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翠嫔
官紳納糧, 說起來是一句話,做起來卻是牽一發動全身的事情,即便有鄭如安, 也急不得,裴井修開始在年輕人中,找有識之士。
這大寧的官場,已經爛到底了, 大部分的親貴們和朝臣們, 只會壓榨百姓, 連年邊境征戰, 國庫告急,便要加百姓的稅, 卻從不想着從自己兜裏掏出些許,哪怕他們有錢的多。
也許曾經這些人也有過志向,也有豪情和氣節, 可最後在官場摸爬滾打了這許多年, 屠龍者終成惡龍。
他要找一群人,世家出身, 不受重視,壯志未酬, 這樣的人,才和舊勢力有一戰之力。
等這大寧回了正途,那天下所有有識之士, 才皆可有出頭之日,再不問出身。
為此這禮部尚書和京中知州位子的人選,可就很有講究。
禮部原本是齊鶴鳴的人,這次因為嚴清風的事情, 嚴懲了好一批,空出了不少位置,杜悟乾怎麽會放過這麽個好機會,早就拐着彎提醒裴井修了。
他給的人選,是自己的嫡長子,杜君。
且不說杜君是鎮國公府的人,就是不看關系,杜君也不是個尚書的料子,喜好玩樂,纨绔子弟一直是他的标簽。
之前京中人對他也只能說恭敬,但杜楚瀾做了皇後之後,那些人對杜君則是恭維了起來。
所以在杜悟乾的授意下,已經有不少人跟着給杜君說話了。
“我爹?”杜楚瀾躺在床上,看着正自兒個穿衣服,準備上朝的裴井修笑了一聲,“我那祖父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倒也不急,”裴井修整理了衣袖的空擋,還擡頭看了眼杜楚瀾,“我覺得,齊鶴鳴定是要有動作的。”
“我怎麽聽聞,他還沒上朝呢?這可半個月了。”杜楚瀾這話還帶着對齊鶴鳴的嘲諷。
“又告了三天假,不過他不在,那些個門徒還是在的,你是沒瞧見,前幾天早朝,兩邊吵的喲,”裴井修想到那畫面,冷笑了一聲,“平時一個個自語清高,吵起來的時候,恨不得撅了對方祖墳,還要吐上一口吐沫才解恨。”
“那你怎麽做的?”杜楚瀾用手撐着頭,“裝瘋賣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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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應該說,是坐山觀虎鬥。”裴井修伸出手指了指,給自己正名。
“拉倒吧,”杜楚瀾勾起嘴角,“還挺會給自己找面兒。”
“苦中作樂,苦中作樂,”裴井修聳了聳肩,“我下了朝,還要跟母後鬥智鬥勇,因為嚴清風的事情,母後可心口不舒服好長時間了。”
“這就不舒服了?”杜楚瀾嗤笑,“那她以後不舒服的地方可多着呢,說到這個,你近些日子,可去見了齊沅?”
“沒有,怎麽了?”裴井修整了整衣領,有些沒想到杜楚瀾會提到齊沅。
“她最近怎的如此安靜,照道理來說,她該恨不得将我扒皮抽筋咬碎了喂狗才是,”杜楚瀾皺眉,“她要是再不做些什麽,我這肚子裏的棉花枕可就要越來越高了。”
“還有那些個酸的掉牙的東西,”想到那些,裴井修不自覺的抖了一下,感覺口水都要流下來了,“我也是不想吃了。”
他的話,讓杜楚瀾有些驚訝,她以為按照裴井修的性子,陷害齊沅這事,他該反對才是,哪怕是不喜歡齊沅,裴井修心裏的那股子仁慈勁,也會看不慣這事。
裴井修這個人,說好聽點是溫柔仁慈,說難聽點就是天真糊塗,也不知是不是齊太後有意這麽将他養到大,杜楚瀾剛開始還真的看不上裴井修那股子以德報怨的樣子,真正滑稽的很。
