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金條砸門 楊淑妃凝神在謝小盈笑靥如花……
謝小盈/文
謝小盈感覺自己這一回好像把皇後氣到了, 雖然她不是故意的,但皇後令她告退之時,臉色實在有點吓人的難看。
她猶豫地離去, 很怕第二天就聽說皇後病倒的消息。
好在翌日, 皇後還是端坐在凰安宮的寶座之上,臉上一如既往保持着賢淑的笑意, 看向每一個嫔妃的目光都像看着自己的親妹妹,哪怕落在謝小盈身上那一刻也沒有例外。
謝小盈壓根沒把皇後的話放在心上。
她照舊又去了玉瑤宮求見。
只是這一回,謝小盈做足了準備,她讓荷光抱了一整盒金條, 今天非要砸開玉瑤宮的門不可!
青娥沒想到她還會來,且謝小盈一出手,就往她掌心裏塞了根金條。謝小盈笑眯眯的,一看就是決定耗到底的樣子, 她說:“好青娥, 我知道你夾在我與淑妃之間不好做人,這是賠給你的, 辛苦你,再替我通傳下哦!”
“這……謝美人, 這可使不得。”青娥推拒着,謝小盈卻不理,她從匣子裏又拿了一根, 塞給青娥, “別不好意思,拿着,讓你跑腿傳話又受夾板氣,該得的。”
青娥拿着兩根沉甸甸燙手的金條, 實在沒辦法,只好折身進殿,再去替謝小盈通傳一回。她把那金條都交給了楊淑妃,謹慎地說:“奴瞧着謝美人是捧了一匣子來,娘子……”
楊淑妃在大殿內,有些哭笑不得,她特地走到窗前,可惜玉瑤宮偌大,楊淑妃也并不能看到謝小盈的身影。她能看到的,只有西側偏殿廊下,另一個跪着的女人。
她感到一陣掃興,于是收回目光,扶着窗扇,無奈一嘆,“謝小盈這到底想幹什麽?那麽聰慧的一個人,反倒在大事上犯糊塗。莫非皇後昨日還沒教明白她?”
青娥把金條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壓根不敢收,“娘子,要不然您就把謝美人傳進來,好好同她說開吧。謝美人一心向着娘子,奴看了她都有些可憐。”
“是啊,可憐。”楊淑妃怔怔的,臉上笑意慢慢收斂起來,“但若真叫她進來,本宮只怕她以後的日子……更可憐。沾上咱們楊家,到底對她能有什麽好處?”
青娥抿唇息聲,不敢說話了。
英國公家裏使人帶了消息進來,英國公夫人受皇後申饬,重重的病了一場,如今已有些不好了。楊淑妃底下還有一個待嫁的庶妹,年方十六,原本許了人家,定的是明年發嫁。因皇帝金口玉言,淑妃無狀,罪犯七出。原本許的人家上門來退了婚,說是品行不好的女子,不敢娶。英國公氣得火燒眉毛,偏又發作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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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氏一族已現出隐隐的頹勢。
皇帝打壓之意日趨明顯,朝堂上越來越多的人嗅出動靜,開始見風使舵了。
只是沒有人責怪宮裏的大女兒。
她誕下皇長子,已是身為這個家族中的女性,為能保全一族榮耀所能做出最大的貢獻了。倘若皇後始終無子,大皇子,就将成為楊氏整個家族爬起來的最大希冀。
楊淑妃遲疑許久,才緩緩開口:“青娥,讓謝美人回去吧,她不可能真為着見我,砸一匣子金條的。你還去跪她就是,她心軟,舍不得讓你無辜牽累。”
青娥沒法子,只能稱是而去。
謝小盈眼看着青娥又來跪她,話還是上一回那番。謝小盈輕聲一笑,蹲了下去,“青娥姑娘,對不住了,我知道跪着不舒服,還會壞了腿,讓你這麽跪我,我心裏很過意不去。但我今日非要見到淑妃姐姐不可,金條我多拿給你一些,算我給你賠禮。等她讓我進去了,你去奚官局讨點好藥,晚上泡泡腳哈!”
說完,謝小盈朝荷光招手,她從那匣子裏開始往外數金條。
一根、兩根、三根……青娥瞪大了眼。
謝小盈還沒停,四根、五根、六根……
青娥吓得一頭汗,伸手去按謝小盈,慌亂道:“奴不敢收,美人別同奴開玩笑了,奴一條命也沒這樣值錢,您快饒了奴吧。”
謝小盈把手從青娥掌心了抽出來,“怎麽能這麽說呢?人的命是最值錢的,活着比什麽都重要。”
說完,謝小盈繼續從匣子裏往外拿,青娥臉色煞白,直到謝小盈數出了整整十根。
那匣子都空了一半。
謝小盈把十根金條往青娥懷裏塞,足金的金條沉得不行,青娥抱着雙臂都發緊。謝小盈還同她說:“天氣熱,委屈你跪一會了,只盼着你千萬別中暑。咱們先等半個時辰,若半個時辰淑妃姐姐還不叫我進去的話……”
青娥擡起眼,需要跪半個時辰?那她堅持堅持……
“我就再給你十根金條。”謝小盈輕蔑一笑,“這一匣子我都可以給你,只是今天非要見到淑妃,同她說個明白不可!”
