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約人對自己不上心的人,……
那天本來是個很稀松平常的日子。
江沅出門時,依稀聽到門裏徐念玫又在陰陽怪氣。
“還真以為野雞能變鳳凰啊。”
這不是徐念玫第一次酸她,有時候江沅心情好,懶得理她,有時候,即使她心情好,也不慣着這個人。
比如現在。
門本來已經關上,江沅順手推開一點,一手掌着門,隔着門縫沖裏面微微一笑。
“幼稚,你聽到沒有,怎麽好像有母雞在打鳴啊。”
餘稚幼捧着手機一臉懵:“什麽啊?母雞打什麽鳴啊?”
江沅目光從徐念玫臉上幽幽一轉:“對啊,我也想知道它犯了什麽病呢。”
徐念玫臉漲得通紅,正要發火。
砰!
門□□脆利索地閡上。
嗆回去就行了,沒必要再流連戰場。
她的時間的确不寶貴,也不想浪費在不必要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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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樓,一陣風吹得人通體舒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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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五一小長假,S市的空氣裏,已經隐隐帶着一絲燥熱。江沅穿得倒是十分清涼。簡單的白T塞進淺藍色牛仔褲裏,勾勒出的腰堪堪盈盈一握,挺翹的小屁股下一雙腿纖細筆直,加上經典款小白鞋,渾身上下就是一個大寫的“青春”。
在校門外等了十多分鐘,還沒看到盛時那輛黑色的奔馳。
這也不是什麽稀罕事,等盛時是她日常保留節目。
大約人對自己不上心的人,都是如此冷淡無情。
江沅也不着急,連刷手機邊等,時不時被裏面的笑話逗得咯咯笑,外人看來多少有點像瘋子。
《滾滾紅塵》的音樂響起。
是傅衍行。
江沅臉上的笑凝固了幾秒,蹙着眉接通。
“爸爸。”
傅衍行一如平常的慢條斯理:“後面放假回家嗎?”
回家幹嘛?和那幫所謂的兄弟姐妹玩“宮心計”嗎?
江沅撩了下被風吹亂的發:“約了朋友出去玩。”
“盛時?”
“嗯。”
傅衍行沉默了一會兒,輕咳一聲。
“現在玩歸玩,後面還是要回家,記得嗎?”
不就是聯姻,那麽多女兒,至于缺她一個江沅嗎?
江沅面無表情點頭:“知道。”
和傅衍行講話很累,十分敗壞心情。
不過活着本身,已經是最累的一件事。
暮色一點點洇開,盛時已經遲到二十多分鐘,謝天謝地,他終于來了。
雖然只是一條微信。
很簡單的一句話:臨時有事,晚點找你。
江沅垂着眼皮,臉上瞧不出喜怒。
“好。”
計劃有變,但是晚飯還是得吃。
江沅站在香樟樹下,猶豫了幾秒鐘。
回去吃食堂,還是把幼稚叫出來?
江沅選擇了後者,給餘稚幼打了個微信電話。
“幼稚,出來請你吃好吃的。”
餘稚幼那邊很吵,感覺像是在食堂。
果然,這位吃貨在那邊大叫:“我去!我剛到食堂,你掐着時間的吧?嗳,不是,你不是要陪‘盛太子’嗎?”
“少廢話!來不來?”
“來來來!”餘稚幼一路小跑,“有好吃的不來,我傻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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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的”三個字對餘稚幼這個吃貨的殺傷力具大,大約十分鐘後,這姑娘就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到江沅面前,喘得像只快中暑的狗。
“怎麽……忽然有空……找我?”餘稚幼拍着胸口順氣,臉紅撲撲的,鼻尖挂着幾粒小汗珠。
“他臨時有事。”
“這人,怎麽這麽愛鴿你?”餘稚幼義憤填膺,一臉“這人不行”的表情。
江沅倒是十分無所謂,将手機收進斜挎包裏:“還行吧,至少記得通知我。”
餘稚幼一雙大眼睛瞪得圓溜溜的。
“這叫‘還行吧’?你對男人的要求也太低了吧!圓子,你是不是被他PUA了啊?”
江沅被逗笑了,手指一屈,彈了下餘稚幼的額頭:“別學了個新詞就亂用。走了走了,我們去吃好吃的。”
餘稚幼嘴裏小聲咕哝了一句,最終還是屈服于“好吃的”三個字裏。
下地鐵站的臺階時,餘稚幼忽然“啊”了一聲。
“圓子,你說這頓飯,是你上次吃過的那家?要提前訂的那家?”
