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語音通話
這兩人明明已快要吻到一起,丁穎一被氛圍裏的低氣壓逼得臉頰通紅,連耳朵都在滴血一般,卻突然有個咋咋呼呼的聲音跑進大門響起來。
“丁穎一!你還在嗎?”
丁穎一渾身一震,兩人的氣氛瞬間被打破,丁耜很是不耐煩地回頭去看那聲音。
是巴錯又回來了。
他腦筋大條,方才說走就走了,但開車走出很久後,腦袋突然又想起來,都快十一點了,公交地鐵都停運,那時丁穎一怎麽回去?華清宮離這太遠了。
他便又駕半個小時的車,急忙忙趕回來,事先也不知道在微信上call下丁穎一。
巴錯走上臺階時,兩個人已經坐規矩了。
丁穎一是一臉冷漠,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丁耜則有些躁動,一手搭在沙發靠背上,一手在桌面轉動着手機。
巴錯又驚訝起來,“我沒指望你還在這裏,我以為你不至于這麽笨,不曉得早點上地鐵。你怎麽還在?”
丁耜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丁穎一則溫雅地答道:“想喝酒,多喝了些。”
巴錯拉起他的手就走,“喝酒我跟你喝去,我先帶你回家!”
丁耜在那邊沙發椅上不輕不重地咳嗽一聲。巴錯是個直心眼,不覺得這男人的咳嗽跟他們有關系,許是受寒了,拉着丁穎一繼續走,丁穎一卻心慌慌的,立馬松開巴錯的手,瞥了一眼丁耜,然後當着人面說:“好吧,那勞煩你送下我,謝謝你了。”
巴錯笑哈哈,“沒事沒事,走!”
這兩個一前一後地消失在清吧入口的走廊下。
丁耜還坐在這裏轉手機,臉色很不好看。
自己找的刺激,自己要有本事處理後事。
是成年人了。丁穎一握着手機,看着通訊錄裏躺着的那個彈吉他的小孩,心想。
巴錯送他回家後,時間實在太晚,巴錯的家又遠,丁穎一不好意思叫人這麽奔波,便叫他在自己家住一晚。
巴錯當時就高興地應了。回到華清宮下的民居小院,巴錯簡單洗了個澡就推門進去睡覺,不一會鼾聲就震天響,大冬天的,他房門都不注意關一下。
丁穎一聽着這個鼾聲,覺得自己莫名虛掉的心又漲回來一點勇氣。
他打開通訊錄,心想,反正只是萍水相逢,今天遇上了,下一次不可能再遇上,西安多大。悄悄地删掉,然後群也退了,他就再也找不到自己了,也沒法把自己逼在牆角,露出一些很不得體的情緒。
丁穎一握着手機,坐在客廳的北歐風白棉布沙發上,艱難地做着抉擇。
豈料他還在掙紮,那彈吉他的小孩就亮起來了,竟然是直接來了個語音通話!
丁穎一不敢耽擱,立馬接起。
“......喂?”聲音很小。
對方笑了一下,聽上去心情很好,“到家了?”
“嗯。”
他那邊有音響聲傳過來,還有汽車在公路上行駛的聲音。
“你在開車?”丁穎一問。
“嗯,晚上路不太好走。”
丁穎一覺得聊這兩句就可以了,應該把通話挂掉了,在思索怎麽說挂,突然那邊打了個轉向燈後又笑起來,“把你電話號碼告訴我。”
丁穎一呆住了。
對方看他不說話,聲音壓了些下來,“嗯?”
丁穎一腦子如鏽掉一般。他處理這種事情不能算得心應手,起碼可以說毫無經驗。一個人直接問你的電話號碼,給不給?
從前在米蘭時,無論誰問他都給的,那時候有莫名的自信感,那時候并沒有人追着他打罵。
丁穎一這邊又沉靜了半分鐘,然後聽他緩慢地報出了自己的號碼。那邊立馬抽筆記下,又念了一遍确認,丁穎一說嗯。
然後這位又報自己的號碼,讓丁穎一也記下。丁穎一額頭流汗,無比順從地立馬記下,也乖乖地報了一遍,得到那邊的确認。
丁耜的心情聽上去更好了。
“明天有時間麽?”
