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放松(5)
2008年,奧林匹克運動會在北京舉辦。
那時候項目裏還有棒球。
之後對蘇實真來說,要看棒球比賽并不容易。尤其在她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沒有筆記本電腦的情況下。
她來上大學時,行李只有一個運動書包,身上穿着緊身牛仔褲和不知名品牌的T恤,還是黑發,站在報道新生中間格格不入。
能和周圍人區分開來的原因當然不是樸素的家庭情況。
媽媽很想送她去上學,但家裏有很多事忙不過來。爸爸不在的時候,她回去看過一次。院子裏的晾衣杆上挂滿旗幟般的衣服,彩色的,随風舞動。蘇實真在車站撐着傘等了很久,沒有等到,也就只跟鄰居道了別。
大學多半物以類聚,什麽樣的人就和什麽樣的人走得近。大家都是初次見面,然而她和大家又都不一樣。當想結識誰時,蘇實真不會有壓力。
入校第一天,她就主動詢問教室裏正在炫耀車鑰匙的同學能不能送她一程。對方和周圍人都愣了半晌,最終還是滿腹花花腸子地答應。可惜她對他毫無興趣,也沒讓他做她的男朋友,因為候選人實在太多了,有十幾二十個沒輪上很正常。
蘇實真對自己的外貌擁有自知之明。這也是幫助她後來找到工作的絕對優勢。
“你剛來的時候我真的看你很不順眼。”屈湘露邊給自己塗眼線邊說,“渾身寒酸氣,連彈幕都不知道是什麽,老家到底是哪個山溝溝裏的啊?”
蘇實真撲哧一聲笑出來,趴在化妝室的沙發上懶散地看手機:“但你還不是非要叫我入鏡?”
她一句話就戳中別人死穴。
不得不說,不管怎麽嫌棄,當時蘇實真但凡在直播間裏露臉,那幾秒鐘裏彈幕和禮物都會飛漲。不久之後,蘇實真建立了自己的直播間,從此在排行榜上一路飛馳,令同頻道的前輩後輩望塵莫及。
屈湘露撇撇嘴,對着鏡子龇牙擦着漏出來的口紅,很沒形象地罵罵咧咧:“你這人怎麽這麽刻薄呢?”
蘇實真不應答了,只暗自笑笑。
距離團體直播還有一會兒,廣告詞已經滾瓜爛熟。屈湘露還是忍不下去,主動出擊,詢問蘇實真:“你也不是非得拒絕跟那位結婚吧?他條件這麽好,你這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修成正果的好機會啊,從今往後就不用工作了——”
“他從來沒把我這當成工作。”打斷她時,蘇實真在檢查指甲,笑臉可愛而坦率,“這點錢,他覺得就是玩。”所以他才沒有直接替她付違約金讓她走人。
出去休息總歸需要時間。就秦伶忠那個恨不得三頭六臂的生活方式,實在無愧于時間管理大師之名。說到學習和創業,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的目的,能做就做了,沒意義了就原地解散。他有讓自己保持在精英階級的習慣。忙得團團轉也讓人快樂。
他們看的是兩個人喜歡的隊伍的生死戰,是否能進世界大賽在此一舉。
比賽的另一支隊伍是唯一每個位置均有球員入選棒球名人堂的傳奇球隊,其挑戰難度可想而知。
飛機剛落地,就有人送來車。
蘇實真判斷不出是熟人還是事先定好的。
她對秦伶忠的安排向來不怎麽插嘴,他和與他有關的人在做的事,她也不關心。他很喜歡她這點。
戴着所支持的球隊的帽子,掐準時間提前入場。以前有訂過豪華包廂,但對氣氛不太滿意。關于這個,蘇實真疑惑過:“怎麽會有人有閑心在看棒球賽的自己打桌球、吃正餐呢?”
秦伶忠則給出中肯的解答:“因為對他們來說‘看比賽’這件事不只是單純看比賽吧。”
之前關注過熱身賽,兩支隊伍都表現不錯,所以越發難判斷誰輸誰贏。
而且大比分還達到相互抗衡的地步。
球迷們群情激昂,都在期待自己家鄉或者支持的球隊獲勝。
在倒數第二局,他們支持的隊伍得分時,秦伶忠雀躍地吹響口哨,蘇實真也賣力地跟着其他球迷吶喊。
“這個調度太強了!”她高興得摩拳擦掌。
“他們那邊老被壞球騙到。”他也按捺不住笑意。
只剩最後一局。
就在這樣的空檔裏,秦伶忠忽然問:“你最近很忙?”
