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5)
有些疼,淚水早已經被洗淨,她心中有太多種亟待發洩的情緒,仿佛是想趁着這個機會都傾瀉而出。于是停了兩秒沒掙紮,等他放松,她飛快的推開他的雙臂,轉過身看着他。
他見她忽的安靜下來,第一反應以為她還像從前一樣聽他的話,可很快就感覺到她眼底裏透着的情緒不是那樣的。他試圖再次抓住她的胳膊,卻聽到她如同這大雨一樣冰涼的聲音問着:“如果不是馮雨菲說穿這個彌天大謊,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騙我?”
他頓了兩秒,承認說:“事實證明你不知道真相會過的更開心。”
兩行熱淚從她眼眶中驀地掉出來,混雜在冷冷的雨水中,格外的滾燙。大雨不停歇,導致她無法一直睜大了眼睛看他,眼皮不斷被砸,可這種疼痛在這個時候是那麽的微不足道。她想朝他大吼大叫,可這一路的奔跑讓她感到精疲力盡,最後也只能哭着說:“你永遠都是這樣自以為是,獨自決定一切事情。你怎麽知道這樣的真相對我而言意味着什麽?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氣才說服自己我那個媽媽當初是迫不得已才抛棄我的嗎?你知道我在心底有多恨她嗎?你知道我有多害怕那種不被人在乎的感覺嗎?我叫了她十年媽媽,就在剛才,她還在說我小時候上舞蹈班的事,可她根本就記錯了,我從沒參加過舞蹈班,我是合唱班的,不是她記性不好,而是她根本就不關心我。你是花了多少錢把她收買來的?讓我也不得不配合着演戲。這一切都是假的,你還把她找回來幹什麽?我親媽早死了,親姐姐也死了,爸爸也死了,都死了,就剩我一個人。”
他身上濕的透透的,一顆心因為她的這話漸漸顫抖起來,然後連手也跟着在抖,停在半空中,怎麽都不好再往前去抓緊她。
她開始語無倫次的控訴他:“我姐姐才二十歲吧?才二十歲就死了,她和我有那麽多相像的地方,你們看到我的時候就不會覺得愧疚嗎?還和我當什麽好朋友?還和我談什麽戀愛?是同情我?可我不需要你們的同情。你們是最殘忍的人,仗着自己有萬貫家財,從不把別人的想法和感受放在心上,動不動就威脅要把我外調。這樣很好玩吧?操縱着一個無法反抗你的人?把我留下,是想繼續逗我嗎?我開始那樣對你,你一定很惱火吧?不過你現在可以滿意了,什麽仇都報了,看到我這個樣子,你高興了嗎?”
他終于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近到自己眼前,死死盯住她有些泛白的面龐,幾乎是咬着牙說:“如果不是因為真的喜歡你,你以為你現在能站在這裏嗎?項美景,為什麽你這麽不知足?你究竟什麽時候才能看到我的真心!你總是把自己鎖在過去,難道我的耐心還不夠嗎?你說我殘忍,其實你才是最殘忍的那個!”
她從前這樣近距離面對他時,心中總是惴惴不安的,此刻看到這樣的他,聽到他難得情緒化的語言,整個人不由得一怔,但很快便又推開他,說:“你這樣算計我,就叫真心了?”
他情緒上來,說話也顯得暴躁了許多,狠狠道:“誰不夠真心你自己清楚!”
她被他吓了一下,一顆顫抖的心頓時慌亂起來。
司機正巧開了車從大門駛過來,
他生氣歸生氣,理智還是占主導。怕她在冷風冷雨中待太長時間會生病,要抓着她上車。
她下意識躲開他的手,轉身又開始往前跑。
對面方向也開來一輛車,因為逆着光,看不清是什麽車,更看不見車裏的人。
她一邊朝車跑一邊揮手。
那車很快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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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根本沒做多的考慮,只怕容智恒會追上來把她抓回去,急急忙忙打開車後座的門,一身濕透透的竄上車,嘴裏懇求着司機開車,臉卻一直後轉着從後面玻璃去看容智恒。
容智恒站在原處沒動,他司機慌慌張張撐了傘過來為他遮住雨。
随着身下的車不斷開遠,她在層層疊疊流淌的雨水中越發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一定是不高興的。她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難過,這短短半個小時內發生的事情太多太雜,而她被壓抑許多的情感沒有得到合理的排解,兩者撞在一起,好像要把她撕裂了似的。她忍不住再次落淚,低頭抱住縮上座椅的雙腿,埋頭哭泣。也不清楚哭了多久,她才發覺坐着車不知何時停在了路邊。
她終于察覺到氣氛的異樣,擡頭往前看的同時,方洵儉從駕駛座上跨過來,剛巧從上往下抱住渾身濕透的她。
大概是她身上太冷,她瞬間便感覺到了他帶來的溫暖,以及更溫暖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緩緩響起。
“怎麽哭成這樣了?”
