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眼前的男人開玩笑一般,話裏的真假陳竹不知道,但徐蘭庭沒有否認,只是朝男人掃了一眼,“別惹我家小朋友,難哄得很。別給我找麻煩啊。”
男人哈哈一笑,帶着得逞的狡黠,“誰叫你招蜂引蝶呢。”說畢,男人收了收笑意,正式朝陳竹打了個招呼,“你好,我是Sam,也是——”
說着,身後一個高大的外國男人扯住了sam的胳膊,叽裏咕嚕說了一堆陳竹聽不懂的話,似在埋怨。
“抱歉,我得暫時離開咯。”Sam朝陳竹眨眨眼,“小朋友,徐蘭庭可不是什麽好人,別被這老男人騙咯。”
徐蘭庭:“就你話多。”他放在陳竹腰間的手輕輕蹭了蹭,帶着點兒安撫的意思。
徐蘭庭懶懶一笑,說:“新婚快樂。”
sam笑着揮揮手,挽着身邊人的胳膊離開。
一時之間,陳竹不知道該訝異于徐蘭庭來參加前男友婚禮,還是結婚的竟是一對同性戀人。
“嗯?”徐蘭庭捏捏陳竹後頸,“吃醋了?”男人一笑,“陳年往事了。當年不過是玩玩兒而已,也算是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陳竹抿唇,分手之後,就能雲淡風輕地将過往的種種輕易揭過,而後當無事發生麽?
陳竹不能理解,也無法理解。
但,他似乎看見了自己往後的命運。
當徐蘭庭玩兒膩了,輕飄飄一句“以後還是朋友”,便足以打發他。
男人向來游刃有餘,一句話,便能兵不血刃地将他撕碎。
徐蘭庭見陳竹的臉色不好,心裏門清,他何其狡猾,知道不能繼續這個話題,便帶着陳竹四處看風景。
“你還有兩天假吧,明兒,我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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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陳竹回絕了徐蘭庭的“好意”,淡淡地說,“我沒心情跟你換着地方尋求‘刺激’。”
昨天看電影已經是前車之鑒,徐蘭庭怎會好心帶着他體驗情侶間的親密,不過是換着法子體驗刺激罷了。
“我沒有生氣。”陳竹一字一句,“徐蘭庭,我已經成年,你不必拿哄小孩兒的把戲哄我,我自己心裏有分寸。”
人是他自己要喜歡的,心,也是他自己弄丢的,怪不得旁人。
要怪,就怪他自己,得了一點兒沒嘗過的甜,便以為是世上最好的滋味,竟甘願沉淪在這甜蜜的深淵中。
徐蘭庭一頓,随後雙眸一眯,“是麽。這樣最好。”
陳竹望着他深邃的眼,男人看似溫柔多情的眼眸中,實則只有漫無邊際的幽深。
沒有人,能真正懂這個男人的心,或許,也沒有人能真正走進他的心裏。
婚禮進行到了最浪漫的儀式,身着西裝的兩個男人,近乎虔誠地望着對方。
陳竹望着臺上的新人,這才明白,原來愛一個人的眼神,是那樣的。
而徐蘭庭,似乎從來沒有那樣望向過自己…
人群忽地哄鬧起來,陳竹回過神來,原來是sam站在臺上高高舉起了手裏的花束。
衆人嬉笑着,紛紛推着着身邊的人上前去搶捧花。
陳竹雖然生長于小村落裏,但電視電影裏上演過無數次的情節,他還是懂的。
據說,搶到了捧花的人會被愛之神眷顧,尋覓到自己的另一半。
花束被高高抛起,香槟玫瑰在蔚藍的天空下,顯得明媚而純潔。
彩色的氣球紛紛揚揚,簇擁着那捧蘊含着幸福意味的花束,從高空徐徐墜落。
朝它伸出的無數雙手之中,有一雙手格外修長。
玫瑰花束穩穩地落在了那人手心。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congratulation!”
陳竹興致不高,卻也不由朝人群中望去。
衆人散開,男人手捧花束,肩頭還殘留着幾瓣散落的玫瑰,他在衆人的簇擁下,朝陳竹遙遙一笑。
男人眉眼幽深,昂貴西服下的身形高挺而修長,似一尊精心雕刻過的塑像,又似從名貴油畫中緩緩走出的貴族。
徐蘭庭薄唇輕啓,低醇而甜蜜的話語,能輕易勾起任何人對于愛情的幻想。
“b wi射s to my sw heart。”
純潔的玫瑰落在了陳竹懷裏,掀起一陣甜膩的風。
陳竹垂眼手上的花束,又擡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周邊是衆人起哄祝賀的聲音。
他耳邊,只有徐蘭庭那一句,“sw heart”
不知名的惱怒湧起,陳竹抿着唇,握着徐蘭庭遞過來的花束,沉默地隐忍着。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只蠢得冒煙的兔子,被徐蘭庭一次又次一地捉住,戲弄,卻還是一次又一次地落入狐貍的陷阱之中。
他分明沒有越界,可徐蘭庭卻一次次踩在界限的邊緣。
說玩玩兒不過界的是他,僞裝神情模樣的也是他;說好聚好散的是他,拿拙劣把戲哄人的也是他。
徐蘭庭游刃有餘地将愛情當作游戲,可進可退,攻守不定。只有,陳竹傻傻地當了真,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我不要。”陳竹将花束還給了徐蘭庭。
他根本不明白徐蘭庭這樣做的意義,也不喜歡這樣虛假的、帶着明顯目的讨好。
徐蘭庭身形一頓,眯眼看着跟他作對的人,嘆息——這小孩兒可真是越來越難哄。
他失去了耐心,拽着陳竹的胳膊,将人帶到洗手間的角落。
由于是高爾夫球場,這兒的洗手間同更衣室相連,偌大的穿衣鏡前,陳竹看見了自己不悅的表情,也明白了徐蘭庭的惱怒的緣由。
是啊,駁了他徐大少爺的面子,何其不知好歹,何其沒有眼色。
陳竹被按在了鏡前,男人壓過來,他只能被迫仰起頭,望進徐蘭庭那雙深邃的眼眸之中。
“陳竹。”徐蘭庭音色冷冷,像裹着糖衣的藥,褪去了表象的甜蜜,露出了原本的苦味。
“我從前怎麽不知道,你脾氣倒挺大啊。”
陳竹用力偏過頭,掙開徐蘭庭按在他下巴上的手指。
“給我甩了一天的臉子,說說,哪兒不痛快了?”徐蘭庭靠近,逼視着陳竹。
手腕被男人輕易地反扣在了身後,陳竹奮力地掙紮,想将人推開。
眼前人拒絕的動作惹火了徐蘭庭,徐蘭庭擡手卡住陳竹的下巴,将人拉近。
二人呼吸相纏,卻彼此都沾染着怒意。
“陳竹,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
被禁锢的人忽地爆發出一陣力量,嘭一聲,将徐蘭庭推開,撞在了更衣室的櫃子上。
“滾開!”
