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四章
走出公寓,兩人都沒有說話。
時間已經略晚,天邊烏雲覆上晚霞,仿佛給人的心上也蒙了一層說不清的陰霾。
這樣深,這樣淺。
路上也是沉默的。
傅禹盛間隙扭頭看向齊孟夏,欲言又止,看着她靜默又坦然的臉龐,最終還是選擇了什麽都沒說。
齊孟夏手指不斷摩挲着衣角,思維空白又混亂。
好像想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想。
……
父親。
我的心有說不出的悶痛。
我看到他亦不能緩解。
我的身體好空。
好空。
恨不得立刻找些什麽東西來填滿。
可是我只能忍受着這樣的空,仿佛要一輩子不斷蠶食我的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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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要把我逼瘋——
太痛苦了。
我開口只覺得惡心。
我睜眼亦感到難過。
父親。
我的父親。
好空。
真的好空。
……
到場的時候,已經是有些晚的時間了。
溫甜正在唱歌,看到她進來,聲音突然揚了一下,變了個聲調。
下面的段枞笑,“溫甜,你不唱就不唱了,怎麽還吵人啊?”
溫甜放下話筒,随手抓起一把糖,扔到段枞身上,憤怒地吼道:“你給我滾!”
兩個人都是被傅禹盛喊過來的。
齊孟夏聽到他們的聲音,只是停頓了一下,但什麽都沒想。
段枞笑着把糖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看向從門口走進來的傅禹盛和齊孟夏。
溫甜走到齊孟夏旁邊,抱着她的手臂說:“我本來都打算回家了,不過想到可以和全市第一一起慶祝成績,就飛快地趕來了!”
齊孟夏很輕微,很輕微地笑了一下,笑容稀薄,一閃而過,被包廂的燈光晃過,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我也沒什麽特殊的。”
她說。
溫甜搖了搖頭,惆悵嘆氣,“大神就是有大神的氣場。”
她又說:“我要是考了市狀元,提前被京城大學拉人,我恨不得嚷嚷給全世界都知道!”
段枞笑出聲,“你這也太誇張了。”
溫甜轉頭,“略略略,你管我。”
段枞搖頭無奈地笑,也走上前,“夏夏。”
齊孟夏“嗯”了聲。
段枞笑着說:“還沒正式恭喜你呢,我和溫甜都買了禮物給你,你拆開可別嫌棄。”
“夏夏才不會嫌棄我呢!”
溫甜不服。
段枞挼了一把她的頭,“得了吧,你就仗着夏夏好脾氣。”
溫甜擡手拍開他,“呵,她對我好你嫉妒我啊?”
說完,她也不等段枞說什麽,轉頭又跟齊孟夏說:“你別看段枞這個波瀾不驚的樣子,其實他考得挺好的,六百多分,至少是個重本啦,說不定頂尖的那幾個學校也能沖一沖。”
齊孟夏轉頭,“恭喜。”
段枞笑了笑,“這就是全市第一的恭喜嗎?我接受了。蹭蹭你的歐氣,保佑我被海城大學錄取啊。”
齊孟夏刻意表現得輕松一點,“這我可真的保證不了。”
溫甜笑,“學霸的歐氣,蹭到就是賺到。”
說着,她抱着齊孟夏的手臂更緊了一點。
傅禹盛站在不遠處,看着他們說話。
毒粉魅紫熒光黃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将他躁動不安的渴望勾勒得流光溢彩。
池峙走在他身邊,說:“都準備好了。”
傅禹盛看着不遠處齊孟夏雖然笑着,卻總是有些游離的面容,低頭輕笑了聲,“先等等吧。”
“還等?”池峙挑眉,“阿盛,這可不像你。”
傅禹盛低了頭,說:“只是覺得,她想要的可能不是那首歌。”
她要的,從來都不是這首歌。
她有多寂寞,就有多少力氣将別人推開。
轉念,傅禹盛落下了眼簾。
包廂的燈下一刻被傅禹盛調成了暖光燈,白光撒下,多了幾分溫柔。
溫柔,呵,溫柔。
齊孟夏擡一擡頭,眼睛幹澀,沒有淚水,只有隐痛。
她仿佛知道他要做什麽了。
只是——
只是。
溫甜和段枞在她身邊說話。
許歲寒上前不知道說了什麽,齊孟夏愣了一下,點頭。
池峙看着這一幕,又問:“那你想怎麽做?”
