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先生

第19章

俞初白也就心裏想一想，并不敢真的問出來，但一時他也不想說別的，就這麽安靜坐着。

陳佳年閉着眼休息，俞初白看了一會，悄悄挨過去一點，讓陳佳年靠着他肩膀睡。

如果俞初白跟他這個年紀的男生相比有什麽特別之處，那就是他的保護欲格外旺盛。

他的小班長軟軟地往他身上一靠，俞初白首先想到的就是：我都把他帶到這兒了，就得對他負責，這事沒完。哪個不長眼的居然敢動陳佳年？

接着，他又清楚而明晰地聽到了小班長輕而綿長的呼吸聲，那麽淺，他怎麽能在這種地方睡得這麽安靜？

俞初白的內心頗不平靜，想法很多，但是沒有多少落在實處，成功地把自己深以為然的一切都變得分崩離析。小班長可以喜歡我，我為什麽不能喜歡他？

之前說為什麽不行來着？哦，因為我還要去國外。但是我為什麽非得去國外？

“好了，回家按時吃藥，好好休息。”值班的護士替陳佳年拔了針，叮囑道：“吃過東西再吃藥。”

俞初白一個激靈：“吃什麽？粵菜還是川菜？還是粵菜吧，比較清淡。”

護士小姐把針頭一丢，回頭道：“回家煮粥吧。”

俞初白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要照顧病人，了然道：“哦，行，就煮粥。”

“快上課了。”陳佳年靜靜地說：“我們回學校吧？”

“不行！你省點力氣吧，我帶你回家。”

“回家？”

“你放心，知道你不好意思，不去我爸媽那兒，換個地兒，就咱倆。”

“俞初白……”

“我已經讓家政過去打掃了……早知道順便讓她再煮個粥！”

“……我們昨晚怎麽來的？”

“開車來的啊。”

“你……”陳佳年有些猶豫：“你開車？”

“是啊，難不成是關佟？走吧，咱們去停車場，感受一下你昨晚錯過的速度與激情。”

“……”

沒有速度，一出醫院就趕上早高峰。俞初白有點兒着急，但是市區不讓按喇叭，他只能開超大聲的音樂來表現煩躁的心情，但是音樂聲一上去又被他關了，他怕陳佳年嫌吵。

陳佳年問他：“你是不是有別的事？”

“沒有。”俞初白一開口有點沖，但是很快收了回來，他偏頭看了陳佳年一眼，說：“我就是怕你餓着，所以着急。”

“不會的，我不餓。”

“怎麽不會！我趕着回家給你煮粥喝，這路也太擠了。”

“你……”

“這路口總算過去了……你一會還得吃藥呢，再不到就耽誤了。”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因為你喜歡我還不好意思告訴我呗。俞初白自以為十分善解人意地說了個很聰明的答案，他道：“因為你……人好啊！”

“……”

“行，到了！”車子駛入停車場，霸氣地一停，“下車吧。”

“這裏是……？”

“你當自己家就行，”俞初白笑了笑，有些無奈道：“我媽為了彌補過去十幾年缺失的陪伴，送了我一棟樓。”

“……”

“我之前不都在國外嘛，本來沒什麽，一回來，我媽就立馬覺得虧欠我了。也不知道她怎麽想的？”

“你在國外都是一個人？”

“是啊，關佟偶爾飛過來一趟，他出國探親偶然也探探我。”俞初白話鋒一轉，笑道：“你比他強多了，他可不關心我是不是一個人在國外，只關心這棟樓值多少錢。”

“……”

“到了。”俞初白開了門，“這兒平時沒人過來、比較冷清，你別介意啊。”

陳佳年已經很感激，無話可說道：“怎麽會？”

“嗯，你最乖。”

“……”

“你會煮粥嗎？”俞初白想了想說：“不用你動手，告訴我怎麽做就行。”

陳佳年發現他居然是認真的，一時竟然沒舍得拒絕，點頭說了句：“好啊。”

俞初白第一次煮粥，得益于陳佳年的指導和全智能電飯鍋，因此大獲“成功”。

陳佳年受寵若驚地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舀粥喝。俞初白遞過來一盒牛奶，并且說：“你要不還是喝牛奶吧？”

“好……”陳佳年說：“謝謝。”一盒牛奶幾秒鐘就被喝完。

“……”俞初白無言以對：“這粥看起來還行啊，你不愛喝？”

陳佳年：“嗯，好喝。”

“……”俞初白：“你現在要不要睡一會？”

“不回學校嗎？”

“不急。”俞初白十分淡然，“今天就不去了，你安心休息。”

陳佳年不疑有他，沒再多問。俞初白因為他這麽折騰，也該好好休息。

“你乖，先去洗洗再睡，換身衣服會比較舒服。”

