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咕嚕——
和硬邦邦的黑面包硬幹了許久才勉強啃掉一小半的彌亞回頭,詫異地看着薩爾狄斯。
咕嚕。
這次彌亞聽清了,真的是從某人肚子裏傳出來的響聲。
他看見薩爾狄斯捂着肚子,低着頭,外罩兜帽掩蓋住大半的臉,可是露出來的一點臉頰已是微微發紅。
感覺到彌亞盯着自己的視線,薩爾狄斯很窘迫。
從未體驗過肚子餓的感覺,也從未像現在這樣尴尬過,他只恨不得挖個坑跳進去,不讓彌亞聽到他肚子的叫聲。
他總覺得,在彌亞面前,他什麽顏面都丢盡了。
彌亞忍住笑意。
畢竟在這種時候笑出來實在有點欺負人。
他戳了戳薩爾狄斯,薩爾狄斯側頭看他,抿着嘴,臉上寫着不高興,看起來有點蔫,帶着點小委屈。
彌亞彎了彎眸,将手中那一塊黑面包遞到薩爾狄斯嘴邊,掉了個頭,是他沒咬過的那一邊。
波斯貓眼神動了一下,似乎有點想咬,但是又礙于面子強撐着。
那副用鼻尖稍微嗅一下又嫌棄得不肯張嘴,下一秒又忍不住再嗅一下的糾結模樣實在是……太有趣了。
啊,逗貓真好玩。
彌亞不厚道地忍着笑,剛想要開口說點什麽。可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忽然一陣騷動從前方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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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雖然熱鬧卻很安穩的街道突然就亂了起來,驚叫聲、吵鬧聲、高喊聲此起彼伏,而且喧嘩的聲音在飛快地向這邊逼近。
彌亞擡頭向前一看,就看見數不清的人推推聳聳地向這邊湧過來,那些人看起來不像自願,更像是被強行擠過來的。
這邊的人們也紛紛停下手上的事,或是擔心或是不解地往發生騷亂的方向張望着,想要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很快衆人就知道了騷亂的起源,不遠處,有一隊手持長矛的衛兵飛快地跑過來,粗魯地将擋路的人推開,不斷地進入路邊的民居,看起來像是在尋找什麽人。
這些衛兵一邊推人還一邊罵罵咧咧的。
“滾開!”
“別擋路!”
“要是耽誤我們的時間害我們抓不到人,就把你們這些家夥全部抓進去!”
剛站起身來的彌亞心裏一跳。
他剛才還以為這些衛兵是來尋找失蹤的薩爾狄斯的,還想着要不要主動迎上去。但是看這些衛兵惡劣的态度,他又覺得不對勁,頓時猶豫起來。
在他猶豫時,薩爾狄斯突然抓住他的手,拽着他向後退,似乎是想要拽着他躲進路邊的人群裏。
薩爾狄斯腦子一直很清醒,他落到這步田地是因為有人要害自己。
他雖然性格惡劣,但是不是蠢貨。
比如,直到現在他也只告訴了彌亞自己的名字,卻沒告訴彌亞自己到底是誰,就算後來被彌亞欺負的時候他也忍着沒說出來。
比如,哪怕回到了王城,他也沒有主動去向守門的衛兵暴露自己的身份,大大咧咧地讓衛兵送自己回家。
因為他不知道要害他的人是不是就在這裏。
對于薩爾狄斯隐瞞自己的事情,彌亞并不生氣。
他覺得這樣挺好。
性格惡劣可以想辦法掰過來,性格惡劣再加上蠢和沒腦子那才是真的沒救。如果薩爾狄斯真的是那樣,彌亞覺得自己還是直接放棄等死比較好。
