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外賣
許亦安最終還是找了郎中來給兄弟二人治傷, 不是為了月姨娘的哀求,也不是因為他們是他兒子。
他是因為地上那一灘透明如水晶的荔枝吃食,還有那一塊塊被踩爛的荔枝糕, 還有那做工精致嵌金銀絲的食盒。
這些都是右相府的小公子給的, 這兩個不起眼的庶子,給自己找了一個保命符。讓許亦安不得不養着,至少在右相府那位小公子玩膩之前,他不能讓這兩個兒子死了。
許書玉醒來的時候,月姨娘已經走了。
天剛蒙蒙亮, 許書元守在床邊。挨板子的時候,許書玉替他擋了許多, 他傷的并沒有那麽重。
許書玉醒來時, 動作很輕,但還是驚醒了淺眠的許書元。
“阿娘有說什麽時候回來嗎?”
許書元給許書玉倒了一杯水,搖了搖頭, “沒有說。”
換妾,是富貴人家的游戲。誰家看上了誰家的妾, 只要那主家樂意,換了就是。貴妾不得換, 可賤妾卻是專門用來換的。
西域的舞姬,即便是替主家生了孩子,那也是賤妾。
許書玉和許書元出生後,這是月姨娘第四次被換出去。
第一次是二人剛出生沒多久,第二次是兩人五歲那年, 第三次是二人剛進入蒙學的時候, 第四次是現在。
許書玉看着紙窗外漸漸亮起的天空, 他說道:“今日去國子監。”
許書元擔心許書玉的傷, 有些不太贊同,“哥,我替你向方學錄請假吧,養傷要緊,不缺這兩天的課。”許書元說着說着,聲音有些小,“而且,我們也不可能參加科考為官。”
許書玉其實比許書元早出生。
兄弟二人因為出生,沒少被欺負。在五歲那年更是親眼看到自己的娘親像是牲口一般,被換來換去。
小小的許書玉精神受了刺激,極度缺乏安全感,總是躲在櫃子裏。那時候許書元和許書玉約定,在外面,他是哥哥,許書玉是弟弟。他會作為哥哥保護許書玉,縱容許書玉的一切。
或許是因為心理暗示,讓許書玉覺得自己有個哥哥保護自己,慢慢的人開始恢複了正常。
許書元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對許書玉有求必應。
許書玉喝了一口水,嗓子沒有那麽幹澀了,對于許書元的話,他只回道:“陸知昨日宴上說今日會去國子監,你的傷看不出來,所以我必須去。”
接過許書玉遞來的杯子,許書元垂着頭,“哥,當初我們利用陸知的同情心,讓他和我們做了朋友。這麽多年來,他對我們真的很好,我們...”
許書元抿了抿嘴,最後還是鼓起勇氣,說道:“我們不要再利用他了好嘛?他是我們的朋友不是嗎?”
“他是右相府尊貴的嫡子,擁有父母兄長無限的寵愛,怎麽可能和我們是朋友呢?”許書玉看向許書元,臉上沒有平日裏可愛燦爛的笑容,只有一片死寂。“我,許瀾,你,許随。是許大人買來的西域舞姬生的賤種,離了許家就是賤民,人人都可踐踏。即便是在許家,這許府內又有哪些人真的把我們當成人看?”
