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車子一路朝陳竹不熟悉的方向駛去。陳竹沒心思猜測徐蘭庭的心思,索性閉着眼靠坐在椅背上。
說起來,陳竹其實并不喜歡搭徐蘭庭的車。
徐蘭庭看似外表斯文,實則內裏狂野,開車的速度每每都讓陳竹心驚。次次到最後下車的時候,陳竹都是頭暈腦脹。
可這次,徐蘭庭卻開得意外平穩,車子緩緩駛入了一個像是訓練場的地方。
陳竹望着四周的平坦的場地,有些莫明。
“來。”徐蘭庭将車鑰匙丢給陳竹,“哥教你學車。”
陳竹拿着手裏沉甸甸的鑰匙,說:“這也在玩兒的範疇裏麽?”
徐蘭庭氣笑,抱着胳膊冷冷說:“是。你不僅得陪老子玩兒,還得給我當司機。這個解釋滿意麽,小君子?”
“表哥!”遠處跑來一個穿着賽車服的男人,“場子都給你清出來了,你——”男人話說到一半,看見了站在徐蘭庭身後的少年。
徐蘭庭昂首,朝陳竹掃了一眼,“帶他轉幾圈。”
“啊?不是你自己來玩車啊?”徐蘭庭的表弟一臉疑惑,合着讓他把賽車場都清空,就是為了給這小子讓道?
也沒見徐蘭庭對哪個小情兒這麽上心啊?
“不玩兒。”徐蘭庭帶着人往車廠裏挑車,“帶他來學車。”
徐江一時語塞,感情是拿他專業的賽車場,給一個毛頭小子練車?
“這…行吧”徐江看了眼陳竹,啥也不敢說,啥也不敢問。
來都來了,且徐蘭庭還鬧出這麽大陣仗,陳竹只好挑了輛低調的寶馬,坐在了駕駛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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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目一他已經在空閑時間裏考過一次,但是學車的費用他暫時負擔不起,便擱置下來。
陳竹記性好,基本的操作都了然于胸,但也止于理論知識,這無異于紙上談兵。
他緩緩發動車子,正猶豫間,副駕駛的門被人打開。
陳竹本以為會是專業的教練,沒想到,徐蘭庭竟就那樣悠哉悠哉地上了車,抱着胳膊目不斜視:“踩油門啊。”
“你…”陳竹有些無語,“你會教麽?”
徐蘭庭挑眉,“哥哥在山道上漂移的時候,你幼兒園還沒畢業呢。”不就是轉轉方向盤,踩踩油門麽,很難麽?
陳竹一面轉動着方向盤,一面低聲碎碎念,“我沒上過幼兒園。”山裏的小孩兒大多是在爺爺奶奶手底下長起來的,泥巴栅欄圍成的小屋子,就是他們的“幼兒園”。
“咳…”徐蘭庭掩唇咳了咳,坐直了些,“放心,我教你。”
意外的,徐蘭庭教得還不錯。他熟悉陳竹的個性,總會在恰到好處的時機讓他加速,或是轉彎。
陳竹開車太過謹慎,而徐蘭庭又分外狂放,兩人竟達到了意外的平衡。車子在空曠的車道上順暢前行,穩穩當當地繞了一圈。
訓練一直持續到晚上,陳竹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胳膊,還未說話,便被徐蘭庭忽然的靠近弄得往後一縮。
男人忽地靠近,清淡的氣息一下子萦繞在陳竹鼻尖。
“你…”陳竹眉頭一皺,正想說什麽…
噠一聲,安全帶被輕輕解開。
而徐蘭庭就像無事發生般,閑閑退了回去,靠在椅背上,“行了,今兒就練到這兒。”
思及徐蘭庭前科累累,陳竹不願再跟他待在車上,免得又鬧出什麽強迫的戲碼。
陳竹毫不猶豫地下了車。
哪怕徐蘭庭沒有出格的動作,陳竹也能感受到徐蘭庭眼底深深的渴望。
徐蘭庭是玩兒慣了的人,陳竹卻恪守着禮義廉恥的底線。他不願配合徐蘭庭,也不願跨越自己的底線去尋求所謂的刺激。
“怕什麽。”徐蘭庭下了車,舔舔嘴唇,幽幽望着陳竹,“我能吃了你麽。”
陳竹避開徐蘭庭的視線,望着車廠裏各種名貴的車子,“你今天,為什麽帶我來這兒?”
徐蘭庭可不是什麽做好事不留名的性子,他緩緩抱上陳竹的腰,低聲說,“暈車的人學會開車之後,就慢慢不會暈車。”
“阿竹。”男人手掌在陳竹脊背上游弋,少年單薄的肩背,讓他放輕了手上的力度,“以後上大學要用到車的場合很多,你得學會開車,知道麽?”
莫名的,陳竹生出一種将要與眼前人離別的錯覺。
或許,也不是錯覺。或許上大學之後,徐蘭庭的對他的“新鮮感”也已經耗盡。
陳竹知道自己仍放不下眼前的男人,但他确信,時間會治愈一切。
他是徐蘭庭生命中的過客。
徐蘭庭也不過是他生命中的過客。
本就萍水相逢,浪潮翻湧,該散就散。
只是,不知那時他們會以何種方式收場,不知是“好聚好散”,還是“不歡而散”。
陳竹沒有多想,只是跟在徐蘭庭身後。看着男人高挑挺拔的背影,陳竹想,至少,那只蝴蝶短暫地,在他小小的窗前停留過。
青春裏過于濃墨重彩的人,擦肩而過,驚鴻一瞥,足以。
回家途中仍是徐蘭庭開車,哪怕徐蘭庭已經放緩了車速,但陳竹還是有點兒頭暈。
他閉着眼,靠在椅背上,聽見男人漫不經心的語調:“你這樣兒,以後怎麽出遠門。”
陳竹不适地坐直了些,眉頭微蹙。徐蘭庭見狀,将車停在了路邊,傾身過去,“張嘴。”
陳竹以為徐蘭庭又要鬧什麽幺蛾子,一睜眼,卻看見男人手心裏的薄荷糖。
他下意識張開嘴,清涼的薄荷味瞬間讓腦子清醒了不少。
徐蘭庭揉揉陳竹的短發,“乖,好好學車。适應了就沒這麽難受了。”
“嗯。”陳竹含着薄荷糖,聲音含糊。
徐蘭庭一笑,“這回怎麽這麽乖?”他手指一下下敲着方向盤,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從前不是什麽都要算清楚麽,怎麽,這回肯領情了?”
