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成年人
第二天睡到十點朦朦胧胧地醒來,大腦有意識後,丁穎一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平板,打開q1q,在每個可疑的聊天記錄框裏搜索“寶寶”。
原來他不喊人寶貝,不喊老婆,喊寶寶。
找了半天,認真研究,得出結論,一無所獲。
丁穎一滿意地關掉平板,又慵懶地伸了個懶腰,窗簾垂得很厚,看不清外邊是什麽時辰了。下床時才發現昨晚真的過分,丁耜真的是變态,隔着那麽遠的距離都把他這裏弄得這麽狼藉。
他給自己簡單把襯衫套上,便光着一雙大長腿下地來收拾。
拉開窗簾,專屬頂樓的毫無遮擋的陽光就像撲過來的海浪一般,将人猝不及防地包覆進去,站立在這樣的陽光中,渾身皆是暖意,毫不記得現在是最冷的一月。
悠哉悠哉地打開微信,才發現丁耜早就發了不少信息過來。
十條裏面有六條都是親吻。
丁穎一暗暗地笑着,也正大光明發出一條親吻的表揚包。
那邊瞬間回過來:醒了?
丁穎一:嗯,陽光很好。
丁耜正端着咖啡立在一扇落地窗下和人對話。
他立刻扭頭去看窗外陽光,的确很好,不知上海和西安,今天的太陽是不是也一樣。
“抱歉,稍等。”他有禮地向對方暫別,然後很快抽出手機走到休息間。
立馬一條信息發過來。
丁耜:今天準備做什麽?
丁穎一:我還沒想好呢,也許繼續睡覺吧。
丁耜微揚嘴角。
丁耜:嗯,今天多睡會,晚上還要繼續的。
丁穎一:啊?還要?不要了不要了,我要休息的,受不了的,怕了你了。
丁耜:總之,乖,不準亂跑,別再像昨天一樣突然跑出去又不告訴我,我會擔心的。
丁穎一嘴角直揚,心情輕快得比風筝還輕。
丁穎一:嗯,會的。
丁耜面帶微笑地一直站在這裏看手機,路過的幾個同行都覺得見了鬼一般,這近兩年黑馬一般殺出來的金融新秀,聽說可從來都是不茍言笑啊。
丁耜背過去,又貼準麥,發了一段語音,是漫長又輕柔的一個吻。費了很大力才把揚起的嘴角壓下,重新面無表情地走回談話那處。
下午時,丁穎一還是打報告向丁耜請了個假,的确是要回家一趟。
因為好幾天不回去,真的擔心房子會不會被那些找不到他人的債主破壞。
而且巴錯也在微信上問了,問這幾天催債的怎麽樣。
不過他同丁耜請假時,倒沒說這些煩心的,只是發了一個吻,告訴他要回家散散心。
那人在外灘邊的咖啡館談事情,看着這無辜至極的信息,還是微微皺起了眉頭,略帶嚴苛地規定道:明天下午之前,必須回來。
丁穎一連連點頭,又發一個吻,丁耜嚴肅的臉才綻出笑意。
帶上鑰匙出門時已經下午兩點,今天是周末,懷疑地鐵上人會多,丁穎一便問巴錯有沒有空來接接他,巴錯正好在大明宮附近辦事,于是兩人很快碰頭,往華清池跑。
坐在車上,昔日同桌完全換了個人似的,面如初綻的芙蓉花,舉止也更輕快了,巴錯震驚地卡殼地看着,他真的欠人七百萬嗎?
這小區是有魔力?販賣忘憂藥?
大約四點時回到了自己家小院,華清池那邊還是很熱鬧,似乎無論怎樣的天氣,這處景點都不會缺游客。
兩人将院子打量一番,完好無缺,牆上也沒被亂寫亂畫,看來那些人是真的看他可憐,決定給他幾個月喘氣。
巴錯看沒事了便揮手駕車走了,丁穎一一個人開門回家。
雖然那些人不主動來鬧事,但該還的錢還是要想辦法還的,早點還了他這輩子才能良心安穩。
丁穎一定了定神,把院門推開。
一進門,卻霎然一驚,先前黑黝黝光禿禿的泥土地竟然就趁這幾天時間冒出了一片小草。
是很短很纖細的那種草,草莖柔嫩,還經不得踩,就像被誰播了種一般在這片小院裏迎着陽光輝煌生長起來。
丁穎一遲疑過後,有些明白了,因為他幾天不在家,這片泥土地沒人踩,所以該冒的草種漸漸冒出來了。
他沉思了一會,考慮如何借助草坪做個設計,思考良久,因最終還是搞不來一支施工隊而放棄。
他是只能在su裏作畫,不能在現實裏搬磚的人物。
那就讓它們随意地長吧,能長成什麽樣,看它們的本事。
......
