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根

第18章 ☆、話別

三個月後。

徐庶一行人在經過季神醫的精心治療後，大多已恢複了健康。

而此時深秋已過，将近寒冬，雖還未下雪，但已有寒霜可見，為了早日打道回府，徐庶一行決定近兩日便下山出谷。

這裏要特意提一下的是，一行人中，沈喬因為和季神醫一見如故，決意就此留在神醫谷。因此之故，沈喬身邊的人，林一唐三，福伯，自也要跟着留下。

而又因心智恢複後的蘭心，在和林熙言林熙夜和解後，對世事心死，一心只想留在神醫谷中的關系，秦子堯便也随着他，留了下來。

這樣一來，倒是省了秦子浔的煩惱——因為早前阿阮就明說，‘雖然心系于他，但要她因此離開沈喬那是萬萬不行的’，而彼時秦子浔亦放不下他的兄長秦子堯，因此陷入兩難。現在，秦子堯要留下，他自是大大松了口氣，算是皆大歡喜。

這樣一來，從徐府出來的一行人，竟是散了個七七八八。

然而這還不算完，因為，四肢康複不久的鳳魅慈，這時亦是站出來說，他要留在神醫谷。鳳魅慈要留下，連帶的憶慈自是跟随。

這一切倒是未讓徐庶的面上有任何動容，他索性只留下三輛馬車，其餘的馬車和物資全留在了山上。并交代衆人，若有麻煩或缺少任何物資，均可派人通知或寫書信給他。

當晚，衆人熱熱鬧鬧的舉辦了一場離別篝火會，最後敘敘離情別緒。

翌日。

神醫谷出谷的畢經小道上，徐庶和鳳魅慈相對而立。

“魅慈太子，就送到這裏吧。”徐庶笑着開口。

鳳魅慈沉默了會，開口道，“徐庶，我能否問你個問題？”

徐庶笑着做了個請的手勢。

“在你看來，世界到底有多大？”

徐庶愣了愣，似是有些意外。

“怎麽？這個問題很難？”鳳魅慈疑惑道。

“啊，不，”徐庶回過神，“只是有些意外，你會問這個。畢竟，你身為天潢貴胄，無端受了這許多折磨，我以為——”

“以為我會在身體完好之後，去肆意報複？攪他個天翻地覆？”

徐庶抿着唇未答。

“若當真如此，我倒是很想知道徐庶你會怎麽做？”鳳魅慈饒有興致打量徐庶，“我從憶慈那裏聽說了，你是因他之故，才選擇救助的我。這樣看來徐庶你應是那種極其心軟的人，若我當真從此出去禍害天下，你當如何？”

徐庶擡眼看他，“你會嗎？”

鳳魅慈盯着他看了許久，突地側過身看向山腳那個靜谧的村子，平淡的笑笑，“是啊，我不會。”

兩人就此沉默。

半晌。

“世界，是由生命創造、規定了價值的概念的時間和空間的總合、是所有生命的活動的總和——代表了包括與無相對的有的一切。”徐庶先開口打破沉寂。

“生命？不是人類嗎？”鳳魅慈一愣。

徐庶搖搖頭，“自然不是。人類只是人類世間的最高形式的生命而已。在人類世間還夾雜動物界，植物界，妖界，在人類世界之上，還有天界。”

“天界？當真有神仙和諸佛？”

徐庶點點頭，“我想是真的。不然，人類不會有那麽多神異志怪的話本，也不會有我的存在。”

“這些只是你的猜測不是嗎？你無法證明天界就真實存在。”

“是這樣的。”徐庶忽然展顏一笑，“這就是一個信則有，不信則無的概念了。可是，我想，既然有‘靜觀心，動知止’的說法，那麽就是說，其實靜心和動止，都是生命活動的一部分，只是他們恰好立場相對而已。靜心，代表了思考和修心，那些流芳百世的著作，還有佛教奧義，這些靜心的生命活動的産物，難道不比那些過去的所有王朝來的永恒和不朽嗎？”

“永恒，不朽？能流傳給後人，讓他們代代傳唱，這便是永恒了嗎？”鳳魅慈有瞬間的迷惑。

“非也，”徐庶擡頭看了看天邊灰暗的天空，“永恒的只是那些話本、著作和故事而已，那是文字和文明的生命力，與已經結束了短短一生的那些著作者們無關。”

“怎麽會？”

“聽起來很怪是嗎？”徐庶展開腰間的折扇，折扇上一幅栩栩如生的雪景鬧市圖便印入眼簾，他拿手細細的撫摸過去，“那些話本、長篇著作，和例如《清明河上圖》之類的河山市井圖畫，統統是那些作者們嘔心瀝血、耗費了半生時間創造出來的死物，若是世代傳下的時候，能被後人好好保存，那麽它們甚至能跨越時間和空間的界限，去到幾千年之後，因為它們被作者們賦予了無限和永恒的價值。但是，創造了他們的著作者本人，卻是在他有限的生命停止後，便與一切再無關聯。”

“你的意思是說，永遠存在的是死物，然而讓它具有了不朽的生命力的，是生命有限的人類？”

“恩，我就是這個意思。”徐庶點點頭，“聽起來，是不是就像人類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萬物統治者，反而是生命傳承的奴隸和工具一樣？”

“是啊，聽完你說的，确實有瞬間，能感到自己只是這天地間滄海一粟的渺小感。不過，”鳳魅慈長吐口氣，“并不因此厭倦頹廢，反而有種釋然一切的欣喜。”

“如此便好，”徐庶含笑的望了望躲藏在不遠處的一棵樹後的那人露出的一塊衣角，“也許這世間所有都是根據人定下的的規矩和價值創造出來的幻象，但是能看到這因此而誕生的你，還有憶慈，熙言，小喬，所有人的眼淚和歡笑，我便覺得來到此間，不算太糟。”

鳳魅慈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亦跟着搖頭笑了起來，“小玉這孩子，我早就說了，我會很快回去，他卻還是跟來了。”

“小玉？”徐庶一愣，“是憶慈的原來的名字？”

“是啊。當年救他，不過是順手而為之。沒想到這份恩情他卻是記了半生。還将自己的名字換成了‘憶慈’。好了，”鳳魅慈突然提高音量，朗聲道，“時辰不早，我就不繼續耽擱你的行程了。一路保重，徐庶。”

“恩，保重。”徐庶笑着回道。