無情有愛(11)
項美景幾乎是在瞬間停止了哭泣,怔了兩秒,又想起應該是要推開方洵儉的。可方洵儉抱得緊,她又是蜷縮着身子,在車內這樣小的空間裏,她動作太大,難免會傷到他。
她只敢推了他兩下,倔強的說:“我沒哭。”結果一出聲,哭腔就被帶出來了,想掩蓋都沒法子。
他無可奈何的在她耳邊笑了一下,然後漸漸松開她,拿出車裏的紙巾幫她擦臉。他的動作難得溫柔,好像在呵護着世上最珍貴的寶物,他說:“你沒哭,是被大雨淋濕了而已。”
她在這樣的情況下上了他的車已經是極大的意外,眼下他這樣溫柔的待她,她一顆因為冷而顫抖的心抖的更加厲害了,慌忙自己拿了一大團紙巾,飛快的把臉擦幹之後,又萌生出下車逃走的想法。
他見她渾身濕透,又取了車上挂着的外套幫她去擦已經淩亂不堪的頭發,問她:“是不是很冷?”
她對他的抵抗力本就不強,急忙拿過他手裏的外套,胡亂在頭發上擦了兩下,接着便說:“我不知道是你的車。”
他定定看了她一會兒。外面又開始雷電風雨交加,可嘈雜的聲音像是被鎖在了車外,此刻他只看到她像一只受了傷的小獸,撕咬過敵人之後,自己也是遍體鱗傷。他紅了許久的眼眶不經意就掉下眼淚來,不小心的落在她手背上。他沒有追問她之前發生了什麽,只是問她:“是不是要回家?”
她将外套放下,一邊去拉車門一邊說:“我自己回去。”
他早已經将車門鎖好,告訴她這裏攔不到車的同時返回駕駛座發動引擎。
她想起他來這裏的原因,提醒他:“徐小姐在等你。”
他“嗯”了一聲,卻沒有就這個問題再做出別的更多回應,而是将暖氣開到最大,然後讓她把他的外套穿上。
她實在是冷,即便有一大波一大波暖氣吹拂過來,也很難在片刻間吹散寒意。她終究抵不住,将他的外套披在身上之後,發了幾秒鐘呆,又提醒他:“你是過來吃晚飯的,他們在等你。”
因為長期缺乏充足的睡眠,他的膚色并沒有從前那樣好看了,眼睛下面有些發烏,人是越發精幹,但渾身透着一種混雜的壓抑。他回頭看了她一眼,時間很短,轉回身去的時候掏出上衣內兜裏的手機。
她以為他要給徐希黎打電話,于是整個人貼上座椅靠背,将頭瞥向車窗。
銀白色的閃電偶爾劃過漆黑的夜空,緊接着便是巨大的雷聲在耳邊響起,雨點不間斷的撞擊在玻璃上,噼噼啪啪作響。
她等了許久都沒聽到方洵儉打電話的聲音,忍不住将目光挪回去看向他。
他明明是十分認真的在開車,可後腦勺像是多長了一雙眼睛似的,察覺到她的動靜,主動說:“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又問她:“你要打電話過去嗎?”
