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昨日重現
“ 五阿哥,五阿哥……’‘沐晴喃喃自語,念叨着那個永遠銘刻在她心中的名字。而現在呼喚着那曾經令自己啼笑皆非的網名,卻是一道溫暖的疼痛,幸福的憂傷從中襲來,往昔歷歷在目:
那時候的她,剛剛大學畢業,正是躊躇滿志青春年少時!她在QQ上簽名:夢與青春,任飛揚。一個暑假,和同學們天南地北投簡歷,去人才市場找工作。看書,筆試,面試,她也忙得不亦樂乎。
這天,一家人正在吃午飯。爸爸停下筷子,和顏悅色地問:“閨女,你天天東奔西跑,工作找得怎麽樣了?”
“還在等通知,競争可激烈了!”沐晴脫口而出,話匣子打開了,講起和同學去面試的場景……
“那你發揮得好嗎?有希望嗎?”爸爸關切地問。
“我嘛,自我感覺良好。不過那個面試主考官看着不順眼。”她有點心虛了,想到那天幾個朋友面試出來,互相交流。
“沐晴,你感覺如何?唉!看考官那張包公臉我就知道我沒戲了!”餘歡撇撇嘴,長嘆一聲。
“我怎麽就覺得那考官是個道貌岸然的大色鬼呢!”秦月義憤填膺,憤憤然道,“你看剛才過去那個塗着口紅打着粉兒的妖精,笑得多麽燦爛,像吃了定心丸。”
“沐晴,你看那女子走路都妖豔活甩的,考官的眼珠子一定掉地上了!哈哈哈!看你這清湯寡面的打扮,也沒希望了吧?”餘歡朝夏沐晴扮了個鬼臉,也幸災樂禍道……
“要不,讓你爸爸找個門路,托人打聽打聽。”媽媽放下筷子,一臉焦灼。
“別別別!反正我也不喜歡那工商管理工作。”她寬慰父母,其實是在安慰自己。
“那你喜歡啥工作?讓爸爸托何叔叔找找看,現在輕松的工作不好找……”媽媽皺着眉頭,又在杞人憂天了。
“媽媽,我已投了多處簡歷,就坐等通知了。廣開門路,三百六十行,路有千萬條……您說是吧”夏沐晴望着媽媽,又眼巴巴看着父親,像個生活閱歷豐富的老人開導着父母。
母親欲言又止,愛憐的目光看着夏沐晴,卻不知道女兒已萌生了要去山村支教的念頭。
那個闊別多年的小山村,在她記憶裏如詩如畫,那是爺爺的故鄉。雖然她從未見過爺爺,聽爸爸說爺爺是個學問淵博而老實本分的人,四十來歲時爺爺卻撒手人寰,拋下年僅十歲的父親。雖然去世多年了,但父親卻依稀記得小時候,每年夏天,房前屋後那裏有好大好大一片向日葵,是爺爺奶奶種的向日葵,父親說爺爺奶奶種的向日葵太美了。而父親也愛上了金黃的向日葵,這些向日葵是他孤獨的童年裏一盞溫暖的明燈,點亮了未知的遠方。
後來,父親在村裏的學堂讀書了。一天天一年年過去,父親長大了,修房置屋,結婚生子。而從那時起,父母總愛在房前屋後種一些向日葵。爸爸說爺爺一肚子都是學問,卻很沉默寡言,和村子裏的人少有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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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爸爸也沉默,夏沐晴在心底裏卻這麽認為,也許是家庭境遇造成了父親木納少語的性格。雖然他很沉默,但對幾個孩子很疼愛。在她的記憶裏,爸爸對哥哥總是疾言厲色,對她卻倍加寵愛,教她背詩,寫字。她的名字也是爸爸起得呢,她生在四月,初夏一個晴朗的早晨,那時晨熹微露,一尺多高的向日葵幼苗上有晶瑩的露珠滾動。爸爸欣喜異常,希望懷抱中這個初生的嬰兒,沫浴着溫暖的陽光,願女兒一生幸福光明,不再像童年的自己那樣無依無靠,像一片無根的浮萍。
小時候大約四五歲的年紀吧,那時候夏沐晴和父母還住在村子裏,能寫會算的爸爸在隊上當了幹部。家裏種的那片向日葵成了沐晴的樂園,她童年的夏天,最幸福的時光就是穿梭在綻放花朵的向日葵園裏,唱童謠背唐詩做游戲,有時也和小夥伴捉迷藏。
這時候,她家屋後那一戶人家就會冒出來一個清瘦的小男孩,大約八九歲。他總是睜着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看着她們玩。一顆黑色的小痣,不偏不倚長在他的右邊眉毛中間,他說他的母親說算命先生說他眉裏藏珠,将來是大富大貴之命。但母親卻阻止她和那個男孩游戲玩樂,說那男孩的父親是個不折不扣的壞人,當年在村上當幹部時,害死了她老實本分的爺爺,留下父親孤兒寡母兩人,一直受到村裏人的欺淩,繼而父親慈愛的母親亦郁郁離去,讓父親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在寄人籬下的生活中度過了孤苦無依的童年。
