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九點,護士來給付澤挂上了流食。
九點半,付澤的護工來到醫院,給付澤進行日常的護理。
大概是張新雅已經提前打過招呼,護工阿姨看到于暮之的時候并不驚訝,還笑着和他打招呼。
植物人的日常護理包括翻身、擦身、清理口腔以及定期更換衣物床褥被套等。往常擦身的工作也是護工阿姨做的,但今天于暮之在,他就主動攬過了這個活。
擦身也沒有特殊技巧,就是要全身擦并且擦得幹淨就行了,所以也不需要護工指導,因此擦身的時候,護工阿姨就找借口躲去了衛生間,給兩人留出空間。
阿姨走的時候,于暮之松了一口氣。雖然阿姨年紀很大了,也照顧了付澤幾年了,該看的都看完了,但在他眼皮底下,他還是不樂意有人看付澤的。
于暮之先脫掉了付澤的上衣,付澤穿的不是病號服而是普通的搭扣睡衣,應該是張新雅買的。
阿姨剛剛說這套衣服可以換了,于暮之就索性都脫下來放在了床尾。
這不是于暮之第一次看付澤的裸、體,兩人在半年後,他就把付澤拐上了床,該看的都看了,該做的也都做了。
付澤的身體和他印象裏的不一樣,不僅僅是瘦了,還有身體上多出來的幾道猙獰的傷疤。有手術的刀疤,也有傷口愈合後産生的傷疤。
于暮之用毛巾輕柔擦拭他的身體,沒擦過一道傷疤,他就吻一吻那道疤。
付澤也許不疼了,但他好疼啊,只有吻一吻才揮散一點胸口的疼痛。
擦完了上半身,于暮之給付澤穿上阿姨放在床頭的幹淨睡衣,轉而又去脫付澤的褲子。
付澤哪哪都縮水了,唯有腿間那物還和當年一樣,即便疲軟着也很傲人。但和以前不一樣的是,那上面插了導尿管。
于暮之咬了咬腮邊的軟肉,過了一會才拿起毛巾去擦拭。
等擦完下半身,穿好褲子,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護工往常也擦得仔細,但肯定是用不了這麽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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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阿姨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出來的時候面色如常。
下一步就是按摩,阿姨一邊給付澤按,一邊在于暮之。二十幾年來,于暮之學習都沒這麽認真過,就差錄個視頻反複觀看了。
按摩完是翻身,長時間一個姿勢躺着的話會容易引起褥瘡,這也是植物人最容易得的皮膚病。之前護工阿姨一般白天四五個小時給他翻一次身,晚上的話就不動了。
翻完身,早上的流食也剛好打完了。
阿姨拿過床頭櫃上浸了生理鹽水的棉球盒,用專用的鑷子夾出一個棉球擠幹,讓于暮之捏着付澤的兩頰讓他張開嘴,将棉球伸進去清理口腔。阿姨一邊清理一邊提醒他要注意哪些,并告訴他下午的流食打完後也要再清理一次口腔。
是最後一步,是換尿袋。植物人的尿袋一般是三天一次,導尿管則是七天一次,導尿管護士會來更換,但尿袋一般是需要病人家屬自己更換。
阿姨怕于暮之剛開始不習慣,畢竟再親近的人處理這些也會有點抗拒,但她伸出手時,于暮之攔住了她,要她教他換。
于暮之的動作很小心,不是怕被會濺出來覺得髒,而是怕付澤會不舒服,盡管他是個沒有感覺的植物人。
做完這一切已經快十一點了,之前護工阿姨是每天上下午來一次,早上護理完去吃飯,下午一點再回來,晚上五點再走。
于暮之讓阿姨先去吃飯,下午再過來,這些他才學了一遍,還不夠熟練。不過就算等他練好了,他也沒打算辭退阿姨。
阿姨走後,于暮之去了林岩的辦公室。林岩今天沒有手術安排,早上是坐診,休息時間就會固定一些。
于暮之去之前在微信上已經和林岩說過了,所以林岩沒有出去,就在辦公室等他。
林岩辦公室裏有半面牆的書架,上面擺滿了關于神經外科的書,于暮之問他要基本關于植物人的。
林岩就去書架上翻:“你要這書幹嘛?為了你那個同學?你們關系這麽好嗎,之前怎麽沒見你回來看過他。”
又是這個問題。
所有人都問突然出現的于暮之,你為什麽才出現?
沒人回答,林岩奇怪地轉過頭:“暮之,怎麽不說話?”