“嗯?”蘇實真吃着炸薯條,聚精會神在看轉播屏幕,“還好吧,怎麽了?”
“戒指還在你那裏吧?”其實,秦伶忠沒有懷疑她的意思。只是蘇實真的确有點脫線,很難預料她下一步可能做什麽,所以還是提醒一下為好。
蘇實真回過頭,望着秦伶忠的臉。她把膝蓋上的毛毯向上拉,溫吞地笑着點了點頭。
“訂婚晚宴要辦兩場,禮服fitting的時候有人會來接你。戒指可能要先給我——”他徑自說着。
求婚那一天,他坐在中式餐桌的上座,不卑不亢,同意給她考慮的餘地,卻還是把戒指交到她手中。
秦伶忠并不打算等任何回應,繼續說下去。每一個安排似乎都仁至義盡,在充斥着個人風格和合理主義的認知內。他不以為意地囑咐:“另外,國內那次你可以決定一下邀請什麽人。最好拿給我看一下,不要太敏感的,省得到時候多生事端。假如有不得已要從名單上去掉的,我會給你開支票,你們改天再聚好了。”
蘇實真望着秦伶忠,語氣平和而舒緩,微笑了一下問:“我訂婚,我本人就只用考慮這些嗎?”
他則注視着球場,良久,才不疾不徐作出回複。
“還有甜品。”秦伶忠說,“你覺得無花果和猕猴桃哪個更好?”
都不怎麽樣。她想。
只聽球場內外歡呼聲突然之間響徹天際。
比賽結束。
周遭球迷全都沉浸在慶祝與勝利的快樂中,隊史第二次擁有參與競争美聯冠軍的機會,充滿希望,意義重大。
秦伶忠和蘇實真同一時間起立。他們滿懷笑意地對視,随即激烈而坦蕩地接吻,淹沒在周圍快樂的海洋中。
一直到離開球場,腎上腺素尚且還沸騰,他們已經什麽都忘記,熱情洋溢、全心全意地讨論這場比賽。
“要是過幾天也有空來看就好了。”談起喜歡的東西,秦伶忠才會露出有點孩子氣的表情,語速比平時快,情感表達也直白了當得多,“現場看就是不一樣啊。”
“決勝場投手戰太爽了。”蘇實真高興到蹦蹦跳跳,止不住笑意說,“隔壁教練還不如換了呢。”
“這東西還是得再多看幾個月吧,贏不了也有他們好些人上不了場的原因。”
“系列賽太好看了。”
秦伶忠去開車,蘇實真抱着東西在原地低頭。霍地,她看到幾名穿着考究、西裝革履的男性,在棒球場附近,這種打扮難免有點突兀,甚至可以說是滑稽。
她不由得拽住了秦伶忠的外套衣擺,将他邁出去的步伐強行撤回。他有點疑惑,回頭卻被蘇實真附到耳邊,下意識甚至以為她索吻,直到被用手掌推開臉才清楚是自己誤解。
她說:“你看那三個人。”
秦伶忠困惑而沒防備地看過去。
“Weird.”他給出簡短的評價。
“Funny,”蘇實真咯咯咯笑起來,好像在說笑話似的,“他們會不會突然走過來對你說‘少爺,該回去了’?”
面對她的玩笑,他也只随口回答:“也有可能。”
就在他要脫身而去的時候,其中一名在棒球場着正裝的奇葩已經看了過來。
他似乎拿起手機交換了一下情報,與此同時加快腳步。
蘇實真有點詫異,但還是眼睜睜看着對方朝這邊走過來。
被視作目标的是秦伶忠。
那個人微微颔首,客氣地開口。
“秦先生,”這年頭,“少爺”這個稱謂已經不再那麽風靡全球了,他說,“您的父親也在這座城市,請您過去一趟。”
作者有話要說: 小姐怎麽還在晉江看文,夫人請您回去繼承億萬家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