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 18
Vivian覺得自己即将被母親層出不窮的相親手段逼瘋。
這不, 她又被母親介紹去跟張元盛見面。她只能說,至少母親的眼光是在提高的——在她心裏, 張元盛還是比之前那些富二代好許多的。
她已經習慣了圈子裏富二代們的兩面做派。表面上他們都是天之驕子, 有身高有顏值, 配合頂尖名校的學歷和光鮮亮麗的工作,不知道多少女孩歆羨仰慕。其實私下裏風氣亂的很, 多得是龌龊事。
Vivian還記得在電視臺的時候, 有過一個聊得來的女性朋友莉莉——小康家庭出身、在體育頻道做田徑項目記者助理。Vivian帶她來參加富二代盧盧的生日聚會,散場後就住在客房。
十二點左右,莉莉便回了客房。那天Vivian喝了點酒, 有點興奮, 在二樓的走廊上跟盧盧他們瘋成一團,還搶了他們的煙來抽。盧盧在逗弄不知道誰帶來的年輕網紅, 那網紅也識時務,嬌嗔打鬧,聲音甜膩。Vivian早就看慣了這個架勢,平日裏置之不理,這次喝得多了便跟着大笑, 勾着朋友的肩膀起哄。
就在這微醺的時刻她擡眼往樓梯邊看,恰恰看到莉莉震驚的眼神。她可能是被這一片喧嘩吵醒, 從三樓的客房下來看看情況。
Vivian能理解莉莉這一刻的感受——身邊許多乖乖女乖乖男來了他們的圈子都是這樣的。平日裏莉莉看的Vivian,熱愛工作,勤奮努力,情商超群, 絕不是這個夜裏這樣輕佻、不吝,甚至頗具惡霸痞子範兒的人。
為了避免更多的尴尬,她轉過眼神裝作沒看到。莉莉站了一會兒,然後便知趣地上了樓。那以後兩個人很有默契地不提這茬事,Vivian也不再帶她來這種聚會。
而張元盛和他們不同。
圈子裏的人不會在這種場合可以避開他,他也不會對這類事情發生什麽評價。更多的時候他只是不參與,別人也理解地不去逼迫。
放縱自我的時候少之又少,并且即便是他的所謂“放縱”,在旁人看來也是格外的克制。
似乎大家都默認,他和別的人不一樣。甚至在人後大家也不會對此有什麽微詞。
Vivian還是很欣賞他這種不同的,畢竟圈子裏的肮髒事在她眼裏也大都是沒意義的東西。
“你千萬不能再玩人家了,知道麽?之前那些,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張元盛家不一樣,一旦有個小病小災的,都有的是求着他們家的時候。而且你這一次再不認真,你讓人家怎麽看你?”
Vivian點頭如搗蒜,“媽,我知道了,知道了……”看到媽媽張開嘴還想說點什麽,她馬上飛快吐出一句:“媽我要換衣服了,一會兒就走了啊!”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門關上。
她長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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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相親,被媽媽念叨不如相親。
她選了一條假兩件的連衣裙,灰配白的性冷淡顏色。外面正在轉涼,她随便抽了一件巴寶莉的風衣披在外面,檢查了下手包裏的車鑰匙和銀行卡,拎了鞋櫃裏一雙酒紅的漆皮高跟就往外跑。
“媽媽我走啦!”
她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不給媽媽留下一點補充的機會。
和張元盛見面的地點定在Nous咖啡廳。她覺得這個地點定的還是有品位的。Vivian很喜歡咖啡廳的老板,四十多歲的文藝青年,吉他鋼琴都很棒,整個人寫滿了“故事”兩個字。她閑下來的時候就愛來這裏聽他講故事,關于自己也關于別人。
她記得最深刻的,是關于他朋友喪女的故事。似乎是在某個陰雨連綿的下午,她纏着老板說點什麽,老板便講了這個故事給她。
老板的朋友,女,三十八歲,有個十歲的女兒死于車禍。女兒死後她很久都走不出來,她先生便陪她去雲南散心緩解。雲南産各種菌菇,好吃的緊,但毒性不一難以精準辨別。這朋友吃了一種毒蘑,有了幻覺,便見了自己已經過世的女兒。後來她瞞着許多人吃這種毒菌菇,直到日積月累食物中毒被送了醫院。她只道,她想一直吃下去,在幻覺裏見她女兒。
Vivian聽這故事聽的揪心,只覺得胸口一陣一陣的痛。她坐在吧臺上,老板在對面站着。
那時候Vivian和母親因為各種事情吵架,她找老板傾訴了這件事。老板慢慢地說,Vivian你別怪我老生常談,在你這麽大的時候,我和你的很多想法都很像,可是到了這個歲數,我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了。有些事情不是講道理能夠解決的,你還是要多避開多忍讓,沒必要事事去争那個牛角尖。
Vivian點着頭輕聲說好。老板看看她笑了,你真懂事,有你這樣的孩子,你媽媽肯定很高興的才是。
她在車裏噴了一點香水,便下了車款款地走進去。張元盛在靠裏側的座位向她招招手,他的桌面上攤着一本《三聯生活周刊》。
“今天戲劇學院沒有課?”她坐下來寒暄。
“只周一、周二有課,還算清閑。”他将書推到一邊,展開飲品單,翻轉180度到正對着她的樣子,輕輕推過去,目光含笑,“喝點什麽?”
