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 22
三月, 《長安曲》正式殺青了。
劇組的主創人員聚在一起吃了頓飯,然後便宣告暫時散夥。後面的事情, 後期制作的人們有的忙了。預計, 電影會在年末上映。
難得地有兩個周休假調整的時間, 阿墨打算好好利用一下,去香港和李喬呆一段時間。在電話裏, 她對李喬說還要補拍一段鏡頭, 要下個周才能去香港見他。李喬答應了她,但是話語裏還是有着難以掩飾的想念和希失望。
她聽到這語氣後,內心其實是在偷笑的。因為實際上, 她買了當天晚上抵達香港的機票。
她想着要給他一個驚喜。
到達香港後, 在酒店剛一放下行李,阿墨興高采烈地去了李喬之前告訴她的訓練中心。站在門口朝裏面張望, 她似乎看到一些面孔熟悉的人,但并沒有李喬。又進了大廳尋了半晌她沒了耐心,覺得這麽大的地方自己不知道要找多久才能找到一個人,便直接在微信上問了何君。
“我現在順路來香港,想見一下李喬, 但是在訓練中心沒看到他诶。你知道他去哪裏了麽?”
當時何君正在吃晚飯,手機響了一下, 他掏出來細細看了一下,然後回道:“他好像不舒服,下午訓練了一半就走了,我再幫你問問。”
然後他問一旁的宋之域, “你知道喬哥去哪兒了麽?”
宋之域正吃着盒飯裏的牛肉,他擡起頭來停了一下,“我剛剛出來的時候看他跟幾個領導出去了,還有他媽媽,可能是要商量什麽事情?那就是去C座的會議室了吧。”
何君連忙回複:“這邊是A座訓練中心,你得去C座找他們,好像是去開個會。”
“好,太謝謝你了。”
“什麽情況,有人找他?”宋之域問。
“他女朋友啦,當初你還不信,後來不是都成了麽。”何君撇撇嘴,“所以,不相信我的八卦細胞,真的是你做出的最錯誤的選擇。”
宋之域用觀察智障的眼神看了看何君,“唉”了一聲,埋頭吃飯。何君卻來了勁頭,不滿地說:“喂……你嘆什麽氣呀……別吃了,別吃了,快點說!”
阿墨快步跑出了訓練中心,找到了路标仔細看了下。C座需要繞大半圈才能到。她不及想,穿了雙高跟鞋依然跑的飛快,一直到了C座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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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C座的值班人員攔了下來,那人用粵語問她,“你在做咩野阿?”
阿墨對粵語的了解僅限于之前看的TVB版《四大名捕》。此刻她發現了這部劇的威力,她居然能聽得懂這位工作人員說話。可是想讓她此時說出一口流利的粵語,那是顯然不可能的事情。
但不講粵語的話,會被當作和這裏毫無瓜葛的人而不讓進去的吧……
她指指裏面,學聰明地用了英語,“He’s waiting for me inside. You know, the swimming team.”
他“哦”了一聲,開了門讓她進去。
這招還真是好用。
阿墨本以為自己會找一陣子的,其實不用。她順着樓梯跑上二樓,就聽到走廊深處傳來的高分貝聲音。她跑的有點喘,靠着牆平穩了一下呼吸,才小心地走了過去。
她站在那扇門前。門關的很嚴,她看不到裏面發生了什麽,只得身體緊貼着牆傾聽。
她聽到他熟悉的聲音,不同的是這一次是在顫抖的:“我已經一直很努力在堅持了,如果不是這次實在堅持不住……韌帶這個地方對運動員很重要,不管是我的出發也好轉身也好游程也好,損害真的會很大……”
阿墨的心被他的話揪成了一團。發生了什麽?他到底怎麽了?
她聽到一個中年男性的聲音說:“等到這次亞運會結束,我們自然會找最好的團隊給你治療韌帶的傷。但是現在還有四個月就是亞運會了,這個時間點上,可能确實沒有辦法啊。”
他說的真是輕巧。輕巧到,讓聽者心生厭惡。
畢竟,不痛在他的身上。也不痛在他的前程上。
那個聲音繼續說:“你不要有那個想法,覺得好像打了封閉,就和後續的各種慢性的治療是矛盾的。這不矛盾。我們先打了封閉,然後其他的治療繼續做,這是最為有效最為科學的一個方法嘛。”
她輕輕吸了口氣。這個時候她聽見另一個熟悉的聲音,是李喬的某位教練助理。她的聲音很客氣,但是似乎也有點沙啞,“是這樣,關于打封閉這個,我們主要還是擔心這會對李喬的身體,包括後來的運動生涯産生影響。其實現在,距離亞運會還有三個月的時間,我們之前問過醫生,說這個封閉也不是一定要打的程度。我們可以先試一下其他的方案,至少看看效果,如果不可以的話,再采取這個可能傷害比較大的方案?”
屋子裏有許多窸窸窣窣的聲音,感覺坐了不少人。
那個男聲繼續說:“但是實際上,打封閉這件事情,對他不會有什麽損害。所以說這個擔心,實際上是不存在的。早一點打,你對打封閉這件事情的抵觸性會少很多,這對你應對接下來的比賽,其實也是一件好的事情。”
所以,争論的重點在“該不該打封閉”這件事情上?