“舅舅,”于暮之擡起頭,朝着林岩笑了笑,笑裏帶着一點苦澀,“我想跟你說個事。”
“你說。”林岩正好找了兩本書,他拿着書走過來遞給于暮之。
于暮之伸手接過書,像說他還沒吃飯一樣的語氣對林岩說:“他不僅僅是我同學,還是我男朋友。不對,準确來說,是前男友,我甩的他。大二下學期,我跟他分手,然後去了國外留學。”
一直到回到付澤的病房,于暮之腦海裏還是他舅舅那副震驚的樣子。
現如今同性婚姻早就合法了,林岩震驚的倒不是于暮之喜歡男生,而是當年害他外甥在病房裏哭了一天最後差點拔了輸液管跑出醫院的人,竟然就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當年他們所有人都以為是于暮之被人甩了失戀過度,才傷心去了國外,要不是于暮之明令禁止不準他們查,他姐姐姐夫就想去查查是誰甩了他們家乖乖了。
然而今天,他的外甥,于暮之親口跟他說,是他甩的人家。而這個人家還為了去追他,在高架上出了車禍變成了植物人,一躺就是六年。
這劇情和說好的不一樣,所以林岩的震驚保持了好一會。
最後于暮之要走的時候,林岩問他這事能告訴葉女士他們嗎?
于暮之想了想說:“等他們回來吧,我自己跟他們說。”
于暮之想自己說,林岩就不會先去和自己姐姐多嘴了。
回了病房,于暮之就坐在床邊看林岩給他的書,一直到護工阿姨回來。阿姨問他吃飯了嗎,于暮之笑着點點頭,吃了。
而事實是,他從昨晚到現在一粒米也沒吃過。
不餓,也沒有胃口。
下午的護理主要就是按摩和翻身,按摩講究力道和穴位,于暮之就學得沒那麽快。
五點的時候,于暮之在阿姨的指導下,自己拿棉球給付澤清理口腔。
等弄完了,阿姨朝着他點了個贊:“于先生好細心的,肯定很會照顧人吧。”
“沒有,我很笨的,”于暮之看着緊閉着眼的付澤,“以前都是他照顧我。”
明明更忙的那個人是付澤,但他卻總能抽出時間打電話叫他起床,買好早飯和牛奶讓他在上課的時候偷偷吃。中午的時候也不再去打工的咖啡店蹭飯,而是擠出時間來陪他吃食堂,吃完于暮之再和他一起去咖啡店。
有時候于暮之會在咖啡店坐一會,有時候會直接回家。
不上選修課的晚上付澤要去姜煥家做家教,于暮之陪過兩次之後也不好意思再陪着上課了,畢竟哪有同學關系好到這個份上的。但于暮之也舍不得這點相處的時間,于是他求着付澤答應讓他開車接送他去做家教。
一開始付澤當然不答應,不是覺得這樣不好或者是給人他被包養的感覺,而是怕于暮之累。畢竟來回開車要近兩個小時,他補課的時候于暮之又不會先回家再出來,只能窩在車裏玩手機或者去店裏坐坐。
但于暮之也很堅持,最後還坐在付澤腿上一邊撒嬌一邊親他:“我也心疼你啊,而且開車總比地鐵快嘛,節省時間對吧?你不是最讨厭浪費時間了嗎?而且我想陪着你嘛,你不同意我開車也行,那我陪你坐地鐵。”
付澤拿他沒辦法,只好同意了。
那之後每天回來的時間就早了半個多小時,這點時間被付澤拿來陪于暮之了。每天開車回到學校後,于暮之就把車停在偏僻的角落裏,在從駕駛座爬去副駕駛坐在付澤身上。
也不幹什麽,就親親抱抱,兩個多月以後才演變成了摸。
時間差不多了,付澤就下車回寝室繼續趕他的翻譯工作,于暮之則開車回家。不過交往的時間越久,這個“差不多時間”就也一起變得更久。
半年多以後,家教結束回來就直接去于暮之家了,兩個人的關系也從親親摸摸做到了最後。
兩個人遇見的第一天,付澤就說過他不談戀愛不交朋友,因為很忙。可事實上,談了戀愛的付澤雖然很忙,但總會擠出時間來給于暮之。
以前他做翻譯工作的時候就在寝室,用他那臺低價買來的二手電腦。戀愛之後,他做翻譯工作的時候就是戴着電腦坐在圖書館裏,旁邊坐着趴着睡覺的于暮之。
再到更後面,就變成坐在于暮之的娛樂室裏,用他那臺配置一流的游戲電腦,于暮之則躺在他的大腿上。
兩個人并沒有同居,付澤只是偶爾留宿。但只要他留宿,于暮之的家就會變得幹幹淨淨,每天早上起來還有付澤親手做的早餐。
“于先生?”
于暮之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剛剛想得太入神了:“分神了,不好意思孫阿姨,你剛剛說什麽?”
“沒什麽,”孫阿姨笑笑,“就是說你可以多陪付先生說說話,醫生說了,雖然他看起來沒有意識,但是能聽到我們說話的呢。跟他多說說話,也能刺激他的意識呢,對蘇醒還是有幫助的。”
孫阿姨又說:“你們,肯定有很多話可以說吧?可以多說說美好的回憶呀,說不定他一直在等你和他說說這些呢。”
很簡單的話語,卻讓于暮之一下子紅了眼眶。
付澤,你是在等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付澤:知道我在等你還不趕緊文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