她恍然間驚覺自己剛才那樣失控的逃出來,丁點兒東西都沒帶在身上,更別提和誰打招呼,如果不是遇到他,還不曉得是不是要在大雨中狂奔出去。不過如果不是遇到他,她可能也被容智恒抓到車上去了。想到容智恒,她腦子裏又亂成一片漿糊,然後那些因為方洵儉的突然出現而被暫時丢擲一旁的秘密再次湧上她的心頭。
止不住的眼淚大顆大顆的飙出眼眶,可她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發出哪怕是一點點嗚咽的聲音。她那麽辛苦的在方洵儉面前保持着一個積極向上、快樂幸福的姿态,卻在這一瞬間毀于一旦,她不希望他一再感覺到自己的無助和悲痛,也害怕這種傷心難過會感染到他,哪怕他已經不再在乎自己。
他一直安靜的沒有打擾她,也沒有再回頭看她。
兩人仿佛在心中達成了一種莫名的默契,她靜悄悄的掩飾着自己受傷的心口,而他保持着長久的沉默。
從山莊回公寓的路仿佛特別的長,又因着大雨,城市的交通混沌不堪。
她心中一時一時掀起許多陣難過的感覺,同時也免不了擔心與真實的害怕。終于在他将車開到公寓的地下停車場時,她緊着發澀的聲音,盡量輕松的告訴他:“我們只是有點小矛盾,結果讓你看笑話了。”
他對她的說法沒有回應,而是把車停到離電梯口最近的位置,然後下車給她開了車門,待她下了車,才從随身的錢包裏拿出一張發舊的房卡遞到她跟前。
她頓時感到鼻子一酸,幾乎忍不住想要掉眼淚,只得微低着頭,咬住牙關,飛快的接過房卡,再也不敢擡眼看他,急急忙忙越過他的側身去搭乘電梯。
他是真的猶豫了一下,才在電梯門就要關上的前一秒轉身,伸手過去攔住,待電梯門被阻擋後重新開啓,他再也不忍不住了,大步上前,張開雙臂将脆弱的她撈到自己懷裏。他的下巴緊緊抵住她半幹的後腦,隐忍了許久的眼淚默默掉下來,他認真而無望的說:“我知道我現在已經沒有資格說什麽,可美景,如果你和他在一起卻過的很辛苦,我真的很心痛。”
她在他面前假裝出來的堅強瞬間被瓦解,明明在心中警告自己要否定他的猜測,但聲音已經失控,話到嘴邊全成了哭聲,一張臉窩在他頸項裏,眼淚流了一大把。
他一直緊緊抱着她,溫柔的拍着她的後背,像是在哄孩子,也終于再次踏進曾經給過他無數安慰和溫暖的房間。
她一直不肯放開他的脖子,也一直在斷斷續續的向他哭訴。
她說的很淩亂,聲音也不怎麽清晰,還伴着一些抽泣,他零零散散聽出大概,才發現和自己的猜測相去甚遠。他能理解她情緒的起伏,也能理解她的傷心難過,但如果換做是他,這些事,他也會和容智恒一樣,想盡辦法去瞞住她。
她哭的累了,說的也累了,最後縮在沙發一角,讓自己慢慢停止住難受的抽泣。
他早已經打開房間的暖氣,又拿了被子蓋在她身上。他就坐在她旁邊,一點一點認真的看着她。他已經有太久沒有這樣長時間的看過她了,雖然五官還是那個樣子,可她分明不再擁有真正的快樂。
從前那些日子,他們在一起的時間總是短暫而過程總是激烈,他看過太多她精疲力倦後窩在自己身邊睡着後的模樣,也看過太多她小心翼翼取悅自己的模樣,甚至在提出分手那時,她淚流滿面的吻自己的畫面,他都一直清楚的記得。
聖誕那晚,他看到她走向容智恒的懷抱,他永遠也忘不了當時那種心痛的感覺,就好似他們的最後一晚,她對他說很抱歉愛上了他。他明明知道她的所有說詞都是為了讓他不用感到太愧疚,可他無法開口用他那自私的愛去挽留她,就好似他明明知道當她向容智恒邁出那一步之後,他們之間再無半點可能,他也無法再做任何的抗争,因為哪怕是她先開的口說分手,卻是他選擇不對她說愛。
他一直欠着她,欠了時光,欠了愛,還欠了這麽多的眼淚。
他度過了權衡得失的三十年,在這一刻,看到她一張發白的臉從被子裏露出來,一雙好看的眼睛哭得像核桃,心裏翻起一陣又一陣疼痛。其實他并沒有完全得到夢想中的諾亞方舟,也沒有完全達成白選儀的心願,容智恒的觀望态度不僅僅左右整個容家,還影響了大片人,白先念催的緊,他今晚去山莊吃飯,本來是打算向老太太提出和徐希黎結婚一事。他真的以為她已然愛上了容智恒,也在容智恒的保護下為容家人所慢慢接受,他是再也沒有機會對她說愛的,而人生兩難,他只能在那條孤獨的道路上繼續孤獨的行走。
可上天重新給了他一個機會,他是那樣的清楚,如果再錯過這一次,他就再也沒可期盼的了。他細聲打斷她,卻是格外有力氣的對她說:“那些我都不要了,美景,你回到我身邊,好嗎?”
