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即使在不愛運動的同學裏,絕大多數也還是分成小團體,成群結隊地玩。像付安陽這樣心大到獨自找塊地方蒙頭睡覺的着實不多見。
如果能一起睡覺就好了。
沈聞敘理所當然地想。
但被拒絕了除上下學和吃飯以外時間的接觸,他只能寂寞地carry球場,時不時往樹蔭底下偷懶的小動物身上掃一眼。
令人不悅的是,總還有另一道視線跟他同步。
體育課上打球用的是學校的體育器材,下課前統一要放回場地邊緣的球桶裏。秦通最後收尾,做了個投球的姿勢,“不用跑過去放了。就這麽遠,我随手一投。”
秦通從女朋友那聽過最離譜的一句話,就是“如果付安陽分化成alpha我們就分手”。
他看付安陽不順眼不是一天兩天了。搞不懂這個一看就嬌生慣養不接地氣的小少爺有什麽可喜歡的,但顯然身邊有一大群人不是這麽個想法,只等着付安陽性征确定就排隊去表白。
為了防止有情人終成姐妹的悲劇發生,大部分同齡人都會在性征明确之後再處對象。若非分化成了alpha,秦通知道自己未必能得到現任女友的青睐。
因此,即使她還在惦記別人也舍不得分手,他只能把怒火轉移到被惦記的付安陽身上。
經常一起打球的夏予添是付安陽的朋友,他明裏暗裏打聽一二,覺得這人除了學習好,別的沒有什麽可取之處。
女生們喜歡他,也不過是喜歡那張臉。長得好看有什麽用?到現在都沒有分化,還說不定是哪裏有毛病。
注意到樹蔭離球桶不遠,秦通原本想故意扔偏一點吓他一跳。但大家都在看着,不敢做的太明顯,擡手時猶豫就一下,大體還是朝着球桶投過去。
因為這一點猶豫,準頭就差了些。籃球在空中劃過将進未進的弧線,恰砸在桶邊沿上被反彈出來。
葉嘉禾心裏笑了聲廢物,下一秒看出球的運動軌跡,聲調微變:“喂!”
在衆人發覺之前,沈聞敘已經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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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短時沖刺的速度甚至比球更快。壓低重心的一瞬間屈膝蹬地,被強大的爆發力推動起躍,騰空的身影精準截擊,連人帶球摔落草地。
如果放在足球場,這是一段教科書級別的門将救球精彩示範。但被他撲在懷裏的是更加沉重的籃球,當場目睹全程的人誰都沒反應過來,愣怔着看他倒在離付安陽不過十公分的草地上——如果沒有被截住,那球很可能已經把付安陽強行砸醒。
付安陽沒有被砸,但聽見身邊奇怪的動靜也足夠清醒了,睡眼惺忪地坐起身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他舉着籃球要往一位不知名同學的臉上扔,被吓到心髒驟停,來不及站起,半跪在地上往前傾身想要攔他,“……你幹什麽!”
沈聞敘被拉了一下褲腳,心思略微偏移,球的力道也縮減了許多,只砸在對方肩上斜斜擦過。
不痛不癢,未免可惜。
他的運動神經優秀到可怕,打球時都是收着玩的。反應速度和爆發力都不在一個水平線上,秦通根本躲不開,被他眼中“未免可惜”的力道擊中,踉跄着後退了兩步。
“不好意思,我也‘随手一投’。”
沈聞敘沒有回頭,慢條斯理地拍掉身上的草屑,聲音清朗,聽不出一絲威脅。
“重來。”
或許別人都以為那是意外失手,只有他聽出了“随手一投”裏包含的惡意。
秦通的臉漲得通紅,仿佛整個人心思都被他看穿,無法反駁什麽,被同學關心兩句更覺得沒面子。
故意拿球傷人是會被記過處分的惡劣行為。搞不懂他為什麽要動手,付安陽只得把他拉到身後代為交涉,莫名生出點監護人的意思來,“那個……他第一次上學什麽都不懂。”
“……”
沈聞敘對着他的背影嘴角一彎。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更像嘲諷。秦通紅着臉撿起地上的籃球,咬咬牙再次投了出去。
雖然不想照做,但同性征之間明顯能覺察到無形的壓迫感,好像這時候不聽他的話,就會有更嚴重的後果發生。
秦通不想把事情鬧大,即使表面看起來他并不理虧,但心是虛的。這次球準确地進了球桶。付安陽看不見的後方,沈聞敘幾不可查地颔首。
秦通“嗤”了一聲,甩手走人,“掃興。別看了回班了。”
看來這位同學不打算追究。
上學沒幾天不至于就跟人結怨,好端端去挑釁別人也不太像他的作風,更不符合“個高膽小”的人設。
付安陽還納悶着,剛想問問怎麽回事,一轉頭看見沈聞敘原地蹲下在撫摸自己的褲腳,發出一聲感慨。
“你第一次主動摸我。”
“……”
沈聞敘問:“剛才那人你認識嗎?”
