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帝後和好 謝小盈難免忐忑惴惴,有些鬧……
皇帝把魏國公長子的世子位給摘了,這事過了晌午,就在內宮裏傳遍了。
前廷事雖等閑不會傳到後宮去,可六宮裏多有世家女,妃嫔母家都在延京城內,這樣大的消息無論如何世家都會想法子傳進宮裏頭來。何況,一大早皇後就傳召魏國公夫人,這事凰安宮并沒使人瞞着,兩廂疊加,任誰都能料到,這絕對是爆炸性新聞。皇後母家動蕩,于內宮或朝堂而言,都不是一件小事。
而火上澆油的是,今日乃是初一,皇帝循例都會去中宮留宿。唯有這次,宗朔竟以“朝政繁忙”為由,并未前往凰安宮。
這個消息一出,宮內自然沸反盈天。
謝小盈在六宮之中算是消息最閉塞的,饒是如此,用晚膳的時候,她也從趙思明口中聽說了皇後的家事。
她不了解前朝局勢,并不知這意味着什麽。比起魏國公世子被抹了,謝小盈更驚奇的是,這個八卦竟然是清雲館裏膽子最小的趙思明帶回來的。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她一邊吃飯,一邊好奇地追問趙思明:“這事你從哪兒打聽來的?宋尚儀不是說禦前的事不許亂傳麽,何況宮外的事,哪能叫咱們知道呢?”
趙思明以為謝小盈有責怪之意,連忙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解釋:“回禀才人,此事絕非奴有意打探,乃是奴去提膳的時候,在內膳司遇到了奴結的義兄,常侍趙良翰,他特地等在那兒與奴親口說的。”
“啊,是他啊。”趙良翰是禦前的人,說出來的肯定不會是假話。且趙良翰敢在內膳司這樣人多口雜的地方傳話,這事說不準已不是秘辛,搞不好宮內已人人知曉了。
謝小盈松一口氣,這才讓趙思明繼續講,權當聽八卦下飯了。
趙思明的消息因是從趙良翰口中來的,雖晚了些,但要比尋常宮嫔那兒得的細節反倒豐富許多。譬如皇帝是怎麽發過幾次雷霆震怒,又是如何斟酌再三,最終只是罰在世子身上,并沒有真懲戒魏國公本人。謝小盈也是因此才知道,那天她撞上皇帝在崇明殿發飙,原來就是魏國公的關系。
謝小盈津津有味地聽完,正好也吃飽了。趙思明一貫膽小,如今卻能這樣長篇大論的回話,可見是與自己熟悉了。謝小盈頗感欣慰,賞了趙思明一把銅板子,便叫他下去了。
蓮月有些暗中替謝小盈着急,禦前的人這樣巴巴兒地來送給趙思明送消息,乃是存了籠絡之意。可娘子怎麽聽完就完了,連點表示都沒有?
用過晚膳,謝小盈一般在院子裏遛兩圈,就準備睡覺了。蓮月跪在床前鋪設時,本想趁無人,私下給謝小盈解釋一二。
誰知謝小盈換了寝衣回來,竟主動對蓮月道:“趙良翰行事不算妥帖,我覺得陛下跟前,還是那個常少監更受重用。趙思明既然已經和趙良翰結了兄弟,姑且先這樣,但你私下盯着一點,別叫趙思明與禦前來往太親熱,我不想在陛下跟前打眼。”
蓮月這才反應過來,謝小盈竟是暗中觀察過,有意不與那位趙常侍親善的。她立刻有些後悔,怎麽趙良翰去結義的時候,自己沒先來找娘子問一聲呢?
謝小盈倒沒有怪罪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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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單純覺得,宗朔就像一個大公司的頂頭總裁,而自己只是某個部門裏最不起眼的小員工。常路是總裁秘書,趙良翰則最多算秘書班子裏的一個實習生。但凡有眼色的總裁秘書,不會輕易與其他部門的人結交,那樣總裁會忌憚你。而一個主動與其他部門表示親善的實習秘書,那是肯定沒機會被總裁轉正的。
何況若不是趙良翰疏忽,那天在崇明殿,謝小盈也不會冷不丁撞上雷霆震怒中的宗朔。
她後怕猶在,連皇帝都不願意見了,又何必去拉攏皇帝身邊的小內宦呢?
……
謝小盈對前朝後宮這種風起雲湧的震蕩毫無感覺,人人都巴望着看皇後的笑話,六宮女人各個都是吃瓜好手。唯有謝小盈,早把這事抛諸腦後,只知道進了臘月,延京城便更冷了。
清雲館裏開始加倍的燒炭,謝小盈生怕自己一氧化碳中毒,寧可穿得多一點,也不叫人将門窗閉死,總是堅持留着能通風換氣的縫隙。她這種做法讓蓮月荷光等人都不大滿意,忍不住懷疑謝小盈是想故意吹病自己,好逃避皇帝召幸。
然而懷疑歸懷疑,謝小盈的月事已經真來了,即便不生病也沒機會被宗朔傳召。
謝小盈為此歡欣鼓舞,痛經都不怕了,抱着湯婆子縮在軟榻上,拉着荷光、蘭星兩人,沉迷鬥地主!