這座村子留給父親的是愛是恨,是苦難?還是難言的酸澀抑或心靈的寄托?夏沐晴無從知曉。雖然父親從未有過片言只語地抱怨,一切關于他的酸甜苦辣,都是從母親那兒得知。然而在這座村莊短暫的幾年生活,卻給沐晴的記憶裏留下了快樂的片段,她和夥伴們在葵花地裏捉迷藏、走迷宮、唱兒歌、背古詩,當然也有後面那戶人家的那個清瘦的小男孩。他帶着她和小夥伴們欣賞金蟬脫殼,捕捉向日葵上鳴叫的蟬,有些還是小小的蟬,閃動着草綠色的薄薄的蟬翼。他用線綁住蟬的細細的腿,把這些戰利品慷慨地送給了小夥伴。當然沐晴也得到了一只,她就小心翼翼地捧着青蟬回家,想在香甜的睡夢中也能聽到蟬兒的歌唱……
當夏沐晴把自已去村子支教的想法告訴父母時,平時慈祥的父親卻滿臉陰雲密布,竭力阻止女兒去那個雖然離開了十多年卻仍令他心有戚戚焉的地方。
“為什麽要去那個地方”母親心疼女兒,不解地問。
“那裏有我兒時的快樂啊……誰不愛自己的老家呢?老媽,你說是不是嘛?”沐晴興猶未盡,滔滔不絕。
“不許去!你堂堂一個大學生還去村上當孩子王,你不嫌丢人我還嫌丢人!去了就休想回來!別想進咱家的門!”父親氣得咬牙切齒,怒不可遏打斷了她的話。
一直被父親寵作掌上明珠的夏沐晴,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她咬牙忍住沒讓眼淚流出來。倔強的她怎麽能理解父親呢?她困惑而委曲,卻還是一意孤行。在金色的九月,夏沐晴拉着行李箱去淩雲小學報到,把父親氣得心絞痛發作了,母親也悶悶不樂。沒人送行,她只好單槍匹馬乘上了去那個山村的大巴車。
青翠欲滴的柏樹林,掩映着白牆青瓦的學堂。那座座落于山梁上的淩雲小學,雖然是一座二層小樓,有四間教室,一間辦公室,一個寝室。操場上綠草如茵,一個藍球架孤零零地屹立着,還有兩個乒乓球臺。環境還不錯,卻只有三個班級共40多名學生。一對40多歲的夫妻任代課教師,加上她共三人。
這個兒時記憶中純樸美麗的小山村,沒有網絡,沒有年青人,沒有了童年記憶中的熱鬧,只有一些老人和留守孩子。
班上的孩子們天真活潑,也非常喜歡這個美麗溫柔多才多藝的女老師,她教他們寫字、畫畫、唱歌、跳舞,課間和他們做游戲,這個寂寥的山村有了歡歌笑語。
可是初為人師的熱情沒過幾周,夏沐晴卻有點茫然了。在夜闌人靜之時,她躺在寝室冰冷簡陋的床上,眼睛呆呆地凝視着房頂上的青瓦,百無聊賴地研究着瓦片上的花紋,這片瓦上像一片煙雨朦胧的竹林,那一片像一座連綿起伏的雲霧中的仙山……
她翻來覆去也睡不着,扪心自問:難道我的選擇錯了嗎?這偏僻的山村,兒時繁華熱鬧的小山村,怎麽就變成了今天這寂寥冷清之地,白天還好,有孩子們陪伴,一到晚上真成了破壇冷廟。學校居然沒有自來水,做飯還要去水井提水回來,對于手無縛雞之力的夏沐晴來說,簡直是一項苦不堪言的力氣活。
學校旁邊有一座青瓦白牆的老房子,院子裏有幾棵高大的棗樹。正是秋高氣爽瓜果飄香時節。那紅通通的棗子像一顆顆紅寶石高挂在樹梢,泛着幽幽的光澤,勾住了孩子們的腳步。
聽那對夫妻老師講,那裏住着兩位老人,一個80多歲,據說是一位腦子不好使的瘋婆婆,已是風燭殘年,平時深居簡出;一位老人年近60來歲,是那位瘋婆婆的兒子,是小鎮中學的校長,姓淩。淩家幾個兒子讀書特別厲害,一家供出了幾個大學生,在這樣一個今年都未有讀書人的村莊裏一時風光無限。老校長剛退休不久,不願去大城市兒子那裏居住,要守着他家的風水寶地,陪伴他那在鄉村呆了一輩子的老母親。平時經常坐在院子裏藤椅上看書,打發漫長的時光,十分悠閑自得。
淩家院子前有一口水井,上面用石板砌成的井臺,已經長滿了青苔。井水清涼深幽。沐晴做飯要去那口井打水,提回來已累得氣喘籲籲,一張眉清目秀的小臉憋得通紅,可憐了這二十年來在家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兒家。
更可怕的是晚上,那對夫妻老師要回自己家住,學校只有夏沐晴一個人。學校位置居高臨下,無風時,萬籁俱靜,一片黑暗襲來,是無邊的孤獨;風大時,呼呼刮過後山的樹木,沒有光亮,陰森詭異。旁邊那戶人家也未點燈,歇息得很早。每每此時沐晴吓得瑟瑟發抖,驚悚片中鬼哭狼嚎的場景不停地閃現在腦海裏,吓得她抓緊被子蒙住頭,輾轉反側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