一切都安靜下來,她怔怔看着他,慢慢張開嘴,在發出聲音的前一刻,裝在玄關處聯通保安部的電話乍然響起。尖銳的聲音頓時充斥整個屋子,讓人無法忽視。
可他沒動,也抓住她的手不許她起身去接聽。
她知道他在等自己的答案,但那電話響的繞人。她心中分外害怕,只得安撫他:“我先接電話。”然後迅速起身,快步走過去拿起聽筒。
她以為是容智恒打來的,拿起聽筒之後,又發怵似的猶豫了片刻。因為她剛才昏了頭,那樣不負責任的走掉,他一定生氣極了。她一直害怕他生氣,此刻這種害怕的感覺尤甚。
她回頭看了一眼,方洵儉坐在沙發上沒動,也沒往這邊看。她能猜到他內心一定是波濤洶湧的,就好像她也是一樣的緊張。
顫顫巍巍将聽筒放到耳邊,她凝着生聲音“喂”了一下。
對方的聲音很快傳過來,但不是她猜想的容智恒,也不是任何容家人,而是林啓湘。
林啓湘十分精煉的說:“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肯定很糟糕,也不一定想和我說話,恨我騙了你,可如果你不希望看到容智恒因為誤會你和方洵儉的關系而遷怒不相幹的人,最好馬上讓他離開。”
她心中劃過太多的驚詫,可仍然假裝堅強:“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林啓湘擔心她會挂斷電話,馬上接着說:“你知道的,美景,你知道我在說什麽。這不是開玩笑的事,容智恒剛給我打電話說了你們吵架的事,他說你情緒很激動,坐方洵儉的車走了,他聯系不到你,又怕這個時候就算見到你也還是沒辦法解決問題,所以讓我過來。我現在就在你樓下,而且我很确定看到容智恒的車停在路邊,比我到得早。他是跟着你們過來的,大概猜到了什麽,所以才會讓我出面。他是什麽行事風格你應該比我清楚,除非你真的決定不顧一切回到方洵儉身邊,也确定他有那個能力接受接踵而來的暴風雨,不然你必須讓他離開。容智恒在等,他能有這樣的耐心已經很不容易,你不要輕易挑戰他的底線。”
她兩腿發軟,整個人無力的往牆上靠去,握着聽筒的手顫抖的十分厲害。
方洵儉終于坐不住,起身邊往玄關處走邊說:“什麽人打來的電話都不要理了,我們再不去理會他們了。”
她看着他一點一點靠近自己,一顆心好似被烈火焚燒。
她有那麽多個睡不着的夜晚,每個夜晚都忍不住回想他們的過往,那些過往真的少得可憐,卻也歷歷在目。她也曾無數次看不起自己,明明說好了要開始新生活,也決定拿出真心去對待另一個男人,可愛情啊,從來不由人,半點不由人。不用說見到他,哪怕是聽到關于他的任何一丁點兒消息,她都要失神許久。她真是恨透了這種感覺,因為她永遠都不可能再回頭,就像現在,她那麽那麽的想答應他,那麽那麽的想和他重新在一起,可這不被允許,不被她自己所允許。
原來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他和她之間是否還深愛着對方,這個大千世界都能有層出不窮的阻力來迫使她一次又一次的選擇離開他。
她用盡平生最大的努力才壓制住已經湧上鼻腔的酸意,擡臂擋住他要繼續往前的身軀,憋着一口氣,認真告訴他:“是同事打來的,問明天下午一個活動的事。”
他察覺到她眼底裏不同的神色,想要上前抱她。
她焦急的往後退了一步,無比冷漠的說:“對不起,我已經愛上容智恒了。”
他搖頭,堅定的說:“你沒有。”