本就擁擠的街道被那群衛兵這麽一鬧,人群全部都被迫往旁邊擠,密密麻麻地擠成一團。在一群大人之中,他們這兩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根本擠不動,只能被人流裹挾地往前走,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被擠向哪個方向。
他們艱難地擠來擠去,裹在外面的破舊亞麻布外罩不知不覺之間就被擠掉了。
薩爾狄斯本來體力就不怎麽好,走路時間長點都會喘,再加上現在餓得沒力氣,更是被擠得跌跌撞撞的,像是随時随地會摔倒在地上。
彌亞也被擠得整個人東搖西擺、頭昏腦漲的,心裏忍不住有些慌。
在這種擁擠的狀況下摔倒,繼而被混亂的人群踩到的話,不死也得重傷。
他咬緊牙穩住身體,更是死死地抓着薩爾狄斯的手,使出吃奶的力氣拽着他拼命往外拱。
眼看就要擠出人流,曙光就在眼前,他用盡最後的力氣,使勁往外一掙。
偏生這時不知從哪裏伸來一只腳,恰好就攔在他身前。
他被這只腳一絆,頓時整個人向前撲去,眼看就要摔倒。
驚慌中,彌亞伸出手往前胡亂一抓。
運氣好還真讓他拽住了一塊布,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是快要摔倒的他抓住那塊布就本能地用力一拽——
借助這股力道,他踉跄了一步,總算是站穩了沒摔倒。
他是站穩了,可是一整塊灰色的麻布披風卻被他這一下硬生生地從他身前那個人身上拽了下來。
麻布披風被拽落的一剎那,火紅色的長發在空中飛揚而起,在陽光下折射出火焰似的光澤。
如火般的紅發之下,是一雙漆黑的丹鳳眼,微微上翹的眼角帶着一點妩媚多情的弧度。
那是一位大約二十歲的妙齡女子,容貌秀美,唇點朱砂,點出幾分媚意。
天邊火紅的夕陽照在女子身上,将她一身赤紅色的舞姬服飾染得越發豔麗。
她身型颀長,手腳修長而結實,有着長期練舞練出的恰到好處的薄薄肌肉,那是一種力與美的結合。
連接着赤紅的上下舞衣的是一縷半透明的薄紗,光透入薄紗之中,隐約可以看見她近乎裸露着的緊致腰身,肌膚在夕陽下泛着性感的蜜色光澤。
彌亞抓着被自己拽掉的披風,不知所措。
他有點慌。
強行拽掉別人衣服——他這種行為是不是有點像登徒子?
這位風姿綽約的女舞姬一露面,立刻就吸引來不少人的目光。
衆人紛紛望過來,被迫暴露在衆人眼前的女舞姬側身盯着拽掉自己披風的彌亞,神色不悅。她一雙黑眸微眯,劍眉皺起,帶着冷意,眼底深處掠過危險的光芒。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被紅發舞姬盯得後頸發毛的彌亞趕緊道歉,一邊将披風遞還給對方。
“喏,還給你……”
“找到了!在這裏!!!”
彌亞最後一句話還沒說完,突然聽到一聲高喊聲,緊接着不遠處正在四處搜尋的衛兵全部呼啦啦地向這邊湧過來。
一邊湧過來還一邊高喊着。
“就是她!”
“那個女盜賊在這裏!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啊?盜賊?
女盜賊?
……莫非是指……
…………
慘了!
彌亞一個激靈,拽着薩爾狄斯拔腿就想跑。
但是女舞姬的動作比他更快,閃着冰冷弧光的黑眸飛快在兩個少年身上掠過,當機立斷一把将薩爾狄斯拽到自己跟前。
手中寒光一閃,鋒利的匕首已被她擱在薩爾狄斯的脖子上。
“都別動!”