丁穎一:“沒有。”
丁耜:“後天有麽。”
丁穎一:“沒有。”
電話那頭寂靜了一下。“哪天有時間?”
丁穎一遲鈍了一會,“都不太有。我挺忙的。”
對方又一陣子不說話。汽車颠簸了一下,耳朵裏傳來手機随着支撐板一起颠簸的刮蹭聲。丁穎一不由道:“晚上開車,小心點啊。”
那邊的寂靜便被打破,幾乎能想象地,那人又揚了一下嘴角,用略帶輕松的語氣說:“知道了,我很快就到。你洗過澡沒?”
“還沒。”
“那去洗澡,我過會兒打給你。”
“好。”
這通令人煎熬的語音通話終于被挂掉,僅僅是打一個電話而已,丁穎一已經是滿臉紅汗,耳根發熱。
他心跳得很快,一種燥熱騰在他的身體裏,焦灼地在院子黑泥土地上走來走去,把自己隐沒在黑暗中,好似能得到一點消遣。
這個人真是......要了命了。
他又回憶起自己的女朋友。
那時候同女朋友接吻,很是循規蹈矩的,他也沒有什麽花樣,只是兩個人将唇碰在一起,他受過的教育嚴,并不了解這之外還能做什麽。如此簡單的一個吻,也叫他記到現在,他記得那時自己心情是很好的,很美妙。
他确信自己并不是那種人。
但是,惡作劇般地給自己開個玩笑,如今這玩笑好像滾雪球似的,越來越不可控了。那天丁耜把他壓在床上,很是兇悍地欺負他,光是親吻就把他要親到天上去一般,他的心狠狠地動了。
現在這樣,他到底是不是那種人了?
丁穎一抱着手機糾結,他只是想找點刺激,麻痹一下自己而已,而不是把自己弄得更慌。
洗過澡後,對方的語音通話果然又打過來。
丁穎一已經做好準備,縮成一團在沙發裏,身上蓋着被子,大門關好,冬天呼呼的冷風都被擋在門外。
電話接通,他這邊叮一下,那邊的氣息漸漸傳過來,聽上去也很安靜,冬日空氣裏的白噪音都比尋常季節要寂靜些。
“喂?”丁穎一小聲地問。
那邊傳來一個輕輕的聲音,嗯了一聲,說在。
兩方都有些忐忑。
丁穎一不是個會抛話題的人,別人若問他話,他或許可以叨兩句,但若連對方都不說話,他是沒辦法叫場面熱鬧起來的。
丁穎一心想,太好了,要不就問個你是不是很困,然後挂掉電話睡覺吧。他正準備這麽幹,突然那邊帶着一些鼻音地又嗯了一聲,”在哪裏?“
丁穎一:“沙發上。”
丁耜:“洗過澡怎麽不去床上?”
丁穎一如實交代,“朋友住在我家了,我家只有一張床,便讓給他了。”
那邊頓了一頓,有些含着笑,“冷不冷?”
丁穎一雖不是個活潑的人,但有些關頭,還是頗有些機靈的,他便就着話黏糊地拖出一個尾音,聲音小小,“冷的,我家大門都關不嚴實,還有風漏進來呢。”
他豎起耳朵,滿面笑地等對方的反應。
對方跟着說的卻是,“地址給我,明天我來修門。”
丁穎一無語了。
問了電話號碼還不夠,又接着問地址?
但是他這也不能怪丁耜,他這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丁穎一原本很緊張,毛孔都豎了起來,但猛然又想到,這不過是在打電話而已,他若說不,對方也不能立刻就将他怎麽樣。他便也舒緩下來,語音還是黏黏糊糊的,甚至有些俏皮,“你會修門?我不信。”
對方帶着笑,似在哄小孩,“會的。”
“不信,騙人。”
“不騙人,等我帶工具來了,你就知道了。”
丁穎一捂着嘴笑,盡力讓聲音保持平靜,“什麽工具,作案工具嗎?”
他終于如願以償地把對面噎了一噎,對面好似怔住了,聽見濃重的鼻息,卻不說話。
“你在哪兒呢?”丁穎一主動問。
丁耜說:“在家。稍等,先挂一下,我把地址發給你。”
丁穎一本想接着說不用,不用告訴他。那位卻直接咔噠挂了,很快地,一條精确到門牌號的地址發了過來,是大明宮景點附近的一座公寓。
丁穎一望着這地址出神,立馬把地圖打開點了截圖,而後丁耜的微信電話又很快打過來。
丁耜:“看見沒,在大明宮附近。”
丁穎一:“嗯,看見了。那,每天上朝,是不是很累呀。”
對方:“......”