可如今的他好像完全不在乎陷害這類手段,倒是說起吃的那些酸食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還是要留意些才好。”杜楚瀾嘆了口氣看裴井修穿戴整齊了,反身往床上一躺,頗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願陛下今天這早朝,能安安穩穩的過。”
裴井修朝她哼了一身,轉身就變換了嚴肅的臉,上朝去了。
他上朝了,杜楚瀾還準備睡一會兒,她不用給齊太後請安了,又用需要休息為由免了下面嫔妃早上請安的事情,是可以多睡會兒的。
可這眼睛剛閉上,若桃就在門外小聲的喚着姑娘。
“進來吧。”杜楚瀾嘆了口氣,然後将那棉布包綁回了小腹上。
“翠嫔娘娘來給您請安了。”
“又來了?大早上的。”杜楚瀾皺眉,這翠嫔大概是被欺負慣了,自己給了她善待,便把自己當成救命稻草了。
“這宮裏的女人皆是如此,”随後趕到的栖霧給杜楚瀾穿衣服,“背後沒個靠山,每一日活着都是煎熬,翠嫔的父親官從五品,她能進宮不過是太後娘娘用來充數的,空有美貌不可能長久,再說,翠嫔娘娘也不是什麽大美人。”
這話說的殘酷,卻也是事實。
“那她會被欺負麽?”若桃好奇。
“被欺負還是好的,說明被陛下看過兩眼,”栖霧看着若桃笑了笑,手上動作也沒停,“翠嫔是根本沒人搭理她,不奉承,不針對,當沒她這個人。”
“那不是很好麽?”若桃也上來幫忙,“輕輕松松的,吃好的穿好的。”
栖霧被若桃給逗樂了,“哪有那麽好的事情,這宮裏的下人,都是欺軟怕硬的,翠嫔這些年,怕是被克扣了不少東西,日子也是過不好的。”
若桃皺了皺鼻子,“那她還是蠻可憐的。”
“可憐的人,何其之多,”杜楚瀾攤了下手,“要是不認命,只能自己搏一把,等着別人來救,那才是活該一輩子埋在土裏。”
“所以,她不是準備攀娘娘的高枝了麽?”栖霧幫杜楚瀾整理好裙擺,站了起來,
“我們長陽宮這幾天,來的最勤快的,除了陛下,就是翠嫔了。”
“我倒是想他們倆個,誰都別來,”杜楚瀾嘆氣,“我想清靜些。”
栖霧覺得,自己娘娘這話,怕是說的違心,自從陛下來的如此頻繁之後,自家娘娘嘴上說讨厭,但那胳膊上已經很久再未舔新傷了。
她是喜歡的。
杜楚瀾摸着肚子走了出來,翠嫔連忙迎了上來。
“娘娘,昨日聽娘娘說沒有胃口,今日這天氣正好,就想着,陪着娘娘走走,老悶在這宮裏,也不好。”翠嫔臉上滿是關切,“您說是吧。”
她的表情太過關心和期待,杜楚瀾只能嘆了口氣。
想了想,如今這齊沅和如妃皆是安安靜靜的,或許她該出去轉轉,刺激刺激她們也好。
“确實,”她笑着,一副天真的模樣,演的一手好戲,“那就勞煩你了。”
“能陪着娘娘,是妾身的榮幸。”翠嫔側身,等着杜楚瀾走出來,然後站到了她身邊。
倆人一路走着,到了禦花園,如今的天氣,已經轉涼了,一陣微風起,栖霧連忙上前給杜楚瀾披上披風。
“栖霧姑姑果真貼心。”翠嫔說話的時候,眼睛帶着笑意,很是真誠。
栖霧連忙道謝。
“娘娘,妾身有一事相求,”翠嫔面帶苦澀,“說起來,難以啓齒。”
“但說無妨,若是能幫到你的,本宮一定盡力。”
翠嫔看了看栖霧和若桃,面露難色。
杜楚瀾懂了,于是讓其他人站在遠處,帶着翠嫔就往前走,走到那池子邊,才站住了。
這裏安靜些,後面的池子一覽無餘,也不會落得被不巧藏着的人聽了去。
翠嫔感恩戴德的連聲謝過,她往前走了兩步,靠近了杜楚瀾。
杜楚瀾葉往前傾了傾,想要聽清翠嫔的話。
“這有一個物件,還請娘娘過目。”
杜楚瀾點了點頭,她看着翠嫔從袖子裏拿出了一樣東西,接着眼光閃過一抹亮色。
驚覺不好,她想要側身躲避但腰部還是傳來了刺痛感,接着她被翠嫔用力一推,睜大了眼睛,掉到了池子裏。
腰部刺痛,湖水貼在身上,冷的很。
大意了,陰溝裏翻了船。
這是她失去意識之前,唯一的想法。
再次睜眼,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了,只覺得眼前有什麽遮住了光芒。
是什麽?