青娥快哭出來了。
她跪在原地沒法動,只能微微扭頭,朝廊子外頭的宮人忙使眼色,讓他們進去和淑妃交代一下這頭的情況。
好在玉瑤宮向來約束嚴格,管轄周到。青娥乃是掌事大宮女,人人都看她的臉色行事。而今見這般情狀,連掃地的內宦都不敢動了,大家交頭接耳,趕緊選了個人進殿禀報給了楊淑妃。
楊淑妃起先還将信将疑,“她真這麽說的?讓本宮看看……”
眼下剛過正午,日頭正盛。楊淑妃悄悄從殿內走出來,沿着回廊行步,生怕被謝小盈發現。她走到一半就看見了宮門口的情狀,青娥筆直地跪着,雙臂不知抱着什麽。謝小盈立在一旁,手裏還撐着遮陽的傘,一半擋着自己,另一半還惦記着為青娥擋了擋。
一個站着,一個跪着,兩人仿佛都入了定。
今日非要在這玉瑤宮門口,不死不休。
楊淑妃倒吸一口氣,終究還是忍不住,徑自往宮門口去了。
人未到,聲先至。
“謝美人好大氣派,這金條一根根的撒出手,就為買本宮一見?”
謝小盈心中大喜,也不管楊淑妃說話陰陽怪氣、夾槍帶棒,徑直道:“姐姐少與我來這套,你要再不讓我進去,我就要去金福宮請聖旨了。”
“你……”楊淑妃剛走出來就被堵得一滞,兩人終于正面碰上,謝小盈話說得雖然不客氣,可她目光湛湛,一片清瑩,讓楊淑妃再也舍不得說出一句惡語。
謝小盈看到淑妃變了神色,總算笑起來,“好姐姐,先讓青娥起來,然後賞我一口涼水喝吧。”
楊淑妃本想狠狠教訓謝小盈一二,然而伸手不打笑臉人,謝小盈這樣恬不知恥地往前湊,她真是一點脾氣都發不起來了。
好半晌,楊淑妃撇着嘴說:“謝小盈,本宮說了不願見你,你這樣死纏爛打,還要臉不要了?”
謝小盈沒想到都這個份上了,楊淑妃居然還不松口。她眉梢高高揚起,混不吝道:“姐姐真要再也不想見我,就像打胡充儀那樣,賞我一個耳光。只要你今天打得下來,我明日必不上門來擾,這樣可好?”
楊淑妃淡睨謝小盈,一動不動,酸溜溜地說:“你當本宮是傻的嗎?本宮今日打你一下,明日陛下就要拖了本宮全家出去挨板子。你如今可是陛下的心尖尖,本宮豈敢動手?”
謝小盈坦然微笑,“我同姐姐這樣你啊我啊的說話,很是目無尊卑,以下犯上。姐姐只管打來教訓我,到時候就算皇後問起,也要替姐姐說好話呢。”
“你……”楊淑妃有些氣急了,“你真當本宮舍不得打你嗎?”
謝小盈往前走了一步,閉上眼,“我不知道,且試試吧。”
一張素淨的小臉怼在楊淑妃眼前。
楊淑妃盯着看了好一會,明明伸出了手,卻終究是舍不得落上去。她只是屈指,在謝小盈光滑的肌膚上輕捏了一把,然後輕聲開口:“見天兒來玉瑤宮罰站,你是不是曬黑了?”
“……?”
謝小盈睜開眼,重新對上了楊淑妃的眸光。
楊淑妃很是有幾分無奈地嘆了聲氣,轉過身,拉起地上跪着的青娥,掃了眼她懷裏戰戰兢兢抱着的金條,信口吩咐:“把金條給謝美人還回去,她家裏的錢燙手,咱們可不敢要。”
說完,楊淑妃徑自往大殿內走回。
謝小盈也顧不上管金條不金條,留下荷光在後面周全,她自己提着裙子,立刻追上了楊淑妃,“姐姐為到底什麽不見我!”
楊淑妃一邊走一邊斜觑謝小盈,“你真傻還是裝傻?本宮說了是為你好,你是聽不懂嗎?”
