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正文完 我們以後,肯定會很幸福的
應該從哪裏問起呢?
“要不然,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我說的不夠完美的地方,童女士你可以做一點補充。”
童婉芝依然沒有反對。她今天也太過配合了。
盛時看了眼幾個不相關的人,體貼的問了一句:“要無關人員回避一下嗎?”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或許不宜讓她那些下屬聽到。
盛長勝點頭的同時,童婉芝說了一句:“不用。”
盛時笑眯眯的看着他倆,犯了難:“我該聽誰的啊?”
童婉芝面無表情的重複了一次“不用”,而盛長勝不再有任何表示。
盛時點了點頭:“明白了。那,我們開始講這個故事吧。故事的開端,是有一男一女相愛,女人比男人大了幾歲,曾經結過婚,因此遭到男方家長的反對。很庸俗的一個開端,對吧?”
無人應答。
童婉芝坐姿端正的像在參加最嚴肅的會議,神色冷漠。
“然後,這一男一女私奔,惹男方家長生氣,和男方斷絕了關系。因為男方家長一直有自己看中的兒媳人選。後來,女人不忍心自己愛的人衆叛親離,提出分手,并且主動打掉了肚子裏的孩子來表示決心。”
“不是。”童婉芝冷冷的開了口,“不是女人主動的。她沒有這麽高風亮節。是男人吃不了苦,受不了斷絕關系後地位和經濟方面的落差,主動回家求和,主動求娶他爸爸看中的人。女人是被男人勸着打掉了孩子,因為男人說,等他也變成二婚,家裏人應該就不會反對他們了。女人引産時出了點意外,終生不能生育。男人借此機會要求和家裏的妻子生個孩子,說是以後可以挂在女人的名下。女人當時什麽都沒有了,只能妥協,看着男人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看着男人對另外一個女人噓寒問暖,表現成一個‘好丈夫’的模樣,可是轉過頭,男人到了女人這裏,為了追求身體上的享受,連避孕套都不肯用。反正女人沒有懷孕的風險。”
沒有指明道姓,盛長勝臉上的肉卻開始微微扭曲。
“婉芝……”
他難堪的看着她,希望她不要提這些細節。
童婉芝沒有看他,也好像聽不到他的話,只看着盛時:“你繼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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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時抿了下唇,調整了故事的節奏。
“然後,男人的哥哥忽然出了事,進了icu。在這裏插上一句,這位哥哥十分得家裏人喜歡,是衆所周知的精英人士,倒是男人,一直活在哥哥的陰影下,成了家裏長輩眼中的‘廢物’。哥哥出事後,應該讓男人很高興,因為他最大的競争對手快要沒有了。就在哥哥快要好轉的時候,男人的岳父忽然生病進了醫院。童女士,這裏有一些細節,要不然你來補充一下,我怕我嘴笨,還原不出當年的精彩。”
童婉芝的嘴角浮現一抹不明意味的淺笑。
“女人是個醫生,她抓住了這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送走了哥哥和男人的岳父,為男人清掃了最大的兩個障礙。岳父葬禮結束時,女人偷偷溜進男人的家,被男人拉着到床上鬼混,直到那位一直被蒙在鼓裏的妻子發現了他們。妻子想要去告訴男人父親,男人慌亂中把她推下樓梯。”
“不是,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不是我推的。”
盛長勝的聲音太大,在空蕩蕩的客廳裏,竟隐約有了回音。
他的臉,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
盛時側身靠在沙發上,臉上早已經沒有一絲笑容。
“盛先生,我提過你的名字嗎?”
盛長勝騰一下站起來,好像受了莫大的侮辱。
“是,是我欺騙了你媽媽。可是人不是我殺的,我沒那個能力。”
他說着看向童婉芝,明顯意有所指。
童婉芝略微擡頭,冷冷地看着他,連眉毛都不曾動過一根。
“是要秋後算賬了嗎,長勝?”她的聲音也四平八穩,一如平常,“行吧,既然男人站了出來,女人也該露面。後面的故事,由我來講吧。玉醒,婷婷,讓盛先生冷靜一下,不要打擾我講故事的節奏。”
蘇家兩兄妹一左一右,将呼呼直喘的盛長勝“請”回了沙發上坐好。
童婉芝淡淡一笑:“不好意思,外子比較容易沖動,見笑了。剛才說到哪裏了……對,妻子摔下了樓,然後早産,因為月份太小,孩子不知道能不能養活。妻子受得打擊太大,精神崩潰,等到男人告訴她孩子已經死了,她終于承受不住,選擇了自殺。當然,對外面的人來說,她是因為産後抑郁而自殺的,孩子也在外人眼裏夭折了。後來女人終于嫁進了男人家,因為他們承諾終生不生自己的孩子,那個孩子成了女人的孩子。盛時,或許你不會相信,你很小很小的時候,我是真心待過你的。一直到後來,我從你臉上看到你媽媽的影子。”
盛時沒有反應,只是問:“婚禮從一開始就是有意低調的?”