“嗯……那你呢？”

“我沒事，你先去。”俞初白說：“我得打個電話。”

俞初白趁着陳佳年洗澡的時候給關佟打了電話。學校的效率出奇地高，已經按照校規給了馮敬處分。關佟說：“你都不知道他們變臉多快，昨天晚上十點多還給教務處打電話投訴陳佳年，說他尋釁滋事、毆打同學，要求他退學。一聽說你把人接走了，今天一大早，馮敬他爸媽親自來學校，要求給馮敬處分。”

“有這種事？”

“是啊，估計是不想得罪你。這麽一來也只能這麽着了，開除他還成了咱們不通人情、不講道理！”

“都是他一個人找事？”

“基本是，昨晚打架那幾個都給處分了。”關佟隐約有一些興奮，他道：“這事怎麽辦？”

“好辦，打他一頓。”

“這麽直接？”

“你智障吧，法律社會咱們得講道理。”俞初白輕笑一聲說：“想個招，讓他們給小班長道歉。”

“應該的。”關佟贊同道，接着說：“這都是一句話的事，現在問題是你們班那幾個同學比較難辦。”

“什麽意思？”

“就是陳佳年寝室的室友，本來以為他們只是冷眼旁觀，沒想到……”

“行，我知道了。”俞初白壓低聲音說：“他過來了，我一會問問他的意思，這事先壓着。”

俞初白挂斷電話等陳佳年走過來，不由分說地把人按到床上。他說：“小班長，你這個習慣真不好，生病了都不知道把頭發擦擦幹。”

“我……”陳佳年難得有點慌：“我自己來。”

“老實待着。”俞初白按着他不讓動，拿了吹風機給他吹頭發，一副很熟練的樣子。

陳佳年整個人都呆愣住了，不知道該作什麽反應。俞初白摸着他的發絲說：“小班長，你頭發真的很軟，比“小雜種”還要軟，但你沒它乖，它還會蹭蹭我。”

他說什麽呢？陳佳年偏頭去看他。俞初白關

了吹風機放到一邊，好整以暇道：“你也想蹭蹭我？”

陳佳年正襟危坐地轉了回去，不敢再動。

這就害羞了？

這要不是我明察秋毫，他哪輩子能追到我啊？算了，要不還是我追他吧。

但是小班長又暗戀我，追他也太容易了，跟故意欺負他似的。還是慢慢來吧。

俞初白不再鬧他，離開床說：“那你休息，睡醒了下樓找我。”

陳佳年脫口而出：“你不睡？”

他這也太主動了吧？俞初白道：“我不困，下樓打會游戲，還是你希望我在這兒？”

陳佳年觸手可及地望着他，仗着有現成的借口，充滿私心地希望能夠離俞初白再近一些。于是明知道這樣非常不可理喻，但仍然抛卻理智地、點了頭。

俞初白有些意外地頓住了，小班長臉這麽紅是在想什麽黃色廢料嗎？接着，他聽到陳佳年說：“你不要走，就在這裏打游戲，不行嗎？”

這他媽的，也太可愛了吧。俞初白故作矜持：“不會打擾你休息嗎？”

“不會的。”

“那我就放心了，”俞初白直接往床上躺，“其實我也不想跟你分開，你讓我再往裏進一點……我就在這兒打會手游，五殺了還能直接跟你一塊兒慶祝。”

“……”

陳佳年很快就睡着了——他也許是累極了，這一覺直接睡到了傍晚。俞初白起初還老實躺在床上玩手游，中途去拿了兩回零食，後來又看電影，電影看完了就盯着陳佳年看，不知道該不該叫醒他起來吃點東西。

猶豫過後還是決定就讓他接着睡，該吃晚飯了再叫他。

關佟放學之後，兩手空空地過來蹭飯，冰箱、零食櫃都打開掃了一眼之後，無奈道：“俞初白你說實話，你是不是讓我過來給你們做飯的？”

“給關媽媽一個表現廚藝的機會！”

“再加一個航模！”關佟說：“可以點菜。”

“可是這兒什麽也沒有啊。”

“我去買！”

陳佳年睡得久了，一時有些分不清狀況，連他在哪裏、今天是哪天都要花時間想一想。

今天周一，沒去上學，跟俞初白單獨在一起，他也許是在樓下打游戲？

樓下和他預料得不同。

看起來熱鬧極了。

他睡醒下樓，關佟在廚房做飯，俞初白在一邊打下手——跟添亂似的，一邊問：“關佟，這檸檬汁直接往上擠嗎？”

一邊又說：“排骨是不是好了，給我嘗一嘗？”