說起來,陳竹實在是他所有情人中最倔的。不肯要他的錢,不肯收禮物,連他偶爾提出要帶他出去玩兒,陳竹都以自己錢不夠而拒絕。
“這回不跟我計較錢了?”徐蘭庭笑說。
陳竹含着糖,嘴裏是清清冷冷的薄荷味,“我陪你上床,你給我錢。”他周身都是薄荷清涼的味道,連聲音也愈發清冷,“難道不是這麽玩兒的麽。”
車窗緩緩降落,打火機擦出一簇火,點燃了男人嘴裏的煙。
良久的沉默。
徐蘭庭望着窗外燈火闌珊的城市,側臉隐沒在飄渺的煙霧之中。
陳竹看不清男人的神情,也不想看,他嚼碎了糖,“開車,我還有試卷沒寫完。”
男人徐徐吐出一口煙霧,沉默着發動了車子。
街道車流如海,再昂貴的跑車彙入車海之中,亦不過滄海一粟。
陳竹透過後視鏡看着徐蘭庭招搖的眉眼,他告訴自己,就算眼前這個男人再優秀,亦不過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個過客。
但願,等徐蘭庭彙入人海之中,他可以體面一點兒地轉身離去。
黑板上的高考倒計時被一次次擦去,時間奔湧而去。
教室裏安靜得只有筆尖劃過紙面的聲音。所有人都繃緊了弦,連喝水上廁所的時間都精确到分鐘。
這時候,也只有陳竹還算清閑,偶爾還能在籃球場上看見少年挺拔的身影。
他甚至在緊張的複習之餘考過了科目二,且積極地準備着最後的科目三。
由于學車的緣故,陳竹難免跟徐蘭庭相處的時間變得多了許多。
不過,大多數時間,男人都穩穩地坐在陳竹的副駕駛上,漫不經心地指導着陳竹的行車路線。
訓練完,男人就狐貍似地一轉攻勢,溫柔卻強勢地吻過少年的眉眼,領着他睡遍了京城幾乎所有的五星酒店。
看着淩亂的床單和床上叼着煙的男人,陳竹生出些許疑惑。
從前忙得個把月都見不着人影的人,好像忽然多出了許多時間。
徐蘭庭帶着他學車,帶着他逛街,幾乎每夜都要枕在他身邊。
陳竹擦幹了頭發,将毛巾晾起來,挂在了酒店的陽臺上。
身後傳來男人苦澀的煙草味,下一刻,陳竹被徐蘭庭輕輕抱在了懷裏。
陳竹沒有說話,雙手搭在欄杆上,眺望遠處的風景。徐蘭庭也意外安靜,只是輕輕蹭着陳竹的肩窩。
萬籁俱靜中,兩人靜靜地相擁。
過了一會兒,徐蘭庭才啄吻着陳竹的臉頰,“喜歡這兒麽。”
陳竹誠實地點點頭,畢竟六位數的酒店,風光自然無限好。
“下次,帶你去紫玉山莊,那片兒風景更好。”
紫玉山莊…若是陳竹沒有記錯,那兒是徐家主宅。
感受到懷裏人明顯的僵硬,徐蘭庭笑了笑,“緊張什麽,你不想去我長大的地方看看麽?”
扪心自問,有哪個滿懷愛意的少年,不想真正走進對方的生活中呢?
可偏偏,對方是徐蘭庭。
徐蘭庭的愛意真假參半,時有時無,像風中抓不住的蝶。陳竹自問,沒有那個本事駕馭這個生來向往自由的男人。
“我不想去。”陳竹強逼自己清醒。他像行走在刀尖上的人,一不留神,就會落入名為徐蘭庭的深淵中。
“口是心非。”男人的手游弋至少年的胸膛,感受着指尖的力度。
徐蘭庭:“陳竹,你在害怕什麽。”
陳竹注定不是徐蘭庭的對手,卻勝在從不會用虛僞掩飾自己的真心。
他回過身,直面徐蘭庭,“我當然怕。我怕自己陷進去;怕到時候被你玩兒夠了丢在一旁時,還要犯賤去挽留你;怕一不小心,就一輩子也忘不了你。”
陳竹皺着眉,真心實意地說:“徐蘭庭,算我求你。不要再撩撥我。”
少年毫不掩飾地将自己破碎的真心放在了男人面前。
“徐蘭庭,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要不是我弄不清愛和喜歡的分別,我也敢說我愛你。”
陳竹将徐蘭庭推開些許,嚴肅地說:“你要是不想被我纏上,你要是還想要自由,就不要撩撥我。我們玩兒歸玩兒,等該散的時候,就好好地散,行麽?”
徐蘭庭愣了愣,苦笑。
局是他自己設下的,如今作繭自縛,也算活該。
徐蘭庭嘆息,吻上陳竹的唇:“陳竹,這樣的話,不要再說第二次。”
他咬了咬陳竹“能說會道”的唇,強忍着心裏莫名的情緒。
“我不喜歡聽。”徐蘭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