月亮升起時,上海的電話如約而至。
一開口便是纏綿的問候,“寶寶,在哪?”
丁穎一笑着,學他的樣子,退出通話,将自己的地址連門牌號發給他。
那邊很快又打過來,笑着,“終于舍得将香閨地址告訴我了?”
丁穎一:“門壞着,你聽,在風裏被吹得哐當哐當亂響,在等你來修呢。”
那邊沉沉地笑起來,“會來的,叫門再等一等。”
丁穎一坐在郊野冬夜的冷風裏,身上暖呼呼的,擡頭望了望,今晚依舊沒有月亮,華清宮那邊的燈火是四野唯一的光芒,連他這小院都有些依賴那邊的照明似的。
他盤起一條腿,另一條腿在地上蹬着,将鳥籠吊椅微微地晃蕩起來。
“寶寶,在幹嘛?”
丁穎一回複的如此自然,“在想一個人。”
那邊默了兩三秒,便聽到傳來沉重的呼吸聲,他聽到他好似是把領帶扯開了。
丁穎一有些委屈地問起來,“其實追悼會那天再去也是可以的呀,丁耜......”
丁耜在那頭的電話裏說:“雖然是這樣,但是,這裏來了很多人,我想,有必要多留幾天。”
這是成年人的思考方式了,導師去世是件令人傷心的事,但一個成年人,在面對情緒時,他還需要考慮到情緒以外的東西。一般的成年人,或許留上兩天就覺得足夠了,目标清晰,志向遠大的成年人,他會讓自己留到足夠久。
丁穎一才回國一年,但是他懂。
“你是說,這是個......機會?”
那邊沉默一陣子,聲音低低傳來,“這麽說很殘酷,但是,的确如此。”
逝世的教授是金融業有名的人物,她的葬禮和追悼會會引來業界無數知名前輩的參加,如果沒有這場葬禮,其中一部分人他在兩三年內是沒有機會認識的。
不管在什麽行業,人脈都是很重要的。
那邊又傳來低沉的撫慰聲,“寶寶,還有五天,很快的,等我好不好?”
丁穎一只能說好。
華清宮好像要關大門了,他聽見那裏的工作人員在招呼下班。再過一會兒,他們會熄掉燈火,空空蕩蕩的西安郊外好像又只剩他的一盞小小手機燈。
這裏太凄涼了,還是丁耜的家裏好。
丁穎一撅着嘴又問起來,“那個薄荷綠的姑娘,我想起來了,是那天觀衆席上的觀衆,她看見你唱歌,還哭了呢。旁邊那個,應該是她的爸爸。”
話裏充滿嬌嗔的怨怪,丁耜那邊卻喜歡得緊,又笑起來,“寶寶真聰明。”
丁穎一揮了一下手,“你讨厭,快解釋一下呀。”
那頭的聲音好似捉住了他的手一般,貼着麥在講,“你聽我解釋,那天參加那個節目,我的确是為了他們去的。那姑娘叫李星淼,她父親是我大學時的院長,大學時她就對我有意,她爸爸媽媽也很喜歡我,但是我那時沒有想這些。一年前我跳槽到現在的單位,後來想要做一個項目,但是這個項目不容易成功,我必須先去認識一個很重要的人物,這中間得有人為我牽線搭橋。後來我就想到了我的院長,那時候聽說他是認識那個人的。”
丁穎一透着藏不住的酸,“那你就故意去示好了?什麽貝加爾湖,是她喜歡的歌吧。”
那邊沉默了一會,“嗯,她喜歡李健。”
丁穎一感覺到自己有淚水要掉下來,他握着手機,很難受。
可是丁耜接着就說,“寶寶,別哭。”他又深深地吻了麥一下。
“我現在已經不考慮這件事了,寶寶,你最重要。”
丁穎一握着手機,“我,我不信。事業對你那麽重要......”
那頭沉默了一會,聲音低沉,“事業對我,确實很重要。但是那時候我沒想到,這輩子,我會遇到愛情。”
換做丁穎一驀然地沉默。
他微微瞥眼去看華清宮那邊,果然已經悄然熄滅了所有燈火。可是腹內,仍然暖暖的,照着光似的。
“丁耜......”丁穎一說不出話了。
“寶寶,親我。”那邊忝着臉要求。
丁穎一順從地,對着話音傳來的方向,為麥送上自己輕輕的一個吻。也不知他能不能聽到。
那邊定然是聽到了。丁耜驟然眉開眼笑,上海的霧霾淺淺散去,他立在人潮洶湧的南京東路大街上,聽着手機,笑意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