“冷萃。趕在深秋前喝最後一次。”她微笑,“這一年就又要進入新階段了。”
他理解地點點頭,招了下手,服務生快步過來。
“一杯冷萃,一杯冰美式。”
“好的。”
服務生正要離開,Vivian叫住了他,“你好,你們老板今天在麽?”
他搖搖頭,“這幾天老板去大理旅游,店面不是他在打理。”
她有些失望,“好的,謝謝了。”
“不客氣,女士。”
“找他有事情?”張元盛問。
“也不是,和他比較熟,一般來了以後都會打個招呼。是個挺有趣的人。”
“我對這家店具體的情況還真是不熟,沒來過幾次。”
Vivian驚訝地看他,“那你怎麽請我在這裏喝東西啊。該不是我媽媽告訴你我常來這裏?那她可是把我賣的徹頭徹尾了。”
張元盛笑了,“我之前關注你微博,你經常來這裏。猜你喜歡,所以才定了這個地方。”
原來如此。
“那你還真是有心了。咱們還算比較熟悉,随便聊聊也好。之前我媽給我介紹的那些,本身就沒多大交情,全靠尬聊,還甩不脫逃不掉。真是煩人。”
“我也是啊。按理說,我們又不是要繼承什麽皇位,怎麽這麽早就開始安排這許多事情。” 他也嘆氣,煩躁地把桌上剩的菜單翻的嘩嘩響。
Vivian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原來你媽媽也是這樣啊!我還以為你們知識分子家庭都開明的很,不會像我媽媽這樣逼着我的。”
終于,有了一點心理的撫慰感。知道了連張元盛也在受這份罪,也就不覺得自己在經歷的是多麽大的事情麽。
“才不是……我也煩心好久了。跟她講了好多道理都說不通,我都懷疑我媽在為國家老齡化着想,想着讓人早婚早育拯救全世界呢。”張元盛真誠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畢竟母親心系學術,腦回路與常人不同。每當張元盛有什麽苦惱的時候,母親就會用學者的姿态讓他“從政治經濟的角度分析痛苦的根源”、“用大格局大視角”分析問題。有的時候張元盛覺得自己的心靈被陶冶的像大海一樣寬闊,但有時候又覺得有些“何不食肉糜”之感。
終究還是脫離現實的生活太遠了些。母親固然真誠,可愛,可是又在這種事情上有着絕大多數知識分子逃無可逃的天真。後來張元盛聽了錢理群教授有名的那句“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他腦海中評價的第一反應,竟然和評價母親相關的話格外類似。
Vivian被他說的笑出聲來。她笑罷轉歸無奈地說:“我媽身體不好,我跟她講了幾次,也不好再怎麽頂撞她。各種手段都用盡了,還是沒有好用的招數。”
她左手撐着頭,看到張元盛聽到“手段用盡”後臉上閃過的一絲惶恐,連忙揮揮右手說,“你放心,咱倆誰跟誰啊,我說什麽也不會把手段用到你身上的。好不容易相到一個熟人,我們應該并肩作戰想個主意才是。”
她轉下眼睛,“你現在有沒有什麽特別喜歡、想要追的女孩子?”
張元盛斟酌了一下,搖搖頭,“別的女孩子?還好。”
“要不我們就假裝情侶吧。”她壓低了聲音說,“你放心,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絕對不會對你意圖不軌的。”
張元盛看着她閃亮亮的一雙眸子,不忍心說出下面的話打擊她,可不知為何那話還是被他用一種緩慢而又意味深長的調子講出來了。
“那你就這麽信任我……不怕我對你意圖不軌麽……”
咖啡端了上來。Vivian微微偏着頭探尋地看他,“那你就不會,不辜負我們之間難得的信任麽?你知道的,這不容易。”
他不動聲色,但剛剛開玩笑的态度已經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嚴肅和誠懇。剛剛随意的背脊也已經挺直。她知道他正在做出決斷。
她拿起自己的冷萃,舉起在他面前,“喏,咖啡代酒,如果願意,就碰下杯子吧。”
“絕無異議。”他微笑,拿起冰美式。“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她笑得明媚。
玻璃杯子碰撞在一起,冰塊撞在杯壁,發出輕快的聲響。又因了咖啡的包裹,這聲響多了許多醇厚的意味,讓人覺得整顆心都要跟着明快了許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