丁耜愣了更大一會,丁穎一在這邊捂着嘴快笑瘋了。
好久,那邊總算有帶笑的聲音回過來,“還好,不比有的人每天沐浴累。”
丁穎一:“......”
他說的是華清池,華清池向來最聞名的就是楊貴妃在此地用溫泉水沐浴的故事,有句詩叫“溫泉水滑洗凝脂”,描述的就是這場面。總之,華清池總是跟洗澡這個事連在一塊的。
輪到丁穎一無語了。他暗暗地想,自己住的地方确實比人家歪上一截,是要考慮下換房子的事了。
對方又“嗯?”了一聲,還帶着笑。
丁穎一哼哼唧唧的,便開始轉移話題,“這麽晚了,你在幹嘛呢。”
丁耜:“跟你講電話。”
丁穎一:“跟我講電話有什麽好講的,我勸你把電視打開,看看電視,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對方一直含有笑意,聲音壓了些,“不。”
丁穎一:“你不會是沒有電視吧,正好我這臺破了,省得賣給收廢品的了,明天搬給你吧。”
他又在捂嘴狂笑,可是兩三秒後就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笑不出來了。
對方的聲音聽上去又綿軟幾分,笑意滿滿,“嗯,好,我等你。”
丁穎一:“不是,我剛才說錯了,我剛才夢游來着呢,都不太記得說了什麽了,你別介意。”
丁耜:“介意。”
丁穎一:“別介意。”
丁耜:“介意。”
丁穎一:“那你介意吧,我先睡了。886”
對方:“喂?......”
丁穎一把電話移開,咯咯狂笑,扶住沙發臂臉都笑紅了。聽見手機裏還傳來那位的喂聲,他手指戳過去,“886”,滴地挂了。
才挂了電話,這邊就收到一個表情,是一只貓向另一只貓揮爪的動圖,兩只貓很可愛。丁穎一笑過之後又笑,在自己的表情包裏找了一找,找到一只小企鵝揚着膀子從左邊跑到右邊,又從右邊跑到左邊的動圖,也可愛無比。點擊發送。
對方那邊不知怎樣,反正他是笑到喘氣。
不過是平平無奇的兩個表情包而已,他也不知自己怎麽會笑成這樣。
過了會,丁耜發過來一句:晚安。
他飛速地回了一個晚安。
丁耜那邊又來個:電視,別忘。
他這邊自然就不說話了。裝死一流。
一整夜,愉快到天明。
第二天,剛醒丁耜的微信電話就打了過來。也不知他是怎麽做到這麽精确估算出這位的睜眼時間的。
丁穎一愉快了一晚上,一睜眼,又是那個名字,不由嘴角再次上揚,用一種睡醒特有的溫柔語氣接通電話,“幹嘛?”
那邊聲音也輕柔,“睡得怎麽樣?”
丁穎一:“挺好的。你呢。”
丁耜停頓了一會,“前所未有的好。”
丁穎一腹內又笑起來,也不知如何就有底氣撩撥起來了,尾音黏着,懶洋洋,“那看來,昨晚上不買藥,挺好的呀。”
那邊又是一頓,沉沉的笑透過通話向他壓來,輕輕的幾個字,“如果是這樣,那不算好。”
丁穎一勾着腳尖,蜷縮在被子裏既想起床,又不想起床,擡起手微微擋住透過窗的陽光,原來外面已經這麽大太陽了。“你有沒有起床?我這裏太陽好大。”
他便聽到電話裏傳來對面拉簾子的聲音,好似能看見那人俊挺的身影立在一面很大的落地窗前,霍的把一面灰色窗簾一拉到底。
“起床了,我也看見了,我這裏太陽也好大。”
丁穎一傻乎乎地笑起來,“因為我們看的是同一輪呀。”
對方含着輕笑,又打開了窗戶,聽見他在做深呼吸,“嗯,空氣也是同樣的。”
丁穎一笑得咯咯,“別呼吸了,都是霧霾。”
對方卻問他,“你有在呼吸嗎?”
