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夜裏, 喬意翻來覆去。
身無分文？那他怎麽找到這兒來的, 苦肉計也該嚴謹點。都說愛情會讓人變成聾子瞎子, 第一次, 她可不就成功騙過他，也被他騙過了嗎。
普通小職員, 小有積蓄, 剛夠小康水平……這回, 直接一無所有了，要不要再來場比慘大會。
沈卓追到這裏來, 是他的選擇。
喬意選擇結束, 也是她的選擇。
有太多他們無法改變的事, 比如他姓沈，比如胡惠蘭是他的母親, 比如胡惠蘭其實是病了她自己也沒法控制。法律對病人尚且有寬容的一面何況人情。
這是她和沈卓永遠都無法越過的鴻溝。
愛了一次, 傷筋動骨，她不後悔。再重複一遍之前的痛苦, 她真的受不了。她不是什麽女強人，這世上哪個女人不願被人珍惜、呵護, 不過是用“女強人”堅硬的外殼來自保。“懦弱”從小對她來說是一件奢侈的事, 那就讓她奢侈一次。以前那個一腔孤勇的喬意就讓她随着“Joy”消失。
喬意以為自己會失眠，莫名的比之前每一晚都睡得安穩, 要不是被樓下的聲音吵醒。
“啊哈, 啊……咝……”老板娘這“嬌喘”聲, 真是讓人臉紅心跳的誤會。
喬意随便裹了條毯子, 下樓。
“水，給我水……”老板娘吸着氣拿手扇舌頭。
沈卓倒水遞過去，擡頭就和喬意對上視線。大衣薄開司米衫，這樣的大雪天根本不頂用。沈卓走得決絕，韓陽只來得及給他一張機票一只行囊。幸好大雪封路，幸好路遇好心人帶他一程，幸好只有這一家客棧還在營業，幸好，他們究終沒錯過。
他瘦了，兩頰明顯凹陷，瘦削的下巴青色胡茬，喬意記得他還是“小職員”的時候就自帶一派矜貴，這會兒有點粗犷的味道，才一個多星期而已。
“喂，我說帥哥，你到底會不會做飯啊。”老板娘猛灌了一杯水，舌頭還是辣的，“你是想辣死我啊！”
“抱歉，舌頭凍麻了嘗不出味道。”沈卓這不是假話，稻城冬天的夜滴水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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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扇着舌頭，“我說了分一半房間給你，你不要，非要在客廳坐一晚，後悔不？”
喬意裹緊毯子，他，昨晚真的在客廳坐了一夜？這天氣……她想一想都覺得寒氣刺骨。
“我不習慣跟別人睡。”沈卓表情一本正經。老板娘噗出聲，手裏的水杯都差點笑掉，“現在還有這麽守身如玉的男人啊？你确定自己的性取向正常？”
沈卓不說話看喬意，這時候看她就挺詭異了。喬意走過去，問老板娘：“今天車能走嗎？”算是結束上一個話題。
老板娘看一眼窗外頭白茫茫，“估計還走不了，為安全起見，你還得再住上兩天。”
喬意皺眉，老板娘又把話頭帶到沈卓身上，“帥哥，廚子這份錢你是掙不上了。昨晚算我做善事收留你一晚，今天沒錢可不成。”
“店小二也行，不要工錢，有間房住就行。”這話從沈先生嘴裏說出來喬意都驚着了。
老板娘搖搖頭，“帥哥，你也看到了，我這兒就一個客人，要店小二給誰服務？”
“我就服務她一個。”
老板娘眼睛在兩人之間來回梭巡，“你們倆，認識？”
“不認識。”喬意先開口。
“不認識。”沈卓從善如流。
“确認過眼神，你們這是一見鐘情啊。”老板娘眼睛是雪亮的。
“那你再多确認下，有時候一見鐘情的朦胧飄渺和餓急了的眼神很像。”喬意轉身上樓，“我得換身衣服去趟鎮子上找吃的。”
沈卓笑笑，她一個人也能吃得好，睡得好，過得好。
喬意剛套上沖鋒衣，老板娘在門口敲門，喬意邊紮頭發邊開門。
“你要去鎮上給我帶點東西呗。”
“好啊。”喬意應得爽快。
老板娘搜一張清單出來，從化妝品到柴米油鹽醬醋茶。
喬意張了張嘴，“這麽多！”
“天太冷我不愛出門，都好久沒去鎮上了，你就順手給我帶回來呗。”
“順手倒是順手，可這麽多東西我一個人也拿不了。”
“我讓樓下那個帥哥跟你一起去。大雪封路他也走不了，白吃白住還不能出點力氣啊。”老板娘笑得風情萬種，“我倒是想他在別處使力氣，他不肯。”
喬意沒作聲，皺着眉收起清單。
“樓下那帥哥你真一點感覺都沒有啊？”老板娘有點兒不相信，“咱也是千帆過盡見過大世面的人，這帥哥可是百裏挑一，你連一點欣賞的心思都沒有？”
喬意嘆口氣，“荷爾蒙決定一見鐘情，多巴胺決定天長地久，腎上腺決定出不出手……他，沒能讓我的腎上腺飙升。”
“啧啧啧，小姑娘，看不出來，你還是老司機咧！”