“我自己來吧。”
他說完,走到點歌臺點了一首花心。
又對郁幼安說:“我等等說完,你再放。”
郁幼安點頭,“好。”
傅禹盛颔首,走到包廂的中間。
鄭月新坐在沙發上看着他,一雙漂亮的眼睛滿是震驚。
确實是震驚。
傅禹盛什麽時候會為了一個人做這麽多事情?
他們認識在幼時,常有人說傅禹盛對她絕不只是單純的姐弟——他們本來就不是姐弟,至少在她看來是這樣。
鄭月新看向一直站在不遠處的女生,她依舊表情很淡,沒有什麽情緒表露出來,與包廂格格不入。
好一會兒,傅禹盛拿着話筒,說:“夏夏,上次沒有完整給你唱過的歌,我現在唱給你聽。”
他看着齊孟夏,一雙眼眸含着情蘊着意,包廂的暖光燈柔和了他的冷硬面容。
此刻顯得格外溫暖。
齊孟夏沒有擡頭,只有手指下意識捏着衣角。
她的腦袋很空,可思維卻是混亂的。
郁幼安點了播放。
前奏聲響起,齊孟夏擡起了頭。
像是冥想一樣眼神看着前面,但也沒有對上傅禹盛的目光。
溫甜忍不住偷笑。
段枞已經坐在了沙發上,有一瞬間臉色不太自然,一直看着齊孟夏側顏。
傅禹盛開口:“花的心藏在蕊中……”
溫甜的聲音在後面感慨,“沒想到傅禹盛唱歌這麽好聽,以前都不知道欸。”
段枞低笑了聲,“他們不是經常出來玩嗎?”
郁幼安回頭說:“那也不是誰都能讓阿盛唱歌的。”
溫甜“哇”了聲,“浪漫。”
郁幼安笑,“只是有心。”
齊孟夏僵在了原地一樣,一直到傅禹盛唱完整首歌都沒有動作。
溫甜在身後起哄:“夏夏要不要上去抱住他啊哈哈哈……”
她笑聲還沒完,齊孟夏就轉身從包廂走了出去。
步伐又快又淩亂,像是被什麽兇獸在身後追趕一樣。
傅禹盛放下話筒就要追出去,被池峙拉住的手臂。
“你現在追出去有什麽用?她就是不想跟你在一起。”
“枉費你花了那麽多心思考慮這個考慮那個的,我看她根本就沒有心。就算是拒絕,也該說一句話,她這麽不吭不響地吊着你是什麽意思?”
看傅禹盛低着頭不說話,池峙又說:“我早說了,你小心自己陷進去,她幹幹淨淨的還在外面,你不聽我的,你看她剛剛那個冷冰冰的态度,對你跟陌生人有區別嗎?”
傅禹盛抽出自己被他拉住的手,說:“池峙,不是這樣。她沒有冷漠,她只是太內耗了,她的內在熱烈得快要把她燒死了!”
池峙指着門口,一瞬間不屑低嗤,“那她對你這樣?”