阿墨有聽過許多次這個專業名詞,也選修過運動醫學課,但之前這一章的內容老師似乎只是粗略地講了過去,她快忘的差不多了(事實上,這門課她還是把實踐的部分記得更清楚一些)。她打開手機,在百度上搜索了“打封閉”三個字。
縱使她的醫學理論知識忘得差不多了,阿墨總歸是有常識的,知道是藥三分毒,想要做到那位男士所說的絕對的“沒有損害”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是普通的理療,這麽講也就罷了,說的像是打了一針就能起死回生不痛不癢一般,那必然有激素的成分,想要沒有損害怎麽可能?
他仿佛在逗我笑。
阿墨點開了百度百科的頁面,自上而下浏覽過去:
“打封閉,即指打封閉針,是将一定濃度和容量的強的松龍注射液和鹽酸普魯卡因(或它們的同類藥物)混合,注射到病變區域。”
“封閉療法是将一定的藥物注射于痛點、關節囊、神經幹等部位,可以起到消炎止痛,解除痙攣等作用,這樣的治療可以将藥物直接注射到病變局部,在病變局部發揮最大的治療作用。”
聯想到一個大針管和注射的過程,她的手都忍不住抽了一下,仿佛能想到封閉針打在李喬膝蓋上的樣子。她接着往下,開始看“副作用”一欄:
“皮質激素與其它所有藥物一樣,存在副作用。如向心性肥胖,體形改變,皮膚多毛,甚至使女性患者長出胡須;并可導致人體抗感染能力下降,傷口愈合速度減慢;還可加重胃腸潰瘍,誘發高血壓、精神病、骨質疏松、股骨頭無菌性壞死等。但這也是長期、大劑量反複應用後才出現的現象……”
抗感染能力下降……
傷口愈合速度減慢……
胃腸潰瘍……
骨質疏松……
股骨頭無菌性壞死……
每一個名詞都看的阿墨膽戰心驚。
她試圖安慰自己,只有長期、大劑量反複應用才會出現這些狀況,可是旋即她的理性就占了上風。
趙一墨你在想什麽呢,開了這個頭,就沒有結尾了,封閉一打起來就沒有盡頭,你真以為亞運會後就可以好好慢慢治療啊?亞運會後面還有全運會,冠軍賽,奧運會……沒有止境的,哪一個,那個說話的中年男人不會讓他拼了命的往上沖呢。
會議室裏的争論愈發激烈。
“我真的很害怕,假如打了封閉之後,我可能會連亞運會都堅持不到了……”
“其實我也建議,還是先保守治療,如果到了亞運會的時候有問題,再打封閉再處理也不遲啊。”
“這你就是不了解情況了,你看他現在對打封閉這件事有多麽抵觸啊。其實根本就沒關系的,它不會對你的身體造成任何損傷!假如到了非打不可的時候再打封閉,那運動員在心理上會是一個怎樣的狀态?會不會進一步涉及到生理影響到比賽的發揮?”
但是這争論注定了沒有結果。
振振有詞的中年男人終究是要占上風的,她清楚這必然的結局。
阿墨慢慢地走下了樓梯,她的腳步滞緩。她想,當李喬的媽媽告訴她“跟李喬在一起不像普通的談戀愛”的時候,提醒她“在這段關系中女方需要付出更多”的時候,給她下結論“你太溫柔了,不能和他一起戰鬥”的時候,她只顧着反駁,覺得李喬的媽媽在不了解自己的情況下下這個定論是給她貼标簽。那個時候啊,她根本就不明白這些話是怎樣的道理。
所以啊,在這短暫的戀愛時間裏,她覺得互相道一聲早晚安,跟對方甜蜜一會兒,講一講每天發生的事情,這就是足夠的對他好,就叫愛情了。
是自己太天真了。
她走出了C座樓,朝着遠離訓練館的方向走去。
香港的道路比較狹窄,多是林立的高樓。可能也有心情的緣故,她感受到強烈的壓迫感,胸悶、氣短,有些喘不上氣來。她蹲下身子,從包裏掏出塊口香糖,放在嘴裏反複地咀嚼。壓抑的感覺,慢慢地沒那麽明顯。
她反複地問自己。阿墨,你真的确定你可以嗎?在目睹了他需要承擔的一切後,在發現一個運動員要面對的種種矛盾後,你有沒有勇氣和能力承擔起這個責任,繼續和他在一起?
你真的可以嗎?
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前面是紅燈。她停下了腳步。這個時間,車流和人流都很多,她很快被人群包圍并且裹挾,他們都是要往前走的。她擡眼茫然地望了望四周,再往前走是回酒店的道路,往後走是回訓練館等他的道路。所以,究竟應該何去何從?
她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本段的靈感來源,是孫楊一個打封閉的視頻。視頻叫做,不能讓對手知道的秘密。
封閉針的副作用,這裏簡單講了一些。其實,也不止這些。
向每一位運動員致敬,真的太不容易了。寫這一段的時候,感覺心裏很難受。若同李喬這樣的人在一起,究竟要承擔多少責任,有怎樣的勇氣和能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