“燙！”俞初白驚得蹦起來，說話短舌頭：“關佟，你你你……我嘴上會不會起泡啊？”

“該！”關佟笑道：“早就跟你說別着急，別催，讓你心急！”

陳佳年忽然不知道該不該往下走了。

是不是不該打擾他們？

“你醒了？”關佟先看到他，還有些不好意思：“被我們吵醒了吧？”

陳佳年搖頭說：“沒有，睡夠了。”

“小班長來得正好，一會就能吃飯了！”俞初白一看到他立刻放下左手的檸檬和右手的湯勺，拿了晾在一邊的那一小碗冰糖雪梨放到餐桌上，招呼陳佳年：“我正想去叫你呢，來先喝這個，雖然你不咳嗽，咱們預防一下。”

陳佳年有些不自在地走過去，但卻很好地融入了樓下的氛圍。冰糖雪梨只嘗到了冰糖味兒，但是意外地，竟然不覺得膩。

只剩下甜了。

俞初白伸出手指給他看，賣慘說：“你看，我削梨的時候切到手了。”

陳佳年一看，連皮都沒破，就只有一點點紅。

他平時是不是不會自己削水果？陳佳年問：“還疼嗎？”

“疼，你幫我吹吹。”

“……”更甜了。

“得了吧，祖宗！”關佟聽不下去，打斷道：“別矯情了，過來盛飯！”

“……”俞初白堅持不把手縮回去，還催：“小班長，你快點。”

關佟：“……”我這是看到了什麽？俞初白這又是散什麽德行呢？

陳佳年沒辦法，低頭、輕輕吹了一下。

俞初白見好就收，輕輕摩挲幾下手指說：“好啦，不疼了。”

陳佳年不自在道：“你別鬧了。”

“好，不鬧。”俞初白輕笑，按着陳佳年拿湯匙的的手說：“你別吃那麽快，你是餓了……”他俯下聲壓低聲音說：“還是緊張？”

湯匙猝不及防地被摔到碗裏，俞初白順勢把碗拿走了，裝得一本正經：“這個水喝幾口就行了，關佟廚藝好，小班長一會多吃點。”

“他啊，特意找我過來給你做飯的！”關佟接話說：“小班……陳佳年，你不挑食吧？”

俞初白把湯碗放進水槽，回頭、朝陳佳年眨了眨眼。

“……”陳佳年說：“沒有，不挑食。我能做點什麽？”

“俞初白盛飯，佳年幫我把菜端出去。”關佟分配任務：“我來盛湯！”

擺好餐桌，準備吃飯。

關佟自然地走到了俞初白旁邊的位置，但就在他坐下之前，俞初白迅速挪了一個座位，然後指着剛空出來的座位說：“小班長，來坐這兒！”

關佟：“……”只好默默地坐到了對面。

不過關佟并沒有在意這些細節，他這回來除了過來吃頓飯，主要還是為了帶話。關佟道：“陳佳年，你班主任找過我，他的意思是息事寧人，你的意思呢？”

“我覺得……”俞初白剛說了三個字就被關佟打斷：“你打住，聽陳佳年自己說！不過我先發表一下我的建議，我認為你完全不必顧慮你班主任的想法。”

俞初白見縫插針：“佟佟說得對！”

關佟沒有明說，但陳佳年猜測他指的應該是昨晚他被反鎖在廁所的事，他其實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如果這點小事都要在意，那他可就太慘了。

陳佳年毫無波瀾地說：“就按老師說的辦吧。”

“好的……”關佟一時沒轉過彎：“什麽？就這麽算了？”

俞初白也有些意外，他還沒來得及跟陳佳年提這件事，他偏頭看陳佳年的表情——看起來并不想談論這件事。俞初白道：“關佟，小班長說什麽就是什麽。”

關佟：“……”

關佟跟俞初白這點默契還是有的，立刻不提這個了，說起了上回看的電影和他這周末即将舉辦的生日會。

關佟說起來絮絮叨叨、事無巨細：“你們說粉色的氣球好看，還是藍色的氣球更有氣氛？”

“……”

“……”

關佟吃了飯就走了，俞初白隊這一桌子碗筷糾結道：“我要是讓你一個病號洗碗，是不是挺過分的？”

是的。陳佳年說：“一起洗吧？”

“那成！”俞初白拿出一卷廚房用紙巾，說：“你洗，我來擦幹。”

“行吧……”

一時靜谧下來，他們之間的氣氛與先前的熱鬧不同，變得安靜下來。陳佳年在心裏比較着，俞初白是不是只在關佟面前那麽鬧騰？

關佟就那麽特別？

忽然，在俞初白從他手裏接過一個小碗的同時，問道：“小班長，你害怕嗎？”

“什麽？”

“你被關在洗手間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