“大腦前額皮質過度活躍。他很焦慮,大概是有心事正在胡思亂想。”
小助手有條不紊道,“可能會幹擾治療效果,但不是大問題。我加一劑麻醉讓他睡着就好了。”
“行。”
葉嘉禾擡頭看向艙內。隔着巨大的透明牆體,沈聞敘沉睡在成分複雜的營養艙裏,身體輕盈地飄浮着,雙眼緊閉的神态卻并不輕松。
他很早就知道夏嚴關三人的存在,進入高中前也考慮過是否要采取措施,讓他們離付安陽遠一點。
他更希望付安陽身邊只有自己一個人。甚至想過可以用些手段,讓三人家裏出些不大不小的問題,不得不離開現在的學校。在付安陽孤身一人時再重逢,得到全身心的依賴是更順其自然的事。
他可以做得幹淨又隐蔽。他做得到,可他沒有。
他不想承受那萬分之一的風險。不想未來的某一天事情被發現,付安陽會覺得他很可怕。
即便他已經變成了那麽可怕的人。
所以他做出了完全相反的決定,私下裏把發小四個人調進了一個班級。付安陽是重感情的人,朋友有事不會坐視不理,相比一趟趟往別的班跑,放在身邊照應至少能更省心些——省下來的時間,也會屬于他。
可即便是考慮了這麽多,按照最優方案進行到現在,他仍舊感到不滿。
或許是高估了自己,無法心态平穩地看待那些與他共度多年時光的朋友們。
如果不是為了夏予添那個男朋友,付安陽不會被噴泉澆濕生病。
如果不是為了夏予添,付安陽不會改變計劃放棄和他度過周末。
明明別人都是麻煩。
明明可以只依靠我。
沉睡的時間過得飛快,沈聞敘再醒來時已經是周末一大早。
信息素水平降到了正常範圍,所有指标都基本穩定。但一同被溶解的似乎還有他手腳的力氣,走出艙門時腳步輕飄飄的。
“回到家吃些營養餐,好好休息。這兩天免疫系統會稍微差點,小心着涼。不過年輕嘛,很快就能恢複的。”
許教授今早也在實驗室,對這個稍顯罕見的病例更上心些,“更進一步的治療方案正在推進,還需要些時間。”
沈聞敘勉強笑笑,“沒關系。現在就已經是幫了我大忙了。”
葉嘉禾已經守在外面,遞給他一只未開封的口罩,“回公司還是回家?我給你叫早飯。”
“先出去再說。”
沈聞敘戴上口罩,捏了下鼻梁,失去血色的指尖快要和口罩邊緣一樣雪白,“想去外面曬曬太陽。”
他沒急着回任何地方,讓司機沿着街道緩緩地開,降下車窗對着街景發呆。
在實驗室裏睡一覺像是睡了幾百年,恍如隔世。看看熱鬧的景象會有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葉嘉禾睜眼接過來接他,還沒吃早飯。可這會兒也沒出聲催,跟他并排坐在後座幹等着。
直到近午,肚子不争氣地叫起來才被沈聞敘發現,笑道,“辛苦你了。去前面找個地方吃飯吧。”
葉嘉禾“嘁”了一聲,別過頭去不看他,小聲嘀咕,“反正是我欠你的。”
司機把車停在了近處的茶樓。兩人下車随便點了些吃的,沈聞敘沒什麽胃口,捧着暖融融的荞麥茶坐在窗邊,從二樓往下看,街道上行人逐漸多了起來。
他愛好清奇,對擁擠吵鬧的環境,雖然不喜歡身處其中,但很愛看。從這種孤立的上帝視角去看。雖然熱鬧都是別人的,但自己看到也會有那種“歲月靜好”的感嘆。
葉嘉禾對他日常走神的人間觀察行為已經習慣,自顧自地咬着奶黃包,吃得太急被噎了一口。沈聞敘幫他倒茶,卻見他拍着胸口還瞪大眼睛,在往樓下指指點點。
順着他的手指看下去,鬼鬼祟祟四人組從街角處冒出頭來,像在跟蹤什麽人。
“怎麽到哪兒都能碰見他們啊。”
葉嘉禾灌下茶水順氣,“你是不是要去……喂!我還沒吃完!”
沈聞敘先一步起身下樓。他只來得及再抓起兩只匆匆跟上,沒有隐藏行蹤,跟着鬼鬼祟祟的步伐跑到路口時被發現,手裏和腮幫子裏都還有半只核桃包:“看什麽看唔!沒見過人吃午飯嗎?”
“……”
付安陽從關绮綠的小挎包裏抽了張濕巾遞過去,“你嘴角奶油快流下來了。”
沈聞敘莞爾。
他今天穿了套白底綠紋的衛衣褲,雙手插在口袋裏望向紅綠燈,頭發被車輛駛過的氣流吹亂,像棵迎風招展的小白楊。
相比之下,沈聞敘臉色有些蒼白,摘下口罩像是剛出院的病人。
夏予添一回頭發現跟蹤小隊多了倆隊友,搞不清楚狀況,“啊哈哈哈,你們來這裏也是逛街嗎?”
“不用在意。”沈聞敘微笑道,“我們只是來看熱鬧。”
“……”
付安陽莫名也跟着笑起來。
哪有人會把看熱鬧說得這麽理直氣壯啊。
隔着個紅綠燈,手挽手肩并肩的小情侶正站在奶茶店門前點單。他們這才沒跟丢。
沈聞敘對其中稍矮的人頭有點印象,“是跟着他們嗎?”
是害付安陽被音樂噴泉淋感冒的那個人。關绮綠小聲說“是”,拖着一臉無奈的嚴謹往電線杆後躲了躲,“大家小心隐蔽!不要聲張。”
好像陷入了奇怪的設定。沈聞敘看他們折騰,覺得挺有趣:“怎麽不直接上去認人?”
“他說在街上搞事太抓馬了,不想上社會新聞露臉。”付安陽嘆氣,指指身邊的大兄弟,“要等那兩個人在哪裏停下來,找個人少的地方再去。”
夏予添正眼看着那對小情侶甜甜蜜蜜地分享一杯奶茶,牙都快咬碎了,“靠!老子買奶茶給他一個人買兩杯!出軌還找一個這麽摳摳搜搜的真是瞎了眼。”
“……”
貼心的朋友們一人貢獻出一聲嘆氣權當安慰。
眼看小情侶買完喝的繼續往前走了。紅綠燈終于變換,鬼鬼祟祟小分隊也開始移動。
不知道是看熱鬧看激動了還是怎麽,沈聞敘跟着往前走,擡腳居然踉跄了一步。
“……喂。”
付安陽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對他發白的臉色有點在意,“沒事吧你。”
葉嘉禾又被最後一口噎住,正想沖去奶茶店也來一杯,餘光裏看見他扶着付安陽的手站穩,語氣如常,“沒事,今天是弱不禁風的林妹妹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