“泥土妄想沾染高潔的雲朵,随随,你豈止是癡心妄想。”
許書元沉默的将杯子放回桌上,他站在桌前站了好久,直到外面的天越來越亮。許書元終究還是找來了那身月白清冷的儒袍,替許書玉換藥後幫他穿上。
因為忙着事業而忽視了學業的陸允南,終于想起了自己還有個學要上。
賴床遲到的陸允南,在方學錄一副活見鬼的目光下,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座位。
方學錄見陸允南落座,這才确定這位整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學生,今天是真的來上學了。
剛坐下的陸允南,就接收到了四面八方傳來的視線。
有池慕寒的,有許書玉,許書元的,還有顧朝的。
陸允南踢了一下池慕寒,示意他回頭,再看方學錄要點名了。
許書玉和許書元看了一眼後,便收回了視線。但是顧朝卻是一直沒動,盯着他看個沒玩,好像他臉上有花一般。
陸允南瞪了一眼顧朝,兩人視線對上,聽到了顧朝的心聲,他的心聲很開心。
【荔枝酒很香,我昨夜趴在桶上聞到了!】
那酒桶密封的很好,透不出味道。所以顧朝說聞到味道,肯定不知是趴着聞那麽簡單,估計還是很用力的吸氣了。
想到顧朝深更半夜做賊一般,趴在酒桶上使勁的吸氣模樣,陸允南轉回了頭,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而在顧朝的眼中,這一幕就是陸允南看了他一眼,然後就笑了。
顧朝也轉回了頭,心中想道:知知看見我就笑了,真好,他一定是原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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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課上完,到了吃午飯的時候。許書元見許書玉一直沒動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這時,國子監門口來了一群穿着藍色短打的漢子,手上都提着食盒。竹枝已經在門口等着了,他領着人對門口的看守說這些是美食街送外賣的,手裏的食盒都是他們少爺定的外賣。
看守們不知道什麽是外賣,不過知道這些人是給相府小公子送東西的,又是竹枝出來認領後,便将人放了進去。
杏林也被陸允南打發去了隔壁叫玄曜和蓮華他們,當初在香料店答應了玄曜包夥食的,正好外賣系統上線了,方便的很。
送外賣的各個都是身強力壯的大漢,有的是碼頭的搬運工,還有的是镖局的。
碼頭搬運,只要不入漕運工會的,那都是累死累活賺的賣命錢。入了工會的,也只是制度更完善,工頭不會無故克扣錢財。
陸允南當時招外賣員的消息可是在碼頭炸開了鍋。
按地址送吃食,每個月都給固定的工錢外,只要超過每日固定送吃食單子的數量,多一單就額外給錢。說是提成,而且天熱和天冷還都有補貼。
這工作以前沒聽過,碼頭上的人雖然聽着很是意動,但是大部分也不敢輕易嘗試。就怕他們走了,結果這個沒聽過的“外賣”也不好幹,得罪了工頭,想回來也難。
養家糊口的事情,總歸是要多做考慮。
不過也有一些是想要搏一搏,萬一呢。這要是真的,只要自己努力幹,可不愁沒錢修房子。
因為人不是很多,人手不夠,陸允南還去镖局雇了人。這镖局不大,大生意做不了,小生意不賺錢。由于顧雲岚的火器,大小山賊不能說消失殆盡。但這寧京城周圍幾個城是真風平浪靜。
商隊去鄰城只要帶上一些護衛便可,也不需镖局護送,一路上安穩的很。這小镖局平時也沒多少人上門,眼看都要倒閉了。
陸允南直接雇了整個镖局的镖師,都按照正常員工給錢。镖師們一合計,這波不虧,每天還都能拿錢。總比關了們走南闖北賣藝好,而且送這外賣,不就是護送餐食嘛,也算是保镖了。
陸允南點了不少的菜,他讓池慕寒,宋子休,許書玉和許書元也留了下來,一起去掌馔廳吃午飯。
顧朝看着幾人結伴離去的背影,喊了細辛離開。心裏則念着回去要喝果酒,也算是他的好友陸知請他吃過飯了。
幾人到掌馔廳的時候,玄曜和蓮華已經到了。竹枝安排着送外賣的漢子們擺放好餐食,一個大漢拿着一張紙,又遞給竹枝一個竹刻的小印章 。
“這個是給我們打分用的,送給客戶,下次再點外賣可以按照滿意度給我們按章 。一到五顆星,一顆星最差,五顆星最好。”
大漢掏出随身攜帶的印泥,“還請客戶檢查一下餐食是否損壞,是否滿意。依照滿意度,在此次單子上給我們打分。”
竹枝也是第一回 點外賣,覺得新奇的不行,也不知道他們少爺腦子裏面是怎麽想到這麽多的。
他仔細的檢查了一下餐食,确認沒什麽毛病,便給他們打了五顆星。
送外賣的幾人看着這紅豔豔的五顆心,開心的不行,笑的牙齒都漏出來來。因為掌櫃的說了,只要客戶五星好評,他們也是有錢拿的。
“吃完後盤子放在飯盒裏,我們會有專人過來取的。”送外賣的大漢說完後便離開了。
玄曜和蓮華坐在邊上看了全程,見陸允南來了,忍不住拱手道:“允南,高啊!”