“不認識。”付安陽回樹蔭下去拿自己的外套,“我還想問你呢,針對他幹什麽。”
沈聞敘還原現場的說法帶着點主觀的意識流。他基本能聽明白,但聽完除了詫異以外對秦通沒有更多印象,“不知道……可能是以前有什麽過節被我忘了吧。不過學校裏禁止公開打架鬥毆。”
付安陽說,“這次是他沒找茬,不然你現在人已經在辦公室挨處分了。”
沈聞敘脫下蹭髒的外套抖落灰塵,聞言擡眼朝他一笑:“擔心我嗎。”
付安陽被這笑晃得眼花,索性不看他,生硬地繼續話題,“剛跟你說的聽懂沒有。”
“聽懂啦。以後打架鬥毆不能在公開場所被人看見對不對?”
“……”
怎麽他的腦回路老跟正常人不一樣。
付安陽懶得再深究。下課了一起往外走,他揪着後領扯了幾下,可能是摔地上的時候有草屑順着脖子掉進了衣領裏,不太舒服。
看着費勁,付安陽叫他停在路邊,“轉過去。”
明明離更衣室只有幾步路的距離了,忍着去換件衣服就行。沈聞敘乖巧地停下腳步,享受照顧的同時也不忘叮囑一句,“不要總是對別人心軟。”
“當然,只對我的話就可以。”
“……”
得便宜賣乖說的就是你吧。
付安陽一邊嫌棄一邊抓着他衣領猛抖,又順手摘掉他發間附着的草屑,把被撥亂的頭發捋順回來時,愣了一下。
沈聞敘頭發稍長一點,平時都能蓋住一小半耳朵。這會兒被一通胡亂撥弄,發絲被撩起來露出淡紅的耳朵尖,還有不完整的外耳廓。
他的右耳廓形狀跟普通人不太一樣,靠近耳朵尖的邊沿缺了一小塊軟骨,像受過傷留下的痕跡,不注意看并不顯眼。
對凝視的目光有所察覺,沈聞敘微微偏頭,發絲從指尖滑落,重新蓋住了耳朵。
付安陽遲疑着收回手,想要轉移注意力的心情有點可疑,也過于明顯。“你”了好幾聲才找到話題,“你……是alpha?”
手指碰過他的衣領,留下了一縷清冽的白茶香味。付安陽難得留心分辨,這跟衣物柔順劑的香味不一樣,聞到讓人心裏覺得怪怪的。
根據朋友們有限的聊天經驗判斷,或許是信息素的味道。
“是啊,喜歡嗎。”
沈聞敘正打算放出一縷信息素來逗他,忽地一怔,難得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現在才察覺嗎。”
他沒有刻意收斂過信息素的氣味。沒有分化的人本身對信息素敏感度不高是事實,但也不至于落到這麽遲鈍的程度。
剩下唯一合理的解釋,是付安陽對他真的不怎麽上心。
付安陽一無所覺地點了點頭。
沈聞敘蔫了。
**
付安陽不明白他為什麽會蔫。
只知道這人無精打采了一下午,晚上道別時的音量也小了一點。恰好挨着雙休日,他一個躊躇錯過就連問的機會都沒有了,只能等兩天後上學時見面再說。
周六睡前躺床上就稍微想了那麽一分鐘,好家夥整個晚上他的夢裏亂七八糟全都是沈聞敘。
笑眯眯的沈聞敘和哭唧唧的沈聞敘,穿裙子的沈聞敘和撸起裙擺幹飯的沈聞敘,夢的結尾甚至還看到一朵白茶徐徐升起,綻放的花朵裏誕生了個沈聞敘!