她聲音顫抖,但勉強擠出刻意的笑容:“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并不太好接受,可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事實上,在波爾多的時候我就已經和容智恒在一起了,只是因為對某些事情的看法和在意程度存在分歧,所以才瞞了大家一陣子。這次老太太過來,他為了我操了很多心,還說希望我能進容家,我當然就比以前更愛他。吵架什麽的,很難避免,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們已經沒有任何可能性再在一起。不是因為我怪你沒有在我離開的時候留住我,而是因為我已經愛上別人,不再對你有任何的留戀了。”
他還是搖頭:“你撒謊。”
她怕再繼續下去,自己就要洩氣,只能撂狠話:“你不要覺得不甘心,這世上沒有人會等你一輩子,我也沒有義務愛你一輩子。容智恒對我好,愛我、呵護我,我愛上他是很正常的事。我很謝謝你送我回來,還聽我啰嗦了這麽多,如果我的某些行為讓你産生了誤會,或是給你和徐小姐之間帶去了任何的麻煩,我都可以去解釋清楚,相信容智恒也會理解并相信我,但我真的不能騙你。”
他定定看着她,無法說服自己相信她說的每一個字。
她見到他滿臉的失落難過,感到心如刀絞,可她唯一能對他說的只是。
“方洵儉,我已經不愛你了。請你別影響我的生活。”
他緩緩垂下眼睑。她此刻說的每一個字,哪怕不是出自真心,也如同一根又一根鋒利的針紮進他已經千瘡百孔的心。在經歷了這麽多日夜之後,他早就沒有從前那份自信,也不敢奢望她還愛他。他并不是在乎這一點僅剩的自尊心,他只是沒有勇氣再聽她說下去,說着關于她是如何愛上另一個人的。
她背在身後的手使勁掐了一下自己大腿後側,感覺到切膚的疼痛之後,提起一口氣,轉身打開房門,決絕的說道:“我想休息了。”
無情有愛(12)
林啓湘在電梯外遇到方洵儉。
他心中焦急,電梯還沒完全開啓就恨不得馬上跳出來,結果不小心撞在方洵儉身上。
他并不強壯,力氣也一般,但這一下撞過去,竟差點将方洵儉撞倒。他下意識伸手去拉人才看清楚是方洵儉,心中既詫異又不詫異,可行動上難免遲疑,也沒那個本事保持雲淡風輕的姿态去打招呼,整個人便有些頓住。
方洵儉沒擡眼看他,似乎也不打算說話,徑自掠過林啓湘,獨步走進電梯。
林啓湘沒挪步子,等感覺到電梯已經往下行之後才稍稍回過神,走了幾步,去到項美景的屋外,按了門鈴。
屋裏沒有回應,他等了一陣,又按了一次門鈴,還是沒有人出來。他想了想,貼着門輕聲說:“是我。”
一直蜷縮着軟癱在門邊的項美景聽到是林啓湘的聲音,慢慢将埋在膝蓋之間的頭擡起來,靜了片刻,然後緩緩站起來,通過貓眼往外看,确認真的是林啓湘在敲門之後,她抹幹臉上的眼淚,伸手去開門。
看到門開了,林啓湘頓時松了一大口氣,可發現門後站着的項美景是一副亂七八糟的模樣,心中又忍不住跟着傷痛。他輕緩的推開門,想要給她一個兄長的擁抱。
她看了林啓湘一眼,卻沒有等他上前給自己擁抱,而是轉身走進屋內,重新卧躺在沙發上,用被子蓋住自己全身。
他設想了她的各種反應,如今只是不被搭理,他覺得情況還不算最糟糕的。沒有浪費太多時間發呆,他很快走進屋,并将房門關嚴實,然後去到客廳,在她側方的小沙發上坐下。
她側卧着,用後背對着他,并不出聲。
他陪着她靜了許久。在這許久中,他腦子裏閃過很多事,他一直覺得自己不是個足夠聰明的人,至少在商場上不是,處理問題的方式方法也不見得有多高明,可有些事,行至如今,他仍然覺得隐瞞是最好的選擇。