難道因為一個翠嫔,她死透了?
那才真是成笑話了,不知道裴井修會是什麽樣子,會不會嘲笑她高高在上一世,最後死在大意上。
“你醒了?”
誰?誰的聲音這般沙啞?閻王爺?
“那你是要做地府的往後?”
他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因為你呢喃出來了!”
這聲音,杜楚瀾熟的,她甩甩頭定睛一看,那是什麽閻王爺,是我們當今陛下的那張大臉。
“我睡了很久吧。”杜楚瀾覺得身上重的很,勞累不堪。
“兩個時辰!”裴井修眼睛紅紅的,樣子不太好。
“兩個時辰?”杜楚瀾瞪大了眼睛,“我可是挨了一刀,又被推了下池子的。”
“你肚子上的那個布包幫了大忙,那刀只是讓你破了皮。”裴井修長舒了一口,“你只是受了涼。”
杜楚瀾難以置信,接着又覺得剛才自己的模樣一定特別好笑,有些不好意思的側了側頭,但轉念一想,這樣又是露怯,于是理直氣壯的又看向裴井修,還瞪了他一眼。
“你還瞪我,你可知我得到消息的時候,差點站立不住,從前朝一路跑了過來,”裴井修捏了下杜楚瀾的臉,“你還瞪我。”
當然,手上也沒有用力。
“前朝?”
“可不是,當時正吵着呢。”
“不過,”杜楚瀾回神,“翠嫔為何要傷我?她那個膽子,怎麽敢做這樣的事情?”
“說起這個人,将你推下池子之後,還想要自刎,剛把匕首架上脖子,就不敢了,”裴井修想到翠嫔,眼神瞬間冷酷起來,語氣也帶滿了怒意,“不過嘴到是硬的很。”
“沒問出來?”杜楚瀾這就納悶了,一個不敢死的人,卻敢這麽害她。
“我會問出來的,她總沒有十一根手指頭吧?”裴井修眼睛裏閃過殺意,接着嘴角冷笑。
這話說的,杜楚瀾一時間,都覺得自己是會錯意了。
“我自己來審,”杜楚瀾掙紮着要做起來,動作之間發現,腰部的傷口确實沒那麽疼,“我的仇,我自己報。”
“還是罷了吧,”裴井修嘆了口氣,将杜楚瀾扶了起來,“你現在可不是傷了腰。”
說完,指了指杜楚瀾的肚子。
杜楚瀾立刻領會,有些懊惱的錘了下床鋪。
被如此對待,按常理來說,那個孩子該是已經沒了。
她原本是想用這個來對付齊家,誰曾想翠嫔懷了她的好事。
“那我該怎麽做?”杜楚瀾嘆氣,“聲嘶力竭?”
“倒不是不可行,”裴井修贊同,“我剛剛在外面,表演了一出痛徹心扉。”
杜楚瀾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指揮裴井修去摔東西。
裴井修摔個花瓶,她就大喊一句不可能!
裴井修踢翻凳子,她就大喊一句,我的孩子!
外面的人聽着裏面的動靜,心思各異。
若桃是紅了眼眶,栖霧知曉事情,低着頭,平安一臉怒氣。
而千茗和其他宮的探子,都神色各異。
杜楚瀾醒了之後第二天,紅腫着眼睛,披散着頭發,将翠嫔提了過來,她想親自審。
翠嫔不是走進來的,是被人擡進來的。
杜楚瀾有些吃驚,接着就看見翠嫔的腿成詭異的姿勢,而她的雙手,十根手指都被砍了。
“陛下做的。”栖霧小聲提醒,“腿是陛下打斷的,手指是陛下看着砍的,而且還吩咐太醫,要保證她不死。”
杜楚瀾此刻都忘了自己的清醒,有些難以置信的看了眼栖霧。
栖霧看到了她的疑問,點了點頭。
杜楚瀾的心裏,那是狂風卷了烏雲,跌宕起伏。
裴井修會做這樣的事情,不會是被自己奪了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