“是。為了以後打算,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舒子卿的流産,不是意外?”
“不是。是我安排的。她如果生下孩子,盛家就沒有你爸爸什麽事了。”
“爺爺是你們殺的?”
“是。他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我們,一直試圖跳過你爸爸,直接把你當成繼承人,當時你馬上就要成年了,我們不得不下手。”
“怎麽下手的?”
“以命換命。撞死你爺爺的那個司機家裏曾經有不平的事,我們幫他報仇,他幫我們撞死你爺爺。我也是因此認識了玉醒和婷婷。”
童婉芝此時的目光,甚至可以說是溫柔。
蘇家兩兄妹一同笑了起來,那種幸福的表情,卻讓人毛骨悚然。
蘇玉婷笑得最幸福:“我從小沒有媽媽,童姨你就像是我媽媽一樣。”
“好孩子。”
“讓舒子卿流産的護士是你讓呂為中殺的?”
呂為中三個字,讓蘇玉婷臉上的笑僵了一下,緊接着,卻笑得更歡,甚至可以說是妖異。
“是。我手上有他的把柄,不是……是另一個小姑娘。”
“呂為中人呢?”
“應該死了吧。我沒過問過。婷婷,你知道嗎?”
蘇玉婷遲遲低笑:“被做成人棍,茍延殘喘了不少年,才死沒多久。”
短短一句話,細想之下,卻讓人頭皮發麻。
盛時不由看向江沅,怕她承受不住,結果看到她一直盯着自己,含情脈脈的,連眼睛都沒舍得眨。
盛時懷疑他根本沒聽別人在說什麽。
他家沅沅還真的是……傻得與衆不同。
盛時心裏,好像于陰雲密布中忽然見到一絲陽光。
“你們怎麽認識五姨太的?按道理說,你們沒有交集的。”
“有交集,姜夕媛。她來看姜夕緣,被我發現了。她是個毒蛇,立即咬上了我們。以命換命的主意,就是她想的。她幫我們拿到公司,我們以後就可以幫她辦事。”
“小院和小公館,是你們聯手的産物?”
“是。這個警方不是已經查清楚了嗎?”
“王家兄弟是怎麽回事?主動投靠,還是有把柄?”
“有把柄,王義信差不多是我們招待的第一批客人。當然,我們手上掌握了不少這樣的‘客人’,可以在很多方面給我們帶來便利。”
所以這些罪惡,可以持續這麽多年而不被人發覺。
“五姨太呢?你們對她知道多少?”
童婉芝看着盛時,輕笑:“你不知道嗎?”
盛時點頭:“知道。不過我一直不明白的是,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童婉芝輕搖頭:“我不是特別清楚。不過我猜想,應該是殺她姐姐時,被人看到了。最開始接觸她時,她明顯是聽令于人,後來,我想她大概是奪位成功,自己做了老大,周笠科就是她安排過來的。”
“而姜夕媛就是她在你這邊的人質。”
“是的。周笠科總是管東管西,我就将媛媛的身份暴露出來,意在警告。然後我有意表現出特別喜歡媛媛,引導姜家的人選了媛媛,放棄了親生女兒,再之後讓王世凱帶媛媛出國,算是向五姨太讓了一步,相應的,周笠科不會什麽事都再幹預。”
沒想到,這裏面也有這一層算計。
“盛時,知道我今天,為什麽要和你說這麽多嗎?”童婉芝慢慢站起來,走到江沅身邊,手向後一伸,從江沅右邊男人手中接過一把槍,抵到江沅的額頭。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媛媛根本不在你的手上。”
盛時大吃一驚,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慢慢站了起來。
“童女士,你多心了。我怎麽會拿沅沅的命開玩笑。”
童婉芝冷笑:“別往前走,要不然我怕我手抖。盛時,你很聰明,我差點兒也相信你的話。可是你這麽愛江沅,如果媛媛真在你手上,你絕對馬上拿她來換江沅,不可能拖到現在,對吧?”
