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自此雨過天睛,人間一片……
盛爺爺以前一直給盛時灌輸“爺爺是最親的人”這種思想,關愛自然是少不了的,同時,對盛時的要求也特別嚴格,完全就是按照繼承人的标準來養。
這本來沒什麽不對,但是現在盛時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這個繼承人,繼承的誰呢?
出車禍之前,盛爺爺身體硬朗,連小病小痛都不多,完全還可以繼續主持公司十幾二十年。所以在他的心中,應該是打算繞開盛長勝,直接将公司交到盛時手中。
結果,盛長勝先下手為強。
盛時合上所有卷宗,站了起來。
“那我們就分頭行動。我這邊,有時候有很多不便,所以章警官,接下來可能就要麻煩你和你那些同事了。”
章遲早感覺好像又找回剛二十冒頭時那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沒問題,我一定要将這些事查個底朝天。”
盛時将卷宗摞整齊,一起拍進章遲早懷裏。
“沒帶走,沒影印,沒拍照。原數歸還,章警官你清點一下啊,少了我可不負責。”
章遲早一腳踹過來:“滾吧你!小心點。”
盛時抻了下襯衣衣袖,雙手理了下衣領。
“我會的。”
一起出門時,盛時忽然想到一件事。
“孫柔有消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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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遲早搖頭:“沒有。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盛時倒并沒有多着急,也不關心:“我感覺,她可能已經死了。”
章遲早最恨他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的冷漠勁兒,忍不住唱反調:“就沒一點可能是盛長勝藏起來了?你這個‘大號’看樣子是養廢了,還不允許人家養個‘小號’?”
當初這個計劃章遲早其實一直極力反對。
因為盛時這完全是在自掘墳墓。
盛時是唯一的兒子時,尚且經常性命堪憂,給盛長勝安排個女人,萬一他再有了孩子,對盛時下手那可就一點都不需要顧慮和留情。
盛時冷冷在看了他一眼:“盛長勝的确有一點點可能,童婉芝卻絕不會允許。知道原因嗎?”他有意停頓了一下,好像在笑,笑容裏卻帶着幾分涼薄,“她是我特別挑選的,有四分像我親生母親。”
章遲早倒吸一口冷氣。
這瘋子。
他單知道“美人計”,沒想到還有個“替身梗”。
童婉芝會發瘋不奇怪,奇怪的是,盛長勝為什麽還會上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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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盛時回了趟公司。
自受傷後,他有大半個月沒來過公司,後面好了一點,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十分不務正業。
可惜沒見到舒子卿。她去了外地出差,要三天後才回來。
作為一個受重傷才好沒多久的敗家子,盛時當機立斷,迅速翹班回家。
這三天,章遲早那邊一無所獲。
這是沒辦法的事,既然當初是不被人注意的隐秘角落,現在過了這麽久再去追查,想也知道不是容易的事。
舒子卿出差回來當天,盛時出現在公司,正好盛長勝也在,他習慣性去點卯,正巧碰到舒子卿也在裏面。
“卿姨,好幾天沒看到你了。”
舒子卿微微笑:“出了趟差。”
這時盛長勝很不留情面地揭穿了盛時:“你這幾天也沒見到過公司,還知道你卿姨在不在?”
盛時往沙發上一癱:“爸,你又來了。留點面子行不行啊?”
盛長勝靠在椅背上,身後的藍天白雲襯着他陰沉沉的臉。
“不是我說你,你這一天天的……我看着你就來氣。對了,有件事想問問你。你跟媛媛都不小了,你到底是怎麽打算的。媛媛是女孩子,你不能拖着人家。”
盛時撫額:“媛媛告我狀了?行吧,爸爸,既然你問了,那,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盛長勝怒不可遏:“廢話!”
“廢話我可不會說……行了行了,”盛時舉起雙手,“我說真話,行了吧。”他端正坐姿,看了舒子卿一眼,“卿姨你在場更好,我都怕我一說真話,我爸得出手打死我。”
舒子卿臉上一直挂着溫和的笑容:“又皮了。倒比小時候還活潑。你爸就你一個孩子,不會真舍得打你的。”
盛時笑容滿面:“我聽卿姨的,那我就說了啊。爸,說真的,我暫時不想結婚。我也不知道怎麽跟你解釋,可能是等了太長時間,把熱情都消耗掉了,我現在對媛媛,好像缺了那麽一點點感覺。我承認,我之前說的那個什麽‘一年不近女色’,完全就是我自己瞎編亂造的,是搪塞之詞。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媛媛。”
盛長勝果然皺緊了眉頭,還好,沒有立即拍案而起。
“你是,喜歡上江沅了?”
“和江沅無關。”盛時急道,說完又搖頭,“好像,和她的确有點關系。就是我和她在一起後,我感覺……我和她在床上時,其實也挺快樂的。真的,爸,我現在特別擔心,其實我是不是也不是非媛媛不可,其他女人照樣可以吸引到我,我是擔心我以後會出軌,你明白吧?”