老司機倒不敢當，就是，比第一次，“免疫功能”進化了。
沈卓在樓下等她，喬意捂得嚴嚴實實，能穿的基本都穿身上了裹得像粽子，襯得沈卓十分單薄。喬意看着他，眉頭皺一皺，沈卓笑了，“我不冷。”
喬意賞他一記白眼，這麽冷的天，怎麽可能不冷！
雪地不好走，雪厚還滑，喬意走在前頭拒絕交談，沈卓也不介意跟在她後面。然後那畫面就變成，喬意腳下滑一腳，沈卓就架着手臂随時準備做人肉墊子。
路上遇到苦行的僧人，沒有蓬頭垢面衣衫褴褛，樸素整潔，遠離塵嚣的淡泊。卻不會拒絕別人的善意，哪怕布施五塊錢他們也很感恩，在他們眼裏，沒有惡人，人性本善。
喬意雙手合十布施出去的一張紅色毛爺爺是她僅剩的一張大額鈔票。
僧人感恩，要去前頭寺廟為她轉經筒祈福。求神拜佛不過是凡人對美好願望的向往，信則有，不信則無。
“轉經筒祈福能填飽肚子嗎？”沈卓提醒她，“我們現在比苦行僧還窮。”
“你是你，我是我。”喬意不理他繼續走。
沈卓無奈笑笑，跟上去。
鎮子比客棧熱鬧多了，說是鎮子其實就是個小型集市，各式各樣的東西都有，民風淳樸。遠遠就聞到酥油茶、糌粑、烤羊肉的香味，強烈刺激唾液腺，喬意忍不住吸一口口水，掏口袋要拿錢，空的。她就帶了一張一百出來，扭頭看沈卓，沈卓把大衣口袋都翻出來，“身無分文，我說過的。”
喬意還是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苦肉計，她這會兒沒力氣去想這些，饑餓已經充斥她大腦。
“不過，老板娘的錢在我這裏。”沈卓從懷裏掏出鈔票，喬意眼睛一亮，簡直絕處逢生有沒有，“先吃飽肚，回去再還給她。”
“可能不行。”沈卓手臂揚高，“我沒錢還。”
“我幫你還。”喬意夠不着。
“說話算數？”
“我說話從來算數。”
沈卓笑着點點頭，有Joy姐罩，至少能有個睡的地方。
喬意享受美食的時間裏，沈卓已經把老板娘要的東西都采購齊全，還意外多出了許多東西。
“這些哪兒來的？”喬意拿起一包風幹耗牛肉，他們現在飯都吃不飽零食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
“老板送的。”沈卓還拿出水果，“稻城人參果。”伸手遞到她嘴邊，“我洗過了。”
喬意推開，“這都是贈送的？”
“我像打家劫舍的樣子嗎？”沈卓笑着說。
“也不像身無分文。”喬意瞪着他。
沈卓嘆口氣，“老板店裏突然來了一個我這麽大的客戶，多聊了兩句，老板知道我單身之後就很熱情送了這些東西，讓我常來鎮上走動，她有個女兒。”
喬意鼻子哼一聲，“你還挺搶手。”
沈卓挑挑眉，“一直這麽搶手。”
“老板，結帳！”喬意不理他。
小攤老板笑眯眯過來，“酥油茶、糌粑外加一碗面、酸奶……”喬意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吃了這麽多，她趕緊掏錢，一摸衣兜，錢在沈卓那兒。
沈卓豪氣的遞一張百元大鈔，小攤老板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線，“看這小夥子多俊俏，姑娘，你找到這樣的男人真是上輩子修的福氣啊。”
沈卓趁勢摟一把喬意，“找到她是我的福氣。”
老板對沈卓簡直贊不絕口，誇沈卓長得帥，出手又大方，還不嫌媳婦吃得多，不怕被媳婦吃窮。
喬意簡直哭笑不得，回去的路上一直頂着口氣，胃裏難受。沈卓大包小包快走兩步，“吃多了不舒服還是沒吃飽？”問她。
“真當我是飯桶嗎！”喬意氣呼呼。
沈卓看着她眼睛，“你是不是懷孕了？”
喬意吓得一驚，吃得多，胃不舒服，還有點想吐……
沈卓把大包小包全換到一只手，抓住喬意的手往光禿禿的山林中走。
“你幹什麽！”路滑，喬意不敢大動作。
“來的時候遇到苦行僧說前頭有座寺廟。”
“那又怎麽樣？”
“聽說虔誠的轉動每一個經筒心願就能達成。”沈卓抓緊喬意。
我轉動所有經筒，不為超度
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也許是山間的霧，也許是佛前袅袅的煙，喬意眼前的事物全都模糊虛化，只有沈卓挺拔虔誠地轉動每一個經筒的身影像是從時空裏拓出來。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倉央嘉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最美情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