傅禹盛搖頭,“你不懂。”
他并沒有留下跟池峙再說什麽,轉身離開。
包廂內一場鬧劇,溫甜和段枞面面相觑,一時不知道是離去還是繼續留下來比較好。
……
父親。
我頭一次知道。
這個世界上是有人會保持這樣的态度支持我的。
他唱了你離開前給我唱的那首《花心》。
我當然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他想要陪伴我。
可是我又覺得,這一切和我是剝離的。
父親。
我好累。
我不僅承受不起傷害,我還承受不起喜歡。
我好空。
寂寞啃噬我,讓我失去骨頭,只剩皮囊。
……
回到家裏,空蕩蕩的房間,沒有聲音。
齊孟夏打開燈,走到洗手間,手指下意識從兜裏掏小刀,摸了許久沒有摸到,一陣濃厚的無力感用上心頭。
她擡頭,閉一閉眼,緩過心口的滞悶。
低下頭,看着鏡子裏的慘白人臉,旁邊的浴室玻璃映照下仿若鬼影幢幢。
好一會兒,她低頭打開手機,上面有池峙發過來的消息。
【CZ:他去找你了。】
【CZ:你如果真的不喜歡他,就斷得幹脆點。】
【CZ:他為了給你過生日,專門給你寫了一首歌,但是你生日那天剛好接到電話他沒來得及唱,今天他又臨時改變主意了,換了一首歌唱給你,這首歌最開始就是寫給你的,現在發給你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這大概是他對她說過最長的一段話了吧。
齊孟夏手指摸索上梳妝臺前的刮眉刀,點開了那首歌。
“期待與你共墜入那甜美夢鄉
夜半又聽到你隐隐的啜泣
是窗前露凝的霜
盼望入你夢裏舔舐你殘留淚痕的臉
卻只敢觸碰你烏黑的發
縱容你将我一步步推遠
渴求你何時看到我為你書寫
字字句句是我愛戀
是我要與你共赴溫柔與暴烈
可否請你,請你睜開眼看我
我一直在你身邊,從來沒有離開
……”
低喃的嗓音,仿若情人耳語。
齊孟夏木然地聽着,中途有一個電話撥進來,她點開,毫無意外再次傳來刺耳的謾罵聲。
“你那個婊/子媽就這麽喜歡勾搭男人嗎?孩子都放暑假了還勾搭,是想讓你們一家人都伺候我男人嗎?你們兩個賤/貨……”
“啪嗒——”
手機摔在了地上。
……
傅禹盛先回了公寓,公寓一片暗色。
他試探着叫了兩聲,“夏夏,夏夏?”
沒有人應聲,他走上樓,打開卧室的門,也沒有人。
他轉身離開,一陣不好的預感湧上,下意識去想今晚齊孟夏的表情,手指不斷攥緊,心口也收緊了好幾分。
只要想到這段時間見到的不少事情,就忍不住多想。
從公寓離開,他直奔齊孟夏的家。
此刻他居然有種慶幸感,還好他知道齊孟夏家的地址。
路上,他想了想,打電話叫了一個開鎖師傅。
“對,就是三號樓二單元。”
“你等等,我馬上就回去了。”
挂完電話,傅禹盛對師傅說:“師傅,麻煩你開快一點,事情挺急的。”
師傅笑了一聲,“急着去找女朋友嗎?”
傅禹盛皺了下眉,下意識對他這句話不是很喜歡,“麻煩開快一點”
師傅沒說什麽,将車速加快了一下。
傅禹盛到了小區門口,迅速往進去跑。
到了樓下,看到開鎖師傅,“走吧。”
“這樓沒電梯啊。”
“以前修起來的。”
傅禹盛先跑了上去,過了一下,師傅才走上來,比對了一下門口的鎖,又鼓搗了幾分鐘,門鎖終于開了。
敞亮的客廳,室內卻安靜異常。
傅禹盛第一時間跑向卧室,沒找到齊孟夏的身影。
開鎖師傅在門口喊:“我在這裏上個廁所!”
傅禹盛沒說話。
下一刻就傳來了開鎖師傅驚吓到了的叫聲。
傅禹盛聞聲,飛快跑到浴室,伴随着開鎖師傅的驚呼,下一瞬入目的是滿地的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