左手臂緊緊地勒着薩爾狄斯,女舞姬——或者該說女盜賊盯着圍過來的衛兵,目光銳利如她右手中的刀鋒。
她說:“你們可要看清楚了,我手裏這個可是貴族的小孩。”
衛兵隊長本來對于女盜賊随便抓了一個平民少年就想要威脅自己這件事嗤之以鼻,此刻聽女盜賊這麽一說,頓時神色一凜。
他将薩爾狄斯仔細打量了一遍,看到了薩爾狄斯身上金絲纏玉的腰帶,套在胳膊上的純金臂環,身上穿着的雖然看起來有些髒但是很貴重的蠶絲衣料,以及那明顯常年養尊處優才能養出來的白嫩肌膚。
心底一個咯噔,他立刻擡手,示意衛兵站住別動,自己神色陰晴不定地看着薩爾狄斯。
見衛兵隊長這幅神色,女盜賊立刻拽下薩爾狄斯身上的胸飾,抛過去。
衛兵隊長撿起來一看,那是一個雕琢成浪花形狀極其精致的純金胸飾,還有象征庇護的符文隐藏在浪花之中,點綴着透亮的寶石,一看就知道是名匠雕琢,價值非凡,絕非普通人能有。
心裏咯噔一下,他咬牙,在心底咒罵起來。
怎麽會有貴族子弟跑到這種地方來?身邊竟是連個護衛都沒有?
而且怎麽就這麽倒黴恰好被這個女盜賊給抓住了!
這個該死的女盜賊假扮成舞姬進入某位官員的府邸,在食物中下藥迷倒官員,然後夥同她的同伴盜走了府邸中不少金銀珠寶。
那位官員醒來後勃然大怒,立刻找到城門衛長,讓其派出衛兵抓住那個女盜賊,而且表示抓到了他有重賞。
因為那位官員要求抓活的,所以下午他們明明好幾次發現女盜賊的蹤跡,最終還是被她逃掉了。
現在眼看就能把她抓住,誰知道她竟是意外抓住一個貴族少年做人質。衛兵隊長心裏急得火急火燎,但是又不敢輕舉妄動。
萬一莽撞行事讓那個貴族少年出了事,別說他一個小小的隊長,他的直屬上司城門衛長都擔不起責任。
看着圍過來的衛兵們投鼠忌器的忐忑模樣,紅發舞姬臉上露出譏笑之色。
她高喊了一聲,很快就有馬蹄聲從不遠處的街道傳來。
一名年輕男子騎馬奔到她旁邊,手中還牽着一匹。兩匹馬的馬背上都背着一個看起來分量就不輕的包裹,顯然是他們從官員府邸中偷出來的財物。
紅發女盜賊翻身上馬,順帶将被她挾持的金發貴族少年也強行帶上馬背。
剛剛被她挾持時一動不動的少年突然掙紮起來,在馬背上俯身,竭力向下方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麽。
女盜賊低頭一看,就看到剛才那個拽掉自己披風的小鬼居然追了上來。
被她劫持的少年掙紮着俯身伸手,拼命想要抓住那追來的小鬼向自己伸來的手。
這場面……怎麽有種戲劇中的情侶們生離死別的即視感?
腦中詭異的念頭一閃而過,女盜賊飛快地将這種不靠譜的想法甩到腦後。
她伸手一把抓住身前貴族少年眼看就要和另一個小鬼握在一起的手,強行拽了回來。
她這一拽,使得兩只手最終沒能成功地握在一起。
……啧,更有一種她就是戲劇中那個棒打鴛鴦強拆有情人的惡人的即視感了。
女盜賊用力将掙紮的薩爾狄斯在馬背上按住,皺眉看着馬下的彌亞。
之所以選擇挾持薩爾狄斯而不是彌亞,純粹是因為她看出薩爾狄斯的服飾更加昂貴罷了。
懶得挾持太多人,她就放了彌亞一馬,誰知這小鬼出乎意料之外的不僅沒丢下同伴逃跑,竟還追了上來。
她的同伴、那位年輕男子已經失去耐心,縱馬繞過來,二話不說一把将彌亞從地上拎起,放在自己馬背上。
他對女盜賊點頭示意,說:“走!”
一掀缰繩,腳一踢,兩人在衆目睽睽之下縱馬飛馳。
衛兵長追之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兩名盜賊騎馬逃向城外。
最糟糕的是,還将那兩名不知身份的貴族少年作為人質一并挾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