陳竹喪失了生平修養,頭一次說出這樣重的話。
他意識到自己已經失去了理智,只得緊緊攥住了雙拳,控制着自己,不要喪失自己最後的修養。
徐蘭庭被撞得狠了,緩了好一會兒,才偏過頭,似笑非笑地望着陳竹。
男人緩緩地、陰沉地,開口,“滾?陳竹,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麽?”
陳竹看着徐蘭庭慢慢站直,擡手,将不慎崩開的扣子徐徐扣好。
男人慢條斯理地整理好一身狼狽,恢複了斯文得體的模樣,而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留給陳竹。
不知在更衣室站了多久,陳竹回過神,發覺天色漸晚。
他慢慢走出來,看着散落一地的花瓣,看着宴席散去,看着滿地的酒水帶着歡快過後的落寞。
陳竹後知後覺,他被獨自留在了這個陌生的高爾夫球場。
門口的保安說着陳竹聽不懂的話,但陳竹明白過來——宴席已經結束,他不應該在這裏停留。
“sorry。”陳竹說着蹩腳的中式英語,企圖讓保安明白自己的意思,“sam…where can i find sam?”
畢竟sam是婚禮的主人公,找他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保安聽見sam的名字後,果然點點頭,然後帶着陳竹去了樓上的宴客廳。
隔着大大的玻璃門,陳竹望見了sam和他的丈夫。
雖然有些難堪,但陳竹只能求助于這個只見過一次,并且還是徐蘭庭前男友的人。
Sam倒沒有多驚奇,或許是見慣了徐蘭庭身邊人的遭遇,他早已見怪不怪。
不過,看着少年清澈如泉的眼眸,sam真不明白,這樣乖巧幹淨的少年怎麽會将徐蘭庭惹怒。
“你先坐一會兒,我安排人送你回去。”sam笑起來十分具有親和力,臉頰邊的酒窩很招人喜歡。
或許,這就是徐蘭庭當初跟他在一起的緣由吧。
乖巧,聽話,甜。不就是徐蘭庭喜歡的模樣麽。
陳竹看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有些好笑,徐蘭庭會看上他,大約,也是被他看似幹淨溫馴的外表所迷惑。
如今,徐蘭庭領略到了自己的溫馴下“真面目”,怕是追悔莫及。
一杯冒着熱氣的溫水被放在了陳竹手心,陳竹擡眼望了望sam,低聲說了句謝謝。
sam揮揮手,坐在一旁翻閱着手邊的雜志。
就在陳竹以為sam不會跟自己搭話時,sam忽地出聲:“你,挺喜歡徐蘭庭的吧?”
陳竹愣了愣,随即垂眸,盯着手裏的杯子,沒有說話。
Sam一笑,翻閱雜志的手停了下來。他微微起身,将雜志攤開,上面是一個笑容燦爛的小模特。
“你知道他麽?”
陳竹看了眼雜志上光鮮亮麗的人,搖搖頭。
Sam嘆了口氣,說:“應該算不上男朋友——是徐蘭庭衆多情人中的一個。”
“他嘛,長得不錯,又被徐蘭庭那老狐貍哄得昏頭轉向,以為自己是徐蘭庭最特別的人,以為,自己能夠駕馭得了徐蘭庭那種花花大少。”
Sam聳聳肩,“跟我當初差不多。不過,他比我傻——竟跑去跟徐蘭庭求婚。”
Sam意有所指,陳竹聰明,自然聽得出來他話裏規勸意味。
陳竹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說了聲謝謝。
“小朋友,”sam合上雜志,意味深長地說,“徐蘭庭不會為任何人停下腳步。他那種男人,你還是…”
陳竹出聲,打斷了sam的話,“謝謝你。但是這些,我一直都很明白。”
“是我自己犯賤。”少年眼眸裏的光亮漸漸熄滅,脊背卻依然筆直,不曾彎折,“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道自己的下場,但是——”
陳竹望向sam,苦笑,“你當初,也沒能輕易放手,是麽?”
Sam愣了愣,随即一笑,嘆息,“是啊,遇上徐蘭庭,誰能輕易放手呢?”
那捧名為徐蘭庭的烈焰,吸引着無數為之傾倒的飛蛾,絕望卻義無反顧地為他獻出生命。
當初的sam逃不過,如今的陳竹,也逃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