看到她身上的杯子往下滑了一下,他終于輕嘆了聲氣,擡手把被子往她身上拉了拉,幽幽說:“打電話之前我一直在猶豫究竟是不是應該提醒你,或許那就是你心裏真正想要的結果,可我又在想啊,你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有時候太為別人着想,委屈了自己,然後過的不開心,還非要讓其他人以為你很開心。而我這個人吧,總是在不恰當的時候知曉一些不該我知曉的事。那晚在醫院,我聽到你朋友說了些話,當時那兩秒真的是挺震驚的,可後來一想,其實也沒什麽好奇怪的,是我自己太後知後覺,你又隐藏的那麽好。但我真的挺後悔告訴你蓓蓓的事,如果不是我,你可能不會再回來,也就不會過的那麽兩難。”
他說着說着自己也十分傷感,不經意就落了淚:“美景,你不想拖累方洵儉的,對吧?之前不想,現在就更不想,所以無論什麽時候,只要擺在你面前的是一道選擇題,你都會離開他。”
她縮在被子裏的身體不住的顫抖。
他看不到她的臉,也不敢看她淚流滿臉的模樣。他抹了抹自己臉上的淚水,接着說:“容智恒他的确隐瞞了你很多事,我也隐瞞了你很多事,那是因為我們都不願意你一再受到打擊,所以才會有一致的意見。如果不是你無意遇到阿姨,這些事我們一輩子都不可能主動向你提起。你可能會覺得我們專斷,但請你相信,我們的初衷都是為了你好,也同樣是為了容智逸好。沒錯,容智逸是誤殺了你姐姐,可他的痛苦,你多少是有了解的。容智恒對他,就好像你對蓓蓓,無論自己的親人犯了什麽樣的過錯,作為兄長,他都希望可以幫助他走出泥濘。而事實上,你姐姐的事從頭到尾都和容智恒沒有一丁點兒的關系,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們大部分人都在夏威夷度假,只有容智逸和容淮德在容家。”
她停止憋住聲音的哭泣,扭頭冷眼看他:“容智恒究竟給了你多少好處?你這麽費盡心力幫他說好話?”
他被她這一眼看得心中發涼,但到底還是理解她的心情,回答說:“如果你一定要這麽認為,不如往前一步去想想,為什麽他非要在你面前有一個好的形象?我不敢肯定他愛你有一百分,但肯定也已經達到他最愛的程度了,不然你認為以他的條件,為什麽要花這麽多心思在你身上?”
她不答腔。
他繼續說:“別說你一丁點都不喜歡他,相處這麽久,你不可能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要不是出了今晚的事,你連嫁給他都可能是不久之後的事。我現在說這些,并不是要左右你,我只是作為一個朋友,一個真心為你好的朋友,站在你如今不得不面對的情況下來告訴你,容智恒是個從裏到外都很強勢霸道的人,他在你公寓樓下卻不上來找你,那代表有些事他即便心裏清楚也不打算撞破。他能盡量不在意過去,可不等于他會容許過去重演。”
她心中憤恨,從沙發上蹿坐起來,面對着他,有些情緒失控的說:“難道我一定要在他的容許下生活嗎?這麽長時間以來,哪一件事是真正由我自己做主了?你說得對,他是個好哥哥,在某些時候也是個好男友,我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為了從沒見過面的姐姐而怨恨他們兄弟真的很不明智,可如果換做是你,你能接受嗎?接受這種帶着欺騙性質的愛?接受這種明明知道我的過去卻假裝不知道的行為?”