丁穎一笑得沒章法,“不呼吸怎麽有機會講話?”
丁耜也笑起來,聲音貼近了手機一些,“對,不呼吸,怎麽有機會講話?”
丁穎一的面頰泛上微紅,他望着陽光鍍着的自己翹起的腳尖,又舉起自己修長的右手看,清晨透亮的陽光穿過指縫,勾起一道耀眼的輪廓,美麗至極。
丁耜好似是站去了一個更安靜的地方,聲音貼着麥向他這裏傳過來,“我收到一個消息,要去上海一趟,可能半個月回不來。今天下午一點的車,你要不要來?”
丁穎一緋紅的臉頰靜在陽光裏,面龐碎細的毛發都被陽光鍍出金色,瓷肌雪淨,完美無缺得就像最高價的洋娃娃。
他也貼近手機,想了想,小聲道:“來,你給我留門。”
對方的呼吸聲音厚重,聽上去情緒變化不大,“好,我等你。”
挂了電話後,丁穎一百米沖刺的速度跳出被窩,也不管自己是光着腿了,打開卧室的門就開始翻衣櫃。
卧室裏還睡着豬一般的巴錯。他被動靜驚醒,一睜眼就是一雙筆直的大長腿在亂蹦,立馬捂上眼睛,叫喚,“造孽了造孽了!妖精要來拿我了!”
丁穎一原本待人都客客氣氣的,今天心情激蕩的很,甩手就一個枕頭飛了過去,“誇人就誇人,別叫得像殺豬。”
巴錯就勢借枕頭擋在自己眼前,不看妖精。
看丁穎一瘋狂地在櫃子裏翻,不過他還是好奇,不由得問,“你這是怎麽了?”
丁穎一張口就想說:“我彎了。”不過語音一遲,還是沒說。他慣常想得多,雖然這些天變得不正常,有些習慣還是不容易改的。
“沒什麽,要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
巴錯便以為是見面試官之類,繼續看他挑挑選選,順便幫他提建議。
丁穎一犯了選擇困難症,這一次,似乎是真的沒有貴的衣服穿了。一件ci,一件moschino,兩個都穿過,還是在丁耜面前穿過的,不能再穿了。除此以外最貴的就是一只burberry的男士背包,不過這包若不搭配衣服穿,其實也不大能單獨拎出去。丁穎一愁起來。
他們這個階層的人,對這種穿在外面的東西,是很在意的。
巴錯問,“你在愁什麽?”
丁穎一認真地,“我可能真的要找工作了。”
巴錯:“太好了,你想通了?人都是要吃飯的。”
丁穎一:“不,我要買chanel,ci,以及prada。”
巴錯沉默了一會。
他提醒他,“你家不是還欠債七百萬嗎?這幾天那些人沒來煩你?”
提到這,房間裏的氣氛一下又死寂下去。這兩天的氛圍迷亂了丁穎一的心,他好像換了個身份在活,竟然忘了自己本來是個什麽人。
這七百萬不是欠政府的,是他爸爸以前在外面通過一些手段做投資時,欠那些投資人的。這些人的恩怨不像政府的恩怨,這些人要債的口喊得比政府貼封條那天兇。
丁穎一雀躍的心忽如跌進冬天的湖水,緩緩在不舍得開暖氣的冰涼的屋內坐了下來。
快要八點了,丁穎一想到丁耜,又一跳而起,精神抖擻,随意抓了件衣服披上去洗漱,又把自己的臉敷了一敷,然後轉回來繼續挑衣服,看上去跟沒事人一樣。
八點半,丁穎一搞定一切,選了一件珊瑚橙的厚絨衛衣,雖然不貴,但剪裁合宜,厚度也夠,很适合他,把他白皙的臉頰也襯得更如雪玉一般。
對着鏡子抹了點唇膏,抿了抿,在陽光下泛起紅潤的光澤,就像小小的櫻桃果。最後又噴上點香水,是他喜歡的紀梵希小熊寶寶。
巴錯震驚地看着他,有些疑問,不敢問。
丁穎一把巴錯喊起來,便麻煩他再送自己一趟,從這裏到大明宮,如果坐地鐵,恐怕會遲。巴錯沒有二話,兩個人很快就發動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