陸允南笑眯眯的給自己的外賣打廣告道:“只要去美食街的店鋪點單,不需要排隊。告訴他們地址,還有家中何時有人,付了錢後,他們都會在規定時間內送貨上門的。”
“那邊上那些小攤子也能提前定,讓他們送嗎?那隊可長了,大熱天的,曬死人了。”玄曜追問道。
陸允南點頭說:“自然可以。等後面再招些識字的,街頭巷尾都安置一個外賣點,到時候都不需要來美食街。直接到就近的外賣點告訴他們需要什麽就行了,是不是更方便了?”
玄曜自己也算半個商人,也有自己的香料産業。所以對于陸允南說的這些,感觸最深,“你當真是個奇才。”
陸允南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是奇才,他只是擁有前世的記憶罷了。
“快吃吧,今天的菜可是我們美食街的拿手菜。對了我還點了牛排,快嘗嘗看。”
牛排選料極好,煎的火候恰到好處。肉制鮮嫩多汁,煎制後淋上特調的醬汁,最後撒上研磨的胡椒提味,又是一道美味可口的食物。
主食是蝦仁蛋炒飯,雞蛋,米飯,蝦仁的組合衆人聞所未聞。蝦仁緊實鮮美,蔥香裹着飯香,一口下去,多種滋味。
宋子休吃了一口美味的炒飯,“倒不想這米有這麽多味道,這麽一炒,倒是不知是菜還是飯了。”
陸允南說道:“确實還有一種飯,叫做菜飯。等我空了寫下做法,叫鋪子裏面做來給你們吃着嘗嘗。”
宋子休沒想到真有叫菜飯的,連忙點頭說:“今日子休受教了。”
這頓飯很美味,不過許書元吃的心不在焉。許書玉一直沒有動靜,可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是就此罷手。
吃飽喝足了後,幾人圍在一起讨論自己更喜歡吃哪樣菜。随身的書童們收拾好桌面,在下午的課前美食街那邊派了專門收餐盒的人來。
國子監下午的課是騎射課。
君子六藝,在這裏都是要學的。換好了專門的騎射服後,陸允南去選了馬。精挑細選了半天,終于選出來一匹又矮又小的小馬駒。
池慕寒騎着高頭大馬,英姿煞爽,他坐在馬背上看着陸允南那只小馬駒,無情的笑道:“南弟,你當真認為這匹小馬能托的住你?”
陸允南摸着小馬腦袋,煞有其事的說:“沒事,托不住我,也摔不着我。”
他借着摸小馬,偷偷的瞥了一眼騎在大馬上的池慕寒,說不羨慕是假的。哎,他要是會騎馬,這會肯定已經滿場的跑起來了。
周教頭和馮教頭是教授國子監學生騎射的,陸允南在他兩手底下各呆過一年。兩年了,他依舊不會騎馬,箭也射的特別差。今年他是在周教頭手上,周教頭遠遠的看見牽着小馬的陸允南,頓時覺得頭疼不已。
此時的草場上特別的熱鬧,騎射課一般都是三個堂一起上。兩個教頭還喜歡讓彼此相互比試,因此騎射課上的火藥味一般都很濃。
而許書元也知道,為什麽許書玉一直沒有動靜了。
這節騎射課,除了專門為洛伽國設立的學堂外,許書風所在的誠心堂也來了。
誠心堂裏的紀退省和陸允南兩人是死對頭,水火不容。許書風是許家婉姨娘的兒子,家中行三,他娘可是貴妾。
陸允南見到紀退省的那一霎那,便覺得周圍火花帶閃電,兩人瞪着彼此,誰也不肯服輸。
最後還是一陣風吹起草屑,迷了陸允南的眼睛,讓紀退省贏了一籌。
陸允南看着紀退省那副感謝老天眷顧的模樣,心裏憋着氣。這會還沒正式上課,便想着射箭解氣。也正好熟練熟練,免得上課的時候,就他一個人脫靶。
國子監騎射課用的箭,箭頭都是不開刃的。陸允南擡手拉弓,費了大力氣才将弓拉滿,卻是朝着天上射去了。
他随着箭飛翔的方向看去,瞬間腦袋空白了。
那箭竟然朝着顧朝飛去了!!!
陸允南用盡力氣喊道:“顧朝!!!”
“躲開”二字還沒能喊出口,大周朝尊貴的小王爺腦袋上,就已經插着一支未開刃的箭羽了。
顧朝頂着箭朝着陸允南走來。
陸允南捂住了眼睛,随後低頭來回的找着什麽。他想找一個現成的洞,将自己埋起來。
顧朝越來越近了,但他不想面對這悲慘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