看盛長勝的表情,他不明白。
他已經氣得臉色鐵青。
“你說的這叫什麽混賬話!盛時,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盛時撇開眼,沒好氣的:“讓我說真話,說了你又生氣。果然真話說不得。你一輩子就我媽一個,當然不明白這種感覺,可是這世上多的是出軌的男人,我現在還只是擔心,又沒真出軌。”
盛長勝更氣了,眼看就要拿東西砸盛時。
“長勝。”舒子卿柔柔地叫了他一聲,“盛時還年輕,心沒定下來,也能理解,你多給他一點時間,慢慢弄清自己的真正想法,是對盛時自己,也是對媛媛,或者其他女孩子負責。”
盛長勝的身體慢慢沉回椅內,嘆了口氣。
“大嫂,你是不知道,這孩子自爸去世後,就越長越歪。是我教子無方,教不好他。”
舒子卿輕笑:“慢慢來,盛時底子不壞,不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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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盛長勝辦公室裏出來,盛時理了下頭發,長籲一口氣。
“卿姨,今天幸好有你在,要不然我爸非揍我不可。”
舒子卿目光十分溫和慈祥:“你也是實誠孩子,還真是實話實話,什麽都敢說。”
盛時笑:“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這一關總要過的。這樣也好,免得他們總催我結婚。”
舒子卿點頭:“結婚是人生大事,慎重一點是應該的。”
“我也是這樣想的。不過說真的,我爸也就是表面上兇,一直對我還是有點父子情的,倒是我媽,從我記事起,就……”他的手在臉上自上而下捋了一遍,瞬間變成一副冷漠的神色,“就這樣的。人家說‘嚴父慈母’,我家完全反了,‘嚴母慈父’,要是不知道的,恐怕還以為她是我後媽呢。”
舒子卿一臉無奈的笑:“你這孩子,淨會瞎說。古人說‘愛之深,責之切’,就因為是親母子,才敢對你嚴格管教,要真是後媽,因為怕別人說三道四的,倒束手束腳了。”
盛時咂了咂嘴:“卿姨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嗨,我也就是有點意難平,發發牢騷。誰讓他倆整天你侬我侬如膠似漆的,把我丢給爺爺,搞得我像充話費送的。”
舒子卿一向端莊,這時也笑出聲來。
“你這一張嘴,難怪你爸經常被氣到。沒事,父子倆吵歸吵,心始終還是一起的。我還有點事,要先去辦,盛時,你忙你的吧。”
盛時:“好。”
在舒子卿剛往前一步時,盛時叫住她。
“卿姨。”
舒子卿轉過身,溫聲問:“還有事嗎?”
盛時揉了把眉心:“我沒記錯的話,伯父的生忌快到了。就是下周,對吧?”
舒子卿臉上的笑容如一張面具,現在,這張面具有了一絲極小的裂縫。
“是的,下周三。沒想到你還記得。”
盛時略有感慨:“肯定記得,小時候爺爺年年帶着我去。後來爺爺不在了,我去國外讀書,每次回來看爺爺,也會到伯父那裏看看,送束花。”
“有心了。”面具又恢複如初,毫無破綻,“要是沒空,也不必勉強。”
“不勉強。畢竟是我伯父,他也沒有孩子,”盛時笑得很是乖巧,“我去看看他,也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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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時剛才是有意提到“孩子”兩個字,他也知道自己這樣有點殘忍,舒子卿的表現其實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她鎮定如常,但是盛時仍然從她眼中捕捉到一閃而過的痛苦之色。
盛時已經有了打算,盛長生生忌那天,他要去一趟墓園。
沒等到去墓園,章遲早那邊終于有了消息。
“盛時,終于讓我查到了,有個護士,就是當年照管盛長生的護士,現在都已經退休去外地帶孫子了,今天剛回來,被我們找到了。她說,當年,舒子卿堅稱,盛長生的手指會動了,快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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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天氣多變,臨近傍晚時,一瓢雨水兜頭澆下來,天地連接成一片。
江沅又在為了餘稚幼的愛而發電,湊在電腦邊翻譯一部新番,因為太過專注,一時竟忘了時間。
門鈴響時,江沅還愣了幾秒。
她對晚上的門鈴一向謹慎,開門前習慣性地湊貓眼看。
老小區就是這點兒不好,來客可以直接殺到門邊,連貼小廣告的都能偶爾溜進來。
貓眼裏,有個變了形的人臉。
江沅心髒狂跳,一把打開門。
盛時站在門邊,黑衣黑褲,還帶着一身的水汽。
江沅咬着嘴唇,手緊緊地揪着身上的粉色帶着小白花的吊帶睡裙。
盛時笑,一步跨進來,攬着她的肩,将她帶到一邊,關好門。
“傻了?”他親了親她的臉。
江沅好像才反應過來,一把摟住盛時的腰。
“你怎麽來了?不要緊嗎?”
“下雨天,好辦事,壞人都懶得996了。”
江沅的擔心消褪,喜上眉梢,更緊地将臉埋到盛時胸前。
“你等一下就要走嗎?”
“沒這麽快。”
江沅更開心了,擡頭眼巴巴地看着盛時。
玄關暖黃色的燈光下,盛時的笑容也是暖的。
“洗過澡了。”
“嗯。”
“在做什麽?”
“幫幼稚翻譯東西。”
盛時低下頭,嘴唇将貼未貼。
“後面可以分一點時間給我嗎?”
江沅含糊地“嗯”了一聲,主動将嘴唇貼過去。
阖上的窗簾遮擋住天空中劃過的閃電,卻掩不住隆隆的雷聲。
雨下得愈發大了。
江沅被壓到松軟的被褥上,身體微躬,緊閉上眼睛。
今天才曬過的床褥,充滿了陽光的味道。
希望雨快點過去,自此雨過天睛,人間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