盛時在心中嘆了口氣。
童婉芝是真精明,猜得一點兒都沒錯。要是姜夕媛真在他手裏,他早八百年就拿來換沅沅了,不可能讓她這樣擔驚受怕。
童婉芝拉開槍的保險,再度壓到江沅的太陽穴上:“既然你手中什麽都沒有,我直接和子卿談條件就行了。”
她忽然翻臉,盛長勝比盛時的反應還要大。
“婉芝,你別亂來!她肚子裏有盛家的孩子。你忘了我剛剛告訴你……”
變故就發生在一這瞬間。
消過音的□□并沒有發出多大的巨響,盛長勝的額頭多了一個血窟窿,他緩緩倒地的時候,臉上的神色還是不敢置信。
婉芝竟然會殺他?
童婉芝低而冷的聲音,在客廳裏輕輕響起。
“還在做你的春秋大夢。既然你這麽喜歡孩子,就下去陪我們的孩子吧。盛時,下一個,是江沅。”槍口再度回到江沅額上,童婉芝臉上隐隐有一種癫狂,“我最讨厭孩子了,尤其是盛家的孩子。她要沒懷孕,我不是一定要殺她,可惜了……”
童婉芝忽然發瘋,的确出乎盛時的意料,一直到這時,他終于也失去了鎮定。
“童婉芝!”
童婉芝拉動保險的手頓了一下。
盛時高舉雙手,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她。
“我發過誓,和沅沅生一起生,死,也要死在她前面。你要殺她,先殺掉我。”怕刺激到童婉芝,他的腳步很輕很慢,聲音也是有意壓低的,“童姨,你說我很小的時候,你是真心照顧我,我信。真的信,因為你也有過自己的孩子。我同情你愛錯了人,盛長勝薄情寡幸,自私貪婪,他根本配不上你。可是,不是所有人都這樣,在我心中,沅沅比我自己都重要,我說過的話都是真的,我願意一命換一命。你恨盛家的人,可以殺了我,你放過沅沅。”
一直到這時,江沅的目光還是沒有從盛時臉上挪開過,盛長勝的死,與她無關,黑洞洞的槍口,也好像根本抵在別人的額上。
大概從相遇那天起,她的眼中,只能看到盛時。
童婉芝臉上露出一抹凄苦之色,在盛時将要接近她們時,她大吼一聲:“不要過來!”
砰!
這一次的槍,沒有消音,童婉芝捂着手腕,槍早已經掉到地上。
穿着特警衣服的人沖了進來,立即遭到蘇家兩兄妹還有童婉芝那些爪牙的抵抗。
盛時一個飛撲,将江沅撲到在地,落地的一瞬間,還飛速轉了個身,用自己給她做肉盾。
背後一陣巨痛襲來,傷口應該完全裂開了。
“沅沅。”他一用力,小心地将江沅壓到身下,“不怕。”
江沅忽然笑了。
“我沒怕。”只要想到盛時,她就不會害怕。
有個人忽然蹲到他們兩個身邊,飛快地揪了把盛時的衣領。
“不要命了是吧,滾回去再唧歪!”
是最看不得別人秀恩愛的單身狗章遲早,冒着槍林彈雨來拆散這對“苦命小鴛鴦”。
盛時反應很快,配合着章遲早,躬着身将江沅拉到一張沙發後面藏好。
“盛時,你流血了。”他襯衣後背全變紅了。
不等盛時安撫她,章遲暗抵在沙發一角,搶着堵了她一句。
“死不了,先保住小命再說。”
另一邊,童婉芝在大吼:“婷婷,玉醒,你們快跑!”
“不行,要走一起走!”蘇玉醒和蘇玉婷一起吼,同時又打了一串子彈。這個時候,童婉芝這邊已經只剩下他們兄妹倆。
童婉芝除了手腕,腿上也中了槍,癱倒在地上。蘇玉醒做掩護,蘇玉婷還在試圖拖着她跑。
突然,她的動作一僵,然後整個人往前一栽。
“婷婷!”童婉芝的嘶吼聲讓人想到絕望的野獸,哪裏還有平時半分鎮定。蘇玉醒啊啊大叫,猛沖出來,下一秒,額頭被穿了個洞。
“玉醒!”童婉芝癱倒在蘇玉婷身上,“傻孩子,你怎麽這麽傻?”
血從蘇玉婷嘴裏冒出來,她卻在笑。
這麽多年,她從來沒有笑得這麽幸福過。
“媽媽……”
童婉芝眼淚大顆大顆往外滾,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我在……媽媽在這裏呢。”
蘇玉婷笑了笑,閉上了眼睛。
安靜下來的客廳裏,傳來童婉芝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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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戰場的事,當然輪不到盛時這個傷員。
走出大門時,門口空地上正好有輛車停下來。舒子卿帶着姜夕媛,一臉茫然的走下來。
已經結束了?