已經是精神污染的級別了。
一場沙雕大夢愣是夢到了中午才醒。付安陽躺在床上,人都恍惚着,腦子裏還回蕩着沈聞敘炫耀的語氣——
“喜歡嗎”。
不就是信息素嗎。
要分化成alpha的決心又強烈了一點。
付安陽像個老年人一樣起床活動筋骨,房間裏轉了一圈洗漱下樓吃飯。
他很少睡到這時候。宋阿姨以為是孩子學習太努力累着了,都沒忍心叫他。飯菜都還熱着,見他下樓連忙去廚房端小砂鍋,“快嘗嘗今天的排骨,香的呦。”
楚茜很少在家吃飯,她平時飯菜都直接做付安陽一人份的。付安陽就着砂鍋直接喝排骨粥,香得手指打顫。
餓的。
宋阿姨坐在旁邊陪了他一會兒,心疼道:“以後可不能再挨着餓學習了晏晏啊,想吃什麽阿姨給你送上去,身體最要緊。”
實際上是睡餓了的人底氣很弱:“嗯阿姨,我以後注意。”
“快,多吃點。”
等她走了付安陽才敢拿手機出來。剛剛下樓的時候掃了眼微信,消息挺多,各種群裏不知道又在聊什麽。
他沒立刻看,吃到半飽才點開,先看的四人小群。
[關關juju:/論壇帖子鏈接/]
[關關juju:震驚!這帖子怎麽還搞出連載來了@sunset]
[馬馬虎虎:這回又是因為什麽]
[關關juju:說是體育課下課的時候看到他們倆在籃球場邊卿卿我我]
[關關juju:好氣哦這次沒有圖!我也想看!]
[下雨天:什麽,怎會如此,後續我錯過了什麽]
[下雨天:我以為還是說打球時候沈聞敘那事呢]
[關關juju:!打球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下雨天:九班有個哥們定點投球差點砸着晏晏,沈聞敘截下來給扔回去了]
[馬馬虎虎:這有什麽好議論的?]
[下雨天:嗯……可能是扔出了一種搞對象的氛圍?還是護犢子那種啊,我也看迷糊了]
[下雨天:問我幹嘛啊直接問本人@sunset]
[關關juju:!!@sunset]
[馬馬虎虎:……]
[馬馬虎虎:@sunset]
付安陽:“……”
手裏的排骨不太香了。他退出去重進了一次,聊天記錄那麽長裝沒看見好像也不行,在想要說點什麽時,忽然腦子裏另一道思路通了。
沈聞敘動手是想護着他,卻被他批評不能在學校搞事。會不會是覺得自己多管閑事,好心沒好報才蔫的?
付安陽負罪感重新營業。小群還沒來得及回,大群裏又有人翻出了動靜。
[關關juju:?!!]
[關關juju:沈聞敘在大群開麥怼人了!精彩!!]
一瓜未平一瓜又起。付安陽順藤摸瓜去學校高一年級大群裏看,前面似乎有人在陰陽怪氣某轉學生太嚣張,就差指名道姓了,把體育課上的事抖落出來為秦通打抱不平。
消息還在不斷滾動,底下猜出轉校生是誰的人不少。有添油加醋的,也有在現場親眼看過說矛盾沒那麽嚴重的,也還有為沈聞敘說話的。
付安陽緊張起來,直接拉到底看全是“哈哈哈哈哈”“精彩”“希望人有事”,又一頭霧水地拉上去找,終于找到了沈聞敘的發言。
[沈聞敘:原來是這樣嗎]
[沈聞敘:我以為秦通同學第一次沒投中球桶,會覺得沒面子肯定要再投一次的,就把球傳回去給他了]
[沈聞敘:但是他好像不想接我的球,沒動手接就砸到了,也可能我技術太差了吧]
[沈聞敘:秦通同學還好吧?希望人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