江沅點頭:“至少提前三天。還不定排得上。”
那是一家私房菜,據說祖上是前清禦廚,譜擺得挺大,等閑人吃不到,能進去的,至少也得提前三天預約,有時候還約不到,只能等。之前盛時帶江沅去過一次,印象頗深--色香味俱佳,對得起擺的這個譜。
盛時得罪了江沅,自知理虧,又不想道歉,就答應請她吃這頓飯,借着這頓不好約的飯,他的意思很明白:臺階給你了,你自個兒下來。
結果半路上,他把臺階撤了。
“那別浪費啊!”徐稚幼一臉痛惜,“他沒空,你帶我去啊。”
好像……是這麽回事。
提前三天定下的,盛時是臨時有事……那不是意味着這頓飯其實應該已經做好了?
擡手看表,離那邊定下的開席時間還差十多分鐘呢。
或許……她可以帶幼稚去吃?
又好像,不太好。
見江沅猶豫,餘稚幼急了。
“浪費可恥啊知道嗎!再說人家這麽大的大廚,做好了沒人吃,多不給面子啊。還有,讓他放你鴿子,我們宰他一頓,就當是給你報仇!”
這吃貨,真是為了吃,什麽理由都能想得出。
江沅抿了下嘴唇:“我給盛哥打個電話确認一下吧。”
“确認什麽,肯定做好了,就等我們去吃了。”餘稚幼說得斬釘截鐵,刷了卡進站,見江沅已經在打電話,聳了下肩,“行行,打電話确認一下,正好打草驚蛇。”
電話響了好幾聲才接通,那邊很安靜,隐約有絲竹之聲。
“什麽事?”盛時的聲音很冷,絲毫沒有爽約的歉意。
江沅盡量長話短說:“這樣的,盛哥,這頓飯不是提前訂下的嗎,我們現在才說不去,那邊是不是已經做好了,挺浪……”
“取消了。”
冷冰冰的三個字把江沅砸得有點懵。
這個點了還能取消?
還是其實……早就提前取消了。
這頓飯不是為了哄她,向她賠罪的嗎?
盛時先挂了電話。
江沅将手機從耳邊挪開,正好對上餘稚幼期盼的眼神。
“怎麽樣?我們走吧。”
江沅扯了下嘴角:“盛哥說,那邊……取消了。”最後三個字有點低,帶着一點內疚。
“啊?”餘稚幼傻了眼,“這是,吃不上了?”
江沅呼了一口氣,牽住餘稚幼的手。
“怎麽會!又不是沒吃的了,走,還是我請客。”
吃貨的好處是美食可以忘記不愉快,壞處大概就是選擇困難症。兩人轉了一小圈,餘稚幼還沒想好要去哪裏吃。
江沅被她拖着手,一路拉着亂轉,一直未見半分急躁。
經過一個小胡同時,江沅叫住徐稚幼。
“那家店,就在這裏面。”
這裏是鬧市,店開在胡同最深處,因為要預約,每晚的客人極少,很有點“鬧中取靜”的意思。
江沅第一次去時,也沒想到這麽繁華的商業街裏,還有這種“遺世獨立”的存在。
現在,餘稚幼就得她上次的表情一樣。
“這裏?”
江沅仰頭看着屋檐下那一串紅燈籠,點了點頭。
同樣一道門,同樣是一個鼻子兩只眼睛的人,有人可以登堂入室,有人卻要被拒之門外。
權勢和金錢果然是好東西。
“就是這裏。帶你認認門。”昏暗的燈光裏,江沅的笑被晚風吹得有點模糊,“下次有機會,一定給你補上。”
餘稚幼盯着院門吞了口口水。
很想進去見識一下,可是聽江沅的形容,好像這裏格外神聖不可侵犯。
“想進去看看?”
餘稚幼一愣,又是驚訝又是期盼:“可以嗎?”
江沅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我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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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裏有隐約的絲竹之聲,院子裏花木扶疏,間雜着栀子花的香氣。
江沅忽然想到汪曾祺的話--去你媽的,我就是要這樣香,香得痛痛快快,你們他媽的管得着嗎!
多麽肆意潇灑。
有個身材纖細的女人面帶着微笑迎上來。
“請問……”
江沅心裏一緊,面上立即浮起一點矜持的淺笑。
“我和盛時盛總約好的。”
她已經想好了,盛時訂過餐的事始終是真的,最多就是假裝還不知道已經取消這頓飯的事。
女人臉上的笑意更盛了。
“我想起來了,江小姐是吧?您以前和盛總一起來過的。”在江沅感嘆她的好記性,并在等待謊言被戳穿時,女人微微躬了下腰,沖江沅做了個請的手勢。
“請和我來,盛總已經到了好一會兒了。”
江沅一怔,她的身邊,餘稚幼叫了她一聲。
“圓子,你不是說……”
背着前面帶路的女人,江沅輕搖頭。
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但是不要緊,謎底馬上就要解開了。
栀子花的香味越發濃郁,女人在一扇門前停下來。
江沅搶先一步,在女人敲門前,将手放到門把手上輕輕一擰。
帶縷空雕花的暗紅色仿古木門,更是顯得手指纖細白膩。
咔噠一聲輕響,門應聲而開。
門內,是一對相擁的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