“聽不懂。”謝小盈涎皮賴臉地笑,“姐姐的消息真就這麽閉塞嗎?陛下已經知道我們的事了,我也在他那裏過了明路。陛下說,只要我不跟着你與皇後鬥法,旁的來往都随咱們高興。”
楊淑妃一路進了大殿,沒好氣道:“你聽男人的鬼話!他那是哄你的。你要真日日往我這裏鑽,他可不信咱們兩人沒算計,這種事向來是有嘴也說不清的。他如今信你,是因為還喜歡着你,明日不喜歡了,那你注定百口莫辯。”
謝小盈腳步頓了一下,立在原地一時沒動。淑妃回頭看了她一眼,禁不住一聲嘲笑,“怎麽?這會兒知道怕了?”
“不是。”謝小盈矢口否認,她環顧了一下四周,楊淑妃剛一進來就已經叫周遭衆人都退了下去,眼下殿內無人侍候,是以淑妃才敢口出狂言。她猶豫須臾,也直白道:“我剛剛只是在想,陛下如今都能相信我與姐姐交往不存壞心,怎麽姐姐偏不相信,我既敢與你交往,便是真的不在乎聖寵。”
淑妃臉色驚變,她上下打量了謝小盈半晌,見謝小盈态度真摯,不似作僞,于是眉頭更深地蹙了起來,厲聲責罵道:“謝小盈,你真是笨死了!本宮無意于聖寵,那是因為陛下根本就不會真的喜歡我。我與楊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算得了他的喜歡也無甚大用。本宮能有今日,是因家族勢大,得以庇佑。你呢?你謝小盈一介商賈之女,若沒了聖寵,你能在這宮裏活上幾日!”
“我初進宮的時候,本也沒有聖寵。”謝小盈淡淡的,“姐姐,你在宮裏有你的活法,我也有我的活法,這不重要。你打胡充儀的時候,我可曾出來勸過你,讓你不要莽撞行事,免得授人以柄?我們能處到一起去,原就是因為我們都知道,這宮裏,人人都圖謀皇恩浩蕩,唯獨你我,只求自在随心。”
謝小盈這般态度,反倒說得楊淑妃微微一愣。
自在随心?
她望着謝小盈堅定又清亮的目光,有些失神地喃喃:“這世間……哪有真的自在,又能有多少随心?”
謝小盈上前幾步,輕輕挽起楊淑妃的手,揚起一個笑容,“有多少算多少,快活一日就是一日。由不得咱們選擇的事就罷了,有餘地的事,何必非要自苦的過呢?姐姐,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是最明白的?”
楊淑妃凝神在謝小盈笑靥如花的臉蛋兒上,有點猜不透謝小盈一個商賈女,哪裏來的這麽足的底氣。
謝小盈見楊淑妃發愣,以為她仍有擔心,便将皇帝來清雲館之後的事一一說給了楊淑妃聽。她主要就是想讓楊淑妃知道,自己已經把皇帝那邊搞定了,兩個人以後尋常來往沒什麽影響,即便真有影響,那也是謝小盈不在意的影響。
楊淑妃聽着謝小盈條理清晰地說出來,不得不承認,謝小盈确實有她自己的本事。
林氏身懷有孕,居然都在皇帝面前争不贏謝小盈,宗朔對謝小盈的偏愛之情,如今已經到了六宮人盡皆知、心照不宣的地步……或許,謝小盈就是有她獨特的命數,能叫她這般恣意的活着。
半晌,等謝小盈口若懸河地說完,楊淑妃反過來握住對方,輕輕捏了一下謝小盈的手,“小盈,你若真想同我繼續往來,那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
楊淑妃鄭重道:“你必須對天發誓,倘若有朝一日,陛下忍不了我,或是忍不下我們英國公府,不管到那時我會有什麽下場,你絕對不能站出來替我求情。”
謝小盈一怔。
其實她沒想過那麽遠,與楊淑妃結交不過半年,并沒到要為了彼此舍生取義的地步。只是謝小盈難得有個能不顧規矩,痛痛快快說幾句話的真正的朋友,她不願意為了一個男人而舍棄罷了。
楊淑妃見她不語,以為謝小盈不肯。于是她很嚴肅地板起臉,使勁攥緊謝小盈,語氣中含着幾分警告,“你家是京外的,也沒一個做官入仕的正經人,想來不明白其中危險。如今外朝看着太平,實際上風起雲湧。從前我想和你說一二,你不肯聽,其實也好。你于政治上沾邊越少,陛下待你的心思,反倒能越簡單一些。只不過,你與我來往,實在是很不聰明的選擇。如今我勸不走你,也很珍視你待我的這份心。咱們姐妹兩個,倘若有幸能一起熬沒了陛下,那我定會照拂你一輩子。可如果我沒這份兒好運道,等到事發那日,你一定想法子把自己擇得幹幹淨淨,千萬不要攪進來。咱們是有緣分的,但我不知道這緣分能有多厚……反正不論如何,咱們能結伴一起走一道,已經是很幸運的事了。不管我能走到哪兒,你只管繼續走你的,我停下就停下了,你要替我長遠地走下去,過好自己的一生,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