他靜靜等着她将心中的怨氣抒發出來,盡量溫和的勸她:“你現在的情緒很容易激動,根本沒有辦法冷靜下來思考。或許你根本是在怪他逼你做選擇,而不是怪他隐瞞了你那麽多事。可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他想要得到心中所想的,必然不可能就此放手。他也不是非愛你不可,但既然他通過我逼你做選擇,那他心中肯定還是相信你對他有感情的。”
她盯着他看,眼淚又不斷從眼眶裏湧出來。
他終于忍不住,起來俯身半蹲到她面前,一邊幫她拭擦源源不斷流出來的眼淚,一邊可以輕笑着哄她:“好了好了,別再哭了。我什麽都不說了,也不再勸你。你想回去方洵儉身邊也好,想赦免容智恒欺騙你的行為也罷,就是別再這麽難過了,看得我都難過的不得了。人活在世上不容易,幹嗎一定要去在乎那麽多,你如果嫌上海不好,我明天就送你去巴黎,再也不叫你回來了。”他說着說着,自己竟忍不住落了淚,鼻腔發酸,頂的喉嚨眼疼,又在說:“怪我當初多嘴,後來還勸你留下,都是我這個頭沒開好,不然你現在肯定是在巴黎過的開開心心的。”
她将臉埋在他肩膀上,一邊哭一邊說:“我不開心,一點都不開心。離開上海那段日子,我幾乎每天晚上都睡不好,一想起來就覺得很難過。我真的好恨好恨這樣的自己,也好恨方洵儉,可我又舍不得恨他,就好像去醫院做流産那次,我都覺得自己堅持不下去了,一定要離開他,可我真的舍不得。他那個人,看上去對我不怎麽樣,其實每件事都在為我考慮。他從不承認他愛我,還總讓我覺得若即若離的,我就告訴自己啊,這沒有關系的,我可以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他願意開口的那天。但我等不到,也不能成為他的負擔,所以我想逃離,想試着開始新的生活,甚至接受光芒四射的容智恒。我知道容智恒對我是真心的,我也想好好用真心對他,可到今天,我還是沒有辦法不難過。他剛才對我說他什麽都不要了,只要我回到他身邊。你知道我有多想答應他嗎?可我不能,不能親手給他造成無法預料的後果,親手把他的夢想打碎。他運氣一直那麽差,可他還那麽努力,他那麽聰明,那麽那麽的努力,可到現在都不能夠随心所欲,我真的不能只顧着自己的喜歡就去破壞他。”
她哭的厲害,哭訴起來也是斷斷續續的:“容智恒肯定早就把我的過去查的一清二楚,我小心翼翼藏着的秘密對他而言根本就不是什麽秘密。你說的沒錯,我根本不是怪他隐瞞我身世的事,我是怪他一直在逼我做選擇,一直讓我按照他的意願生活。他甚至都不跟我商量就讓我去見他奶奶。我知道,我知道這是因為他真的對我好,可他從沒想過我會害怕,我會抗拒,他總是一廂情願的為了我好卻從來不問我願不願意。”
他拍着她的後背,哄她:“我們誰也不要了,管他多有錢、多有權勢,讓人這麽傷心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
林啓湘不知道自己哄了項美景多久,他感到時間過的很快,但又過的很慢。等她終于慢慢平靜下來,去洗了個熱水澡徹底祛除身上的寒意,精疲力竭的倒在床上昏睡過去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
他重新坐回到沙發上,掏出手機來看,發現方洵儉和容智恒都給自己發了短信,也都是問項美景的情況如何。
他發了一陣呆,又發了一陣呆,最後給兩人回了同樣的內容
‘她很累,已經睡着了。’
過了幾秒,他嘆了一口長氣,還是給方洵儉另編了一條短信。
‘她無法選擇你,你該走哪條路就繼續往前走吧,這樣對她來說也是一種圓滿,別再讓她為難了。’
選擇發送的同時,方洵儉對上一條短信的回複正好過來,就四個字,‘麻煩你了’。
他看着這簡單的四個字,眼眶一陣濕潤。他覺得自己的行為很殘忍,可如果注定兩人無法走到一起,不如狠狠砍下這一刀。
方洵儉那邊沒有再回信過來。
隔了半分鐘,容智恒打電話來。
他起身去到洗漱間接聽。
容智恒壓根沒有提方洵儉的意思,只問林啓湘:“她的氣消了沒?”
他如實說:“還沒有。”
容智恒頓了片刻,說:“我明天早上把她落在山莊的東西送過來。”
林啓湘本想告訴容智恒這個時候項美景不一定會願意見他,但轉而又想,或許有什麽話在見到面的時候說清楚反而要好。
無情有愛(13)
(13)
然而項美景俨然不打算見容智恒,或者說誰也不想見。
她窩在床上不動,林啓湘和她說話,她也半點不應,就一直閉着眼睛,隔了片刻就有眼淚淌出來。他怕她是感冒發燒了,湊上去摸她的額頭,果真是燒得慌。
從櫃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