“五姨太呢?”舒子卿從背後勒住姜夕媛,手上的刀抵上她的脖子,“五姨太呢?她是已經死了嗎?”
童婉芝被兩個人押了出來,塞進車裏,舒子卿的眼睛緊盯在她身後,等待着五姨太的身影。
為什麽看不到她?
他們害死了她最愛的人,她也要五姨太嘗嘗失去親人的痛苦。
可是,她怎麽還不出來,是死了嗎?
盛時江沅和章遲早這個臨時的“弱勢群體”一起走到她面前。
“卿姨。”盛時輕嘆一口氣,“五姨太已經被抓了。雖然我十分讨厭姜夕媛,可是她在這些事裏,的确是無辜的。你放過她,也放過你自己吧。”說完,又低下頭,小聲“訓斥”江沅,“有沒有身為孕婦的自覺,我又不是不能走,不要你擔着我。”
舒子卿茫然地松開手中的刀,和同樣茫然的姜夕媛組個一個“懵逼二人組”。
姜夕媛才後知後覺發現兩件事。
媽媽被抓了,幫不到她了,她的榮華富貴沒有了。
江沅懷孕了,盛時的孩子,她的人生将一片光明。
上天怎麽這麽不公平?!
姜夕媛的視線碰到舒子卿手中的刀上,眸中頓生一抹狠戾。
殺了她!
殺了這個賤人!
前面三個人正有說有笑地往前走,眼看着就要走到車邊,姜夕媛一把奪過刀,無聲地沖上去。
去死吧!
血像噴泉一樣噴射而出,将旁邊的幾個人都染成了血人。
江沅臉上沾了很多血,茫然地看着剛剛一把推開她的舒子卿。
姜夕媛愣了一下,還要動手,被章遲早一腳踹飛。
旁邊立即有兩個警察上來死死摁住她。
盛時跪在地上,兩只手緊緊地摁在舒子卿的脖頸間,血從他指縫間湧出來,越來越多。
“卿姨……卿姨……”
舒子卿嘴角微微翹起:“我故……故意的……他們一家……一家……都跑不掉了。她……懷孕……了?”
前面那一家,明顯是指五姨太那一家,後面這個她,應該是指江沅。
盛時用力點頭。
舒子卿又笑了:“真……真好……盛時……長生……”她眼中的光越來越暗,嘴唇哆嗦着,幾乎快說不出話來,“合……葬……長生……”
盛時的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好,我答應你,把你和伯伯合葬。”
舒子卿微笑着閉上了眼睛。
她這一生,大半時光都是在仇恨中度過,假如問她有沒有後悔,後悔認識盛長生。
答案……
其實根本不需要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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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姨太死鴨子嘴硬,見了棺材也不掉淚,一定要見過傅衍行和江沅才肯交待。
傅衍行和江沅去見她時,盛時一直站在外面等她。
其實也沒有等多久,江沅先出來。
她耷拉着腦袋,看起來比她被綁架時還要不開心。
“沅沅?”
江沅不吭聲,一直往前走,直到被盛時一把拉住。
她擡起頭,眼圈竟然是紅的。
“盛時,剛才她說,我媽媽,不是自殺,是她拿我威脅我媽媽,逼她自殺。”
盛時一愣,立即明白五姨太的險惡用心。
殺人誅心,她這一招太狠毒了。
盛時捧着她的臉,神色間是少有的嚴肅和認真:“沅沅,即使真是這樣,也不是你的錯,你明白嗎?與你無關……”
“我明白啊。”江沅輕聲打斷盛時。
他們已經走到室外,盛夏的陽光炙熱得接近透明,江沅的眼圈雖然是紅的,雙眼卻明亮至極。
“我都明白。我就是覺得她好壞啊。她明明不愛我爸爸,卻嫉妒我媽媽,害死她。我媽媽明明是她逼死的,她卻要賴到我身上……”她低下頭,握住盛時一只手,貼到自己的小腹上。
“盛時,我這裏,有個小生命,我也快要成為媽媽了。我現在,大概明白了媽媽為什麽要生下我。”
一直到現在,她終于模糊的懂了。
對于五歲那年,媽媽用枕頭差點兒捂死她的事,真正的釋懷放下。
“假如我的命,真是媽媽用命換來的,我更應該好好生活,對吧?”
盛時眼中發熱,無聲地摸了摸江沅的頭發。
不知不覺間,她其實也一直有在成長。
“盛時,我們以後,肯定會很幸福的。”江沅在笑,嘴角越翹越高。
盛時沉默着,幫她擦掉臉頰上的淚。
當然會很幸福。
這一點從不需要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