前陣子不是皇帝找,就是出去拜客,謝小盈心弦緊緊繃着,已是久未得到放松。重新回到龜縮清雲館的鹹魚生活,她陶陶自得,心情一日比一日的好。
先是打了幾天的牌,然後又翻出被她嫌棄的四國軍棋下了兩天。
謝小盈被宗朔吓退的膽子也橫生幾分,回憶起做統治階級的美好,也不在心裏偷偷痛罵封建社會的壓迫了。
直到臘八,皇後下午的時候先去壽昌宮,命內教坊獻歌舞取樂諸太妃。晚晌回來,又于凰安宮中設宴,邀請了六宮姐妹齊來共慶,宅了多日的謝小盈這才穿戴收拾,前去赴宴。
這回僅僅是宮內家宴,就在凰安宮的正殿內設幾張圓桌,不以嫔禦等級區分,而是按照宮室入座。楊淑妃領着玉瑤宮人并大皇子宗琪坐一桌,林修儀領着飛霞宮人坐一桌,尹昭容則領着平樂宮坐一桌。
楊淑妃跋扈,林修儀又與謝小盈有過節,皇後便把獨居清雲館的謝小盈分派去和尹昭容坐。謝小盈這才知道,新羅來的金美人也是單獨住,原是皇帝體恤她乃番邦進貢,準她依照自己的家鄉習慣布置,所以分在了珍闌閣。金美人雖與林修儀先前都很得寵,相處卻還算和睦,因此皇後便命金美人挨着林修儀一桌。
不知宗朔是消了對皇後母家的氣,還是有意要為皇後做臉面。臘八宴剛到一半,禦駕便至凰安宮中。當着衆妃嫔的面,宗朔把顧言薇好一番稱贊,誇她賢惠大度、禦下有方,接下來表示自己忙于朝政,有一段日子沒進後宮,想和皇後單獨過這個臘八節,堂而皇之把飯還沒吃飽的妃嫔們一口氣趕了出去。
楊淑妃的儀駕停在凰安宮外,她位分最高,還領着宗琪,她站在門口沒走,一時所有的嫔禦都不敢離開,全部恭敬肅穆地等她先行移駕。可楊淑妃哪是饒人的性格,她立在宮門門口,盯着裏面百燈齊亮,彩鍛挂紅,氣得鼻子都歪了,用人人都聽得見的聲音“自言自語”:“定是早與陛下商量好的,就為了叫我們瞧見她沒失了聖心,故意表演這一遭……大冬天的,可憐我兒出來吹風受凍,連口熱乎飯都吃不好,專為看她做戲!”
她仗着皇嗣與母家,敢在凰安宮外挑釁皇後,可其餘嫔禦哪有這等勇氣?
人人屏氣息聲,低眉垂首,恍若未聞。
楊淑妃目光掃過鹌鹑似的女人們,冷哼一聲,到底還是領着孩子先走了。
衆人齊松一口氣,這才各自離開。
謝小盈倒沒覺得什麽,宗朔剛出現的時候她還有點緊張,後來看見皇帝握着皇後的手,兩個人親親熱熱,謝小盈就知道肯定沒自己什麽事了。與其坐在所謂宮宴上,緊緊張張守規矩,那當然還是能溜之大吉最好啊!謝小盈踏着輕快的腳步返回清雲館,心情一下就更好了。
因是靠走的,她回來的時辰算晚。六宮人人都沒吃飽,早已先後要往內膳司讨要吃的。火都燒開了,肯定各宮都要,宋福沒見着清雲館派人來提膳,因一貫受謝小盈恩惠,便主動預備了謝小盈愛吃的一些菜,命人直接送來了。
謝小盈剛坐下,熱騰騰的臘八粥就擺上了桌,最難得的是又有一碟子胡椒牛肉!
牛肉在大晉不易得,因是耕種的牲畜,等閑不當做吃食上桌。但虧得上次宗朔賞她,讓宋福聽說了謝小盈愛吃胡椒這一口,不知想了什麽辦法,才在臘八這一日給謝小盈供了一碟子。
謝小盈心情大好,對蓮月道:“宋福真是個有心人,這次要重重謝他。”
本來內膳司就是個肥差,宋福如今攀上了謝小盈這棵搖錢樹,更是富貴得不知幾凡。蓮月有些擔心養大了宋福胃口,來日拿捏不住。謝小盈反而是想得通透:“拿捏不住了,換個人就是。金錢在前頭吊着,自然會有人願意上來争搶,咱們怕什麽?”
過完臘八沒幾天,謝小盈的月事結束了。
蓮月趁着領薪俸的時候,悄悄去尚儀局幫着報了,她原本是怕告給謝小盈知道,謝小盈不願面聖,難免又會央她拖延幾天。可從上次虛報至今,本就十日有餘,要再拖下去,恐怕就瞞不住,須得去尚藥局請司醫了。
饒是如此,蓮月前腳從尚儀局回來,後腳,清雲館還是來了一位大夫。
尚藥局侍禦醫高恕民,一位五十餘歲的老大伯,卻是內宮的婦科聖手。
對方稱,乃是皇後谕旨,命他來給謝才人請平安脈。
謝小盈坐在主位上,和底下站的蓮月面面相觑,不知是自己虛報癸水被發現了,還是有什麽旁的緣故。
高禦醫先問了謝小盈歷來癸水日期、感受雲雲,接着又是號脈。
謝小盈這個身體确實年紀不大,過完年也就十六歲,據打小侍奉她的荷光回話,她初潮至今不過才三年,因此偶有遲來、時感疼痛,其實都是很正常的事。謝小盈旁敲側擊,詢問高禦醫為何皇後會突然有此恩典。
高禦醫捋着白胡子,什麽的話都沒說,只開了一道方子調理周期,随後就告退了。
謝小盈難免忐忑惴惴,有些鬧不明白皇後怎麽會關心到她的月經上來。
而凰安宮內,高禦醫則端端正正地跪在底下回話。
“謝才人身子硬朗,應是極易受孕的。若陛下與皇後有恩典,臣定當